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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叔心底又是一酸,剛剛無意識的熱淚盈眶此刻眼眸發漲,淚真的流了下來,他知道大小姐心中有委屈,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踏進黃金島一步,當年是夫人發誓老死不相往來,可大小姐是老爺的親生骨肉,根本無需受這個誓言的限制,可是也一直待在國外,連電話都不願打一個,這一次若不是老爺宣告病危,恐怕大小姐也不會回來,剛剛他是見了人太激動了,才把這心結給忘了,可清淡淡的一句話,讓他發熱的腦子如澆了涼水,清醒過來,不過清醒了,可該堅持的依然固執,神色謙恭,語氣也如同對待主子一般,“大小姐,老爺在病房等您,我接您上去。”

彭筱薇也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滋味,她平時最是樂觀豁達,即使有人嫉妒她惡意詆譭她,她也不過無所謂的一笑,雜七雜八的人,根本就不會傷她分毫,她又何須在意,她也自認不是一個矯情的人,站在這裡剛剛還是沉靜淡然處之,可此刻那一聲大小姐喊出來,心底就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有些傷不是不痛,只是一直被很好的隱藏守護在角落,一旦被觸碰,多年的雲淡風輕,自由灑脫都在這一剎那龜裂,輕哼了一聲,眼眸有些冷,“他就那麼肯定我會來?”

華叔呼吸微微一僵,他太着急激動,倒是顯得好像故意在等人家來,雖然是事實,可也不能說的這麼明顯啊,他真是糊塗了,還沒想出怎麼圓回這話來,身邊的小白很無辜單純而自然的來了一句,“大小姐,您這麼善良美麗,老爺生病了,您當然會來看啊!”這還需要什麼猜測肯定麼?

呆頭呆腦的一句話讓華叔卻長舒了一口氣,“是啊,大小姐,老爺知道您最是懂事,怎麼可能會不來?大小姐,請!”

彭筱薇瞪了那個茫茫然的楞小子一眼,擡步進了大門,不過那張美豔的小臉繃的緊緊的,善良?懂事?哼!若不是那傻小子單純的天然,她都要以爲那是在挖苦她呢!

彭筱薇一走,華叔立馬殷切的跟在了後面,一直沉默的站着的兩人也毫不猶豫的跟上,於桀愷本來就面無表情,除了冷漠就是木然,這會兒還多了一樣肅穆和恭瑾,而許攸向來嬉笑怒罵豐富多彩的美顏也收斂的一派冰涼如水,眼眸深深,看不出一絲的情緒。

原地只留下一頭霧水的小白,傻愣愣的摸摸鼻子,不懂大小姐爲何瞪了他一眼,他難道說錯話了麼?

踏進樓裡,古老的矜貴華麗撲面而來,屬於幾百年沉澱的歲月鉛華讓人爲之悸動,無需什麼陣仗,進來的人不由自主的就會斂起所有的不鬱不快,所有的張揚戾氣,剩下的只有虔誠,即使沉靜如彭筱薇也難免受了影響,因爲她在國外修的學位裡其中就有一門考古學,她也不明白她爲什麼對古老的東西感興趣,不管是什麼,只要上了年歲的,再破爛不值錢的她也如獲至寶,曾經聽說哪裡發現了古墓,不管多遠她都要去瞅瞅,金字塔更是讓於桀愷陪着去了好幾次,於桀愷總是弄不懂那些幾千年乾巴巴的屍體有什麼好看的,可對她來說,那就是散發着巨大吸引力的無價寶貝!可惜她不能帶走。

此刻,那精美的雕樑畫棟都默默的訴說着幾百年的歷史底蘊,她心裡是激動的,好想觸摸,感受那份古老的氣息,可是身邊跟着一個殷勤的過頭的男人,那雙眼裡灼灼的好似能看透她的心事一般,不由的氣惱,踩的步子又急又重,安靜的樓道里聽上去異常清晰。

病房裡的幾人都是身懷武功的高手,哪裡還有聽不到的,甚至從腳步的頻率輕重,就能輕易的判斷出來人身高體重,穿什麼鞋子,是什麼心情,呵呵……貌似心情不好呢!

衛伯庸不動如山,任那腳步懊惱急切,帶出一股凌亂的節奏!齊宜修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他向來追求完美,高貴,優雅,容不得一點的瑕疵,這樣的步態是他不能忍受的。謝靜閒笑的更加飄遠了,眼底清澈也空茫,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章雲旗玩味的挑眉,盯着門口的眼神帶着那麼點不懷好意。

彭萬豪卻只有緊張,從牀上坐起又躺下了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形象去面對他的朵兒,聽熊寶那丫頭說,人與人第一次進面留給彼此的印象是最重要的,會影響一輩子,他當然想要留給朵兒一個和藹可親的好父親模樣,這樣朵兒纔會更願意留下。

彭筱薇自己都不知道踩的步子早已與以往不一樣,那些收斂的小性子就那麼猝不及防的露了出來,她也看不到她的小臉上是一個什麼表情,像個想吃糖又不好意思要彆扭的小孩子。

於桀愷和許攸一直沉默的跟在身後,她的一舉一動,一個表情變化都看的清楚,因爲看的清楚,那心裡就越發不是滋味,緊一陣,涼一陣,離那個門口越近,身子越發的僵硬木然。他們都希望她能幸福,希望她能父女團聚,希望她光明正大的站在這片最富饒美麗的土地上,做這裡的名副其實的女王。這也是他們畢生的夙願,可是她離着那一天越近,就意味着離他們越遠,他們親手把她送回來,送回到其他男人的身邊,這是怎樣的一種噬心挖骨之痛?

最頂層,也最奢華,像是王者的寢宮一般,只是站了那一溜的黑衣壯漢破壞了美感,有點不倫不類,好像穿越了似的。彭筱薇凌亂的步子就慢了下來,所有的懊惱剎那沉澱,脊背挺的筆直,用她自認爲最沉靜,最淡定,最從容的姿態,從一衆保鏢的身前走過,所過之處,皆是恭敬的低頭臣服,不敢多看那女神級別的美顏一眼。

華叔早已走在了前面,把門打開,“大小姐,請進。”

彭筱薇哪怕之前在心底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這一刻腦子裡也放空到虛無,什麼都不能想,一切只憑着本能。進了房間,穿過奢華貴氣的客廳,最後推開臥室的門,寬敞的臥室裡幾乎媲美古裝劇裡的皇上寢宮,可是此刻她都沒有心思多看一眼,眸子定在那張雕花大牀上。

那張醒目的雕花大牀在最顯眼的位置,佔據了半壁江山,氣勢威嚴,而此刻坐在上面的中年男人像是忽然從躺着一下子驚坐起來似的,還維持着驚嚇的狀態,一眨不眨的緊緊的盯着她,從頭到腳,像是要看進骨子裡去,又像看盡了幾十載春秋,只求這一刻都刻進心裡去。

而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忽然發漲的眸子是爲何,心底驟然的收縮又是因爲什麼,是那雙蒼涼的眼睛裡滿是濃烈的熱切慈愛,還是倔強固執的脣角顫抖的讓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