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頡老賊,還識得你家趙爺爺否?”火光之中,趙弘挺刀戟指,對着秦頡大聲喝道。
秦頡面色蒼白,勒馬踏踏踏向後退出幾步,轉頭四顧,但見城中陸陸續續涌出不少兵卒,心中稍稍安定。
這宛城實是一座少有的堅城,只要漢軍打定主意避戰,黃巾雖衆,卻也絕難攻下。今日被趙慈賣了城門,原本駐紮其中的兩萬漢軍,在初時的混亂後,倒有一半選擇了跟主帥秦頡一個方向逃跑。
“兒郎們,活捉秦頡,剖心挖肝,爲張帥報仇啊。”前面火光中,趙弘大刀一揮,厲聲喝道,衆黃巾齊齊應諾,轟然向這邊衝來。
趙慈眼見城中退出的兵卒越來越多,心中大急,眼珠兒一轉,猛然大喝道:“速速上前擋住,保護使君。秦使君,快隨某來,留得青山在,待回頭再來戰過。”說罷,撥轉馬頭,不再向秦頡這邊靠,反而返身往東殺去。
秦頡此刻早嚇破了膽,眼見趙慈呼喝衝突,心下再無所疑,連忙催馬跟在後面。一衆親衛殿後,拼死擋住涌上來的黃巾,只盼自家主將能跑的再遠一些。
趙慈耳聽身後馬蹄聲急,微微側頭,見秦頡面青面白的跟了上來,身邊卻只跟着三五人,心中暗暗歡喜。和當此賊今日該死,小妹在天之靈當是能安息了。
幾人一路衝突,趙慈轉撿着人多之地走,秦頡惶惶之中,又在黑暗裡,哪還分辨的出來其中蹊蹺。只覺得身邊無數人轉來轉去,殺聲震耳欲聾,跟在自己身邊的親衛,漸漸的越來越少,終至剩下他一個。
“趙將軍,趙….趙將軍,快…快來救我…….”
秦頡手無寸鐵,只靠着一個馬鞭權且揮舞着,身邊親衛死絕了,無人幫他抵擋,心中大恐,不由在後高聲呼救起來。
趙慈面上狂喜,猛的勒馬轉頭,大叫道:“使君休慌,某來了。”話聲中,大槊橫擺,對着秦頡便衝了過來。
眼見趙慈轉身,秦頡大喜過望,自己也是猛抽了坐下戰馬一鞭,巴望着趕緊迎上。
兩下里越來越近,便在將將靠近之時,秦頡忽見趙慈滿面獰笑,心中不由的一驚,下意識的想要勒住戰馬,卻聽趙慈大喝一聲,手中大槊帶着一股疾風,咻的便刺到了胸前。
秦頡霎那間醒悟過來,眼中絕望之色一閃,胸前如被大錘擊中,耳中傳來清晰的骨骼碎裂之聲,下一刻,一個身子猛的被一股力道帶起,飛起一米多高後,噗通摔落地上。
“狗賊,你可還記得我那可憐的小妹麼?哈哈哈,嗚嗚嗚…….”黑暗如潮水般涌上之際,耳邊傳來趙慈近似瘋狂的聲音,大笑之後,卻又大哭起來。秦頡但覺渾身力氣潮涌而去,口中張了幾張,大口的鮮血涌出,卻再也吸不進半分空氣………
漢軍沒了主帥,雖靠着經驗結成一團,卻沒了絲毫戰意。黃巾四面八方圍上來,鋤頭長鎬齊下,登時死傷無數。
整個宛城內外,到處都是奔竄逃亡的士卒,趙弘滿面興奮,揮軍掩殺不休。
宛城中再無大將,自也不需多做顧慮,只望着一團團奔逃的漢軍後面追去,竟是存着全殲漢軍之卒的心思。
天邊微微泛青,黑夜將去,晨曦的微亮之中,宛城四下屍橫遍野,哀苦、慘嚎、叫殺聲不絕盈耳。
正自殺的痛快,忽聽後面猛然響起一陣鼓聲,隨着這鼓聲響起,陣後猛然一片大譁。
趙弘心中一驚,急急勒停戰馬,轉首看去,但見晨曦中,一杆大旗豎起。撲啦啦大旗招展,顯出一眼血赤之色。
血旗軍!是血旗軍!
趙弘心中狂震,怎麼也沒想到,這支聲名遐邇,最最詭異的軍隊,竟會藏在自己背後偷襲。
若是堂堂正正以對,仗着數量優勢,這血旗軍雖然兇悍,但勝負之數實是難說。但如今,整個大軍散開在數十里方圓,又全無防範,只顧着追殺漢軍殘部,粹不及防之下,哪還抵擋的住?
