長孫貝兒原本歡喜異常,俏臉潤紅,聞言一愣,擡頭緊緊盯着他,不過兩秒鐘的時間,眼淚便開始在眼眶裡打轉,緊咬着紅脣,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張氏回到洛陽後,第一個就是來找她,跟她說了甄命苦被凌霜催眠控制的事,一開始她還不覺得有什麼,他既然能想起張氏,那說不定也能想起她來。
如今見了他,卻發現他已經完全將她給忘了,想起這幾個月來她天天都在思念他,他卻將她忘得一乾二淨,悲從中來,初見他的狂喜也如有一頭冷水當頭淋下,心灰意冷。
甄命苦見她態度轉變得比翻書還快,完全摸不着頭腦,看她轉身離去,也無意追問,笑着搖了搖頭,轉身要走。
長孫貝兒賭氣轉身,本以爲他會追上來,腳步放得特別慢,暗想他若是追上來道歉,她就原諒他一次,哪知一段十米長的路,走了快一分鐘,依舊不見他追上來,忍不住轉過頭一看。
這一看倒好,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涌上心頭,轉過身,三步並做兩步,衝到正在大步離開的甄命苦背後,粉拳擂了過去……
甄命苦一個閃身躲過,抓住她再次揮過來的拳頭,不解地望着她,“這位小姐,我是真不認識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若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小姐美人有美量,海涵一二,若實在無法原諒,請小姐儘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在所不辭。”
“甄命苦,負心漢,我恨死你!”
長孫貝兒眼淚汪汪地說了句,轉身飛快地跑開,上了馬車,不一會便消失在甄命苦的視線,留下甄命苦一臉茫然地看着馬車離開的方向。
“人是挺眼熟的,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哎,看來這些日子真的是忙得連人都記不住了,是該好好休息一陣了……”
甄命苦發了會呆,搖了搖頭,轉身繼續朝紅杏別院的方向而去。
……
短短半年,百花樓已物是人爲。
各樓的花仙子都已經換了人,除了凌霜和張氏,其餘的全都死的死,走的走,如今換上的幾個花仙子,都是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花正當春,意氣風發,每天與年輕才俊吟詩作對,飲酒賞花,無憂無慮,盡情歡笑。
那些官家和富家子弟出入那些花樓,門庭若市。
月桂樓庭院裡的那口游泳池已經好久沒有人在裡面游泳,養了不少鯉魚,幾個丫鬟正蹲在泳池邊洗着衣服,見甄命苦進來,無不露出驚訝的神色,接着,其中一個俏丫鬟放下手中的衣物,站起身,飛快地朝他跑過來。
仔細打量一番,確定他就是甄命苦後,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叫。
他笑着說:“小瑩,你又長高了。”
小瑩見他安然無恙,只是神色有些疲憊,歡喜不已,甄命苦問她張氏是否安全回到了月桂樓時,她神情變得有些古怪,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甄命苦眉頭一皺,按道理,張氏應該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回到了洛陽,“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小瑩支支吾吾說:“小姐她不讓我告訴你。”
甄命苦見她不肯說,也不願逼她,只要張氏安然無恙就行,見了張氏之後,自然一切都會知道,張氏不在樓中,他也無意多逗留,雖然這裡的景物都非常熟悉,但這麼久沒有見到凌霜,突然有些想念起她冷冰冰的語氣和神態來。
他突然發現,兩個妻子都是他的寶貝,這要是被凌霜知道,他先來找的竟然是張氏這個前妻加小三,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印象中從來從來凌霜沒有爲他吃過醋的樣子,估計只要不影響她助她爹奪得天下的大計,就算他在外面有十幾二十個女人,她也不會在乎。
當初他爲了找張氏跟她商量時,她爲此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他一直爲此內疚卻又忍不住竊喜,儘管很有可能只是她爲了表現出在意的樣子,爲了讓他這個做相公的相信她是愛他的而掉的淚,結果一聽到她父皇召她入長安,立刻變成沒事人似的,將他這事拋到了腦後。
現在想起來,當時她掉淚的速度,其實跟張氏有一拼,演技一流,看來只是平時沒有機會表現而已。
這個女人對他來說,是個謎一樣的存在,一時一樣,看她心情而變,他總想看看她最真實的一面是是什麼,這個彷彿隨時都能變成小鳥依人,甜膩乖巧,又隨時能翻臉無情,殺人不眨眼的女人,身上帶着危險的氣息,若不是知道她是他妻子,對這樣的女人,他不可能沒有提防。
