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三娘在看着弟弟。
陳安則在看懷中虛弱的少女。
他神情有些緊張，輕輕握住了姜秋池柔嫩的手心。
他正欲開口詢問，就見少女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
陳安神色一喜，便又聽見姜秋池動了動脣。
她的聲音有些微弱，陳安下意識俯身，湊過去凝神傾聽。
儘管多少能夠理解，可親眼見到這一幕，還是讓慕三娘低下眼眸，身子都忍不住顫了顫。
“反正你們也沒去處，不如就先去我那吧……”
姜秋池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開口。
陳安聽得一怔，倒是沒想過她開口不是自己傷勢，而是在乎這個。
他皺皺眉，“可是我也不知道合歡宗在哪啊，而且那地方真的適合清修養傷嗎？”
陳安對此深表懷疑。
儘管傷勢很重，但姜秋池還是迴光返照般瞪了他一眼。
“當然可以，都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了！”
末了，少女又鼓起臉，倔強的補充道：“而且不是合歡宗，是大天地陰陽交歡宗！”
她說着，轉眼瞥見了少年的左手手腕。
那裡印象中纏着的青布消失，卻是換成了一圈潔白。
姜秋池轉而又看見了一旁靜靜站立着的白裙少女，心中莫名有些發酸，神情也跟着黯然下來。
她這副反應，落在陳安眼中，還以爲她傷勢又加重了，連忙抱起少女，應聲道：“行，你說了算！”
看着少年那緊張兮兮的模樣，姜秋池心中一暖。
只是她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一個十分自私的念頭。
那念頭一經生出，就再也揮散不開，如同邪惡的低語，縈繞在她的心尖。
要是，能一直受傷就好了……
姜秋池重新閉上眼，不敢繼續想下去。
而另一頭，見到少女還能跟自己犟嘴，陳安心裡的大石頭也總算落地。
他鬆了口氣，想到什麼，轉頭看向了身旁一直沒有出聲的慕三娘。
她青絲垂落在肩頭，微微低着頭，看不清神情。
陳安撓撓頭，臉上有幾分不自然，他輕聲開口，“姐，可以嗎？”
慕三娘聞言，擡起了頭。
少女的神情沒有變化，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她知道弟弟的意思，便淺淺嗯了一聲。
“弟弟決定就好……”
在涉及到弟弟時，儘管心中再有芥蒂，慕三娘還是選擇了讓步。
當然，這也跟姜秋池奮不顧身擋下那一劍，有着莫大的關係。
在這樣的情景面前，對於姜秋池的這一點請求，陳安若是不想拒絕的話，慕三娘也不想因此讓弟弟難堪。
她總是這樣，無條件的包容着少年。
反正，只要弟弟最終還是自己的就好……
慕三娘心裡安慰着自己，再一次將那些涌出的不好情緒，死死按在心底，沒有表現出來一絲一毫。
沒關係的……
沒關係……
一道聲音，打斷了慕三孃的沉默。
是弟弟。
他抱着紅裙子的少女，已經走了幾步，此刻站住回頭，語氣似是有些疑惑。
“姐姐，走……吧？”
慕三娘愣了下，清醒過來，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
大天地陰陽交歡宗，一直是修仙界裡非常神秘的一個宗門。
此宗雖然名字頗爲令人遐思，但實際上卻是一脈單傳，宗門的具體位置從未有人知曉，裡面內情也遠非常人所想那樣。
不過也絕非是什麼正兒八經的正道宗門就是了。
特別是這一代的親傳聖女姜秋池，一度讓大天地陰陽交歡宗的風評變得極差，幾乎要與合歡宗劃上等號。
因爲她幹過的事，包括但不限於勸和尚還俗，拿人家佛祖畫春宮圖，還有縱火燒燬終南書院三千四百卷道藏，一人怒噴書院三千弟子俱是僞君子，等等等等……
也就是最近這十年，也不知是碰上了什麼，才變得了消停許多。
只是人雖然不在了，但江湖上卻遍佈着這位合歡宗妖女留下的傳聞。
所以當陳安帶着兩位少女，循着姜秋池的指示，第一次踏入這座名爲驤城的大城池時，他很輕易就在歇腳的客棧，聽到了有關這位大名鼎鼎的妖女的傳說。
他看着臺上滔滔不絕的說書人，輕咳一聲，轉身上樓去了。
那說書人皺着眉，瞅了他一眼，又繼續眉飛色舞的講道：“卻說那妖女，雖然無惡不作，又以玩弄人心爲樂，但也着實是生得絕色，加上一直有隻要和她雙修，就能輕鬆跨越境界的傳聞，一時不知牽動着多少修行天驕的心……”
陳安走上二樓，聽見樓下源源不斷傳來的聲音，心想伱這非要在作死的道路上一騎絕塵，哥們就是想救都救不了你啊。
他走到訂好的房間門口，剛打開房門，就是一愣。
因爲房間裡兩位少女正在四目相對。
她們一個躺在牀上，一個站在牀邊。
躺牀上的，自然就是樓下說書人口中的那位妖女了。
只是她這會兒不復當年囂張跋扈的模樣，嬌媚容顏中透着藏不住的虛弱。
左雲山的那道劍氣，被她硬生生接下來大半，現在還能活着，簡直已經是奇蹟了。
不得不說，能在江湖上爲非作歹這麼多年，姜秋池保命的功夫還是作不得假。
而站着的，便是慕三娘了。
她凝視着牀上躺着的少女，面無表情，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直把姜秋池心裡看的都有些發毛。
她聽見少年開門的動靜，連忙投去眼神，喚了一聲，語氣還下意識帶上了點點委屈。
配合她眉眼間的媚意，真是相得益彰。
“陳安～”
少女的聲音，顯得分外嬌柔。
陳安聞言，走了過來。
他坐在牀邊，輕輕握住她的手，聲音很是溫柔。
“怎麼了？”他問。
姜秋池先是假裝無意的瞥了慕三娘一眼，然後才搖搖頭，輕聲道：“沒事，就是想喊你一下。”
得到預想之中的答案，陳安只好無奈一笑，倒也沒說啥。
沒辦法，病人總是享有優待的。
更何況還是爲了他而病。
因爲關注着姜秋池的狀況，陳安沒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後，白裙少女那格外陰沉的表情。
慕三娘暗暗咬着牙，垂在身側的手心，更是捏得死死地。
該死的老妖婆……
這一刻，在慕三娘心中，姜秋池已然成爲了試圖搶走她弟弟的頭號勁敵。
而牀邊的少年，同樣是因爲背對着的緣故，讓慕三娘沒看到弟弟面部上的細微變化。
因爲就在剛剛，陳安收到了姜秋池的傳音。
“要是能夠雙修，想必傷勢也會恢復的更快吧……”
少女楚楚可憐的望着他，又主動移開眼神，轉而傳音道：“不過還是算了吧，雖然那劍氣所致的內傷有些疼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只是希望，不要讓你做不開心的事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