眼見那大旗飄揚,移動極爲快捷,大地震動,原本有些減弱的慘叫嚎哭之聲,此番卻又響了起來。只不過,原本的慘叫是漢軍的,這回兒,卻是自家麾下的兵卒。
趙弘目眥欲裂,狂吼着喝令周圍的兵士結陣,只是已經亂到了這個時候,他便是神仙也難以有效聚集大軍了。
天邊雲蔚霞蒸,一輪紅日跳出,霧靄朦然中,那杆大旗已然完成了一個兜轉,隨即對着自己這邊而來。
初升的旭日映照,血色大旗下,兩員大將縱馬如飛,一使銀槍,一使大戟,舞的如梨花紛落,四周黃巾紛紛倒跌出去,如湯沃雪,勢不可擋。
趙弘面色青白,咬牙便要上前死戰,只是才衝上幾步,前方敗退的黃巾士卒,如大潮激岸,轟然捲了過來。
人擠人,馬挨馬中,哪還能進的半步,戰馬長嘶之中,便被敗軍裹挾着往後一路退去。
趙弘心中憋悶的簡直要爆了開來。眼瞅着大勝轉瞬變爲大敗,偏偏卻敗的如此窩囊憋氣,心中對這打橫偷襲的血旗軍,簡直要恨入了骨髓之中。
眼下這種情形,便想退入宛城中也是白搭。看着近在咫尺的宛城,趙弘心如在滴血。
他這邊鬱悶的幾乎吐血,後面趙雲、太史慈卻是心花怒放。他們不過兩千騎軍,但趁着趙弘與秦頡大軍殺成一團時驀然而出,勝在出其不意。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冷不丁一殺,本就沒什麼軍事素養的黃巾,登時便潰不成軍。
兩人在後指揮大軍,只趕着無數敗軍而走,黃巾雖衆,結不成大陣,不待血旗軍衝殺,便自己人衝擊,已然再無回天之力了。
宛城外的平原上,極目之處,到處都是惶惶奔逃的黃巾。大多數人都是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何事,只看着大家跑也就一起跑,恐慌,如同瘟疫一般,最終傳播到每一寸角落。
太陽漸漸升高,清晨的霧氣漸去,整個戰場之上,已然徹底呈現一面倒的趨勢。
漫山遍野奔逃的黃巾,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亂軍之後,無數騎軍手揮馬刀,左右兜轉,如同趕兔子一般,緊緊咬住不放。既不急於衝陣,也絕不肯放鬆半步。
冬日的朝陽,在寒風中顯得有些蒼白,光和九年的晚冬,依然冷的凍入骨髓。
但是這種寒冷,對於宛城外的黃巾,卻沒有絲毫影響。任誰不休不停的跑上倆小時,也絕不會再感到寒冷了。
趙弘兩眼血紅,擡手抹了一把頭上的大汗,邊跑邊盡力的收攏着敗軍靠過來。
亂世之中,舉旗造反憑的全是實力。對於他們來說,所謂實力就是能攏起多
少人馬。雖然這人馬中,大半隻是跟着搖旗吶喊的。
此次之敗,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任何懸念。趙弘只想能儘量多的保留些元氣。勝敗兵家常事,只要能恢復元氣,再回頭來找這血旗軍報仇就是。
十多萬大軍,估計此刻能攏在身邊的,確切點說,是能跟着一起跑的,估計不會超過十之一二。
但趙弘知道,這是因爲跑散了。只要能留下命,擺脫了後面的追兵,那些跑散的兵,怎麼也能有一半找過來。畢竟,都是窮哈哈,如果不能抱成團,在這個世道,早晚就是個死。
看着身邊圍過來越來越多的部下,趙弘心中的鬱結稍稍減輕,前面再有不遠就是魯山,到了那邊,好歹能稍稍緩一口氣。
在昨晚偷襲宛城之前,魯山那兒,他便早早派部將孫仲領着一支人馬紮住。如今,好歹也算是有個接應的人了。
胯下戰馬有些疲憊,能感覺到前蹄處肌肉突突突的抖着,趙弘微微緊了緊繮繩。後面的血旗軍簡直如附骨之疽,但卻靠的並不太急,略略放慢一些,緩緩坐騎的腳力,倒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轉目四望,但見衆軍士都是一臉疲憊,趙弘沉吟一下,想着是不是撥出一軍殿後,好歹擋上一擋,也能讓大隊能得片刻喘息。正自轉着念頭,卻忽聽前方傳來一陣騷亂,竟有不少士卒掉頭往回跑來。
趙弘心中一驚,連忙派人哨探。不多時,探子面色青白的回報,前方有一軍今偷襲了魯山,孫仲抵敵不住,已然率殘部往這邊退來,欲要和大軍匯合。
趙弘面色瞬間蒼白,難道真是天要亡我?如此後有追兵,前有堵截,一夜奔逃之下,若對方兩下夾擊,哪還有半分活路?
目光呆滯的望着已然亂了套的士卒,後面的往前跑,前面的往後退,互相踐踏而死者不知其數。隨着往後竄來的人越來越多,遠處天邊已是顯出無數旌旗,喊殺聲震天,直往這邊而來。
一瞬間,趙弘心如死灰。只是片刻間,便又清醒過來,這會兒決不能隨意退後,不然必是十死無生之局。只有併力向前,依仗人多,一擁而上,如能衝破對方攔截,尚有一線生機。
想到這兒,猛然擡頭,舉起大刀厲喝道:“今後無退路,若想活命,唯併力向前,死中求活。但有再退者,斬!”
說罷,一領手中長刀,親自催馬向前,遇有迎面而退者,手起刀落,瞬間便斬了兩人。衆士卒哀哭之聲不絕,卻不敢再退,只得又再轉身,跟隨而上。
奔出不多遠,但見迎面一彪人馬而來,爲首卻有五員大將,刀槍並舉,悍勇難敵。身後衆軍,各個爭先,槍矛攥刺之下,衆黃巾紛紛跌倒,大敗而逃。
趙弘心中恚怒,目光緊緊鎖住五人中最先那個,咬牙挺刀迎上。這人頭戴赤幘,一身金甲,胯下一匹棗紅馬,手中擎着一柄足足五尺長的寬刃大刀。一邊揮刀殺敵之際,一邊呼喝着指揮,顯然正是這一隊人馬的主帥。
趙弘一言不發,徑直縱馬揮刀而上,將將奔近之時,對方已然注意到了他,兩隻眸子忽然爆出一片精光,霎那間,竟讓趙弘有些刺目的感覺。
兩下里對着相沖,速度極快。堪堪馬頭相抵之際,趙弘鼓足全身之力,大刀半空斜斜一抖,隨即猛力斬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