邊走邊想間,他已到了牡丹樓前,通報之後,凌霜的貼身丫鬟冰兒從樓裡出來,很是厭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解和不忿,不清不願地說:“小姐讓你上去。”
她也不明白爲什麼她家小姐聽到這個甄護院來找她,臉上會露出那麼溫柔的笑容,她跟在她身邊多年,除了楊侗來樓裡找她時,她纔會有這麼好的心情,這個甄護院當初三番五次欺負她,她竟然一點也不記仇,這可太反常了。
……
還沒進房間,就聽見從裡面傳來熟悉的鋼琴曲,讓甄命苦感覺像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的城市裡。
曲子是《梁祝》,在凌霜的演奏下,纏綿哀傷,讓人陶醉。
兩個月不見的凌霜,身穿飄飄睡衣長裙,一頭烏黑的長髮披肩散落,似乎剛剛洗過澡,帶着微溼,房間瀰漫着她獨有的香氣,坐在房間裡的鋼琴邊,悠閒放鬆地彈奏着二十一世紀的流行歌曲譜,專注認真,看着她,甄命苦生出一種就這樣一輩子靜靜看着她,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當她最忠實粉絲的衝動。
當鋼琴的聲音停止,甄命苦依舊有些發愣,凌霜微微回過頭,看着呆子似地盯着她看的甄命苦,臉上浮起一絲罕見的紅潤,攏起頭髮,隨手盤了個髮髻,露出雪白如瓷的玉頸,香息輕吐:“你回來啦?”
“回來了。”
“你的小情婦找到了嗎?”
甄命苦終於確認了一件事,滎陽城那間宅子的牆壁隔音效果真的很差,張氏跟他的對話,她一字不漏地聽進耳了。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聽到了多少,他哄張氏爲他提供各種香豔服務時的種種甜言蜜語,豈不是被她全都聽了去?
“找到了,不久前剛回到洛陽。”
凌霜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怒,淡淡說:“下次換我離家出走了。”
甄命苦也不知道她這話是真是假,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問:“霜兒,你還在生氣嗎?”
“誰有空生你的氣,”她朝他招了招手,“快過來,聽聽我彈的跟你們家鄉的人一不一樣。”
甄命苦屁顛顛地走過去,放肆地跟她擠在一張椅子上,手輕輕環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享受着所有男人都豔羨的待遇。
低頭髮現,凌霜那鬆散的連衣睡裙衣襟口,居高臨下依稀能看見一道深深的雪白溝壑,峰巒飽滿得足以藏下一部5寸的寬屏手機,想起當初從她這裡偷取手機時的情景,時隔多年,那動人的溫軟彈性依舊深深刻在他的手掌心。
只是現在,他不敢再借故輕薄玉人,因爲這個女人,已經是他不得不疼惜愛護的寶貝,他其實挺懷念當初用手機的電擊器對她逼供時的情形的。
凌霜眉頭輕皺,卻沒有拍開他的手,就看在他當初不顧一切地跟她一起埋在大石頭下,她暫時不跟他計較,可若再有什麼過分舉動,她可要對他不客氣。
甄命苦當然知道這已經是她重大的讓步,不敢得寸進尺,討好說:“娘子大人何必多次一問,娘子大人的琴技,是獨步天下,絕無第二人能比得上。”
凌霜冷哼一聲:“說話也不打草稿,你們一千年以後的音樂,無論是演奏技巧,曲調變化,還是和聲和旋,都遠遠比現在高明好多倍,交響樂更是聞所未聞,都怪你,讓我知道了你們那個時代的音樂和樂器,以前不知道的時候,還以爲自己已經登堂入室,如今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在門外徘徊,害我現在彈首曲子都不敢太大聲,一點自信也沒有了。”
“這還不好聽,好聽極了,我都差點陶醉了。”
凌霜頗鄙夷地看了他這個看熱鬧的門外漢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用一種很無視他存在的語氣說一句她這個音樂人的粗口“你就是個休止符,音樂到你這算是完了”。
不過她的白眼,在甄命苦感受中,卻是受用無比,涎着臉問:“霜兒,你是不是跟我說話了?”
凌霜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跟你說不上話,沒有共同語言。”
“那我怎麼感覺你眼睛裡寫滿了對相公的愛意?我知道了,兩個深愛的人,一定會有心電感應。”
“什麼是心電感應?”
“就是兩個人不用說話,只要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想要說什麼,哪怕在千里之外,也能知道對方在思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