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宋晏也回答不了，因爲她對那個老人的瞭解並不比周家人多多少。
兩人也沒有多少話可說，稍微交談了幾句就各自出神了。
趕來的周母知道兒子醒來的消息後，驚喜萬分，回頭就把宋晏抱在了懷裡，又哭了。
到現在，她還感覺這一切都是在做夢，每天小心翼翼唯恐夢一醒來，什麼都不見了。之前爲了對付丈夫，她賣掉了自己名下的所有財產，還回了孃家，對着大哥以死相逼，求得孃家相助，後來甚至又完完全全和丈夫撕破了臉……
她不敢想象，如果兒子再沒了，她要怎樣撐下去？
幸好，老天爺發了慈悲……
宋晏有些臉紅，最近老是被周母不是抱就是摸頭，親熱的都讓她不好意思了。
上午又有人來了，幾個年歲不大的男女一進來，剛喝完湯的周博衍就笑了，“你們怎麼都來了。”
喬蒂手裡提着個漂亮的果籃，小心翼翼的放到櫃子上，轉過頭來說話的時候又乖又甜，完全沒有上次發飆怒罵孫雁心和許桑青時的潑辣兇狠，“老大，我買了你喜歡的橙子和草莓，記得要吃哦，不要忘了，我親手挑的呢。”
亞瑟扶額，讓她別買她非要買，完全不想想好不容易從生死線上拉回來的人，能隨便吃東西嗎。
“亞瑟，我這邊沒事，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們專程來中國看我。”周博衍微微一笑，聲線清沉又醇雅，“最近我被戒了網。視頻會議也開不了，那邊都得全麻煩你處理了。”
“放心，你安心養病，我剛剛已經問過你的醫生，不過足三個月我絕不聯繫你。”高瘦的亞瑟摸了摸自己的一頭捲毛，幽默道，“反正我不擔心虧錢。虧了也只是暫時放別人那兒，到時候老大你再幫我拿回來。”
周博衍笑着點頭，幅度不大，卻滿載着信任和認同。
宋晏在旁邊看着，她恍惚覺得。自己又看到了他的另一面，這種魅力，無關能力，只關乎人格。
還有，那種無與倫比的強大自信。
那羣年輕的男女，個個天賦不凡。滿身才華，能夠避開個性和棱角聚在一起，毫無疑問是他的功勞。
喬蒂走到宋晏跟前。默默站定。
由於她太高，宋晏不得不仰着頭看她。
“你……很好，雖然只是勉強及格，但看在你救回老大的份上。我勉強同意了。”那姑娘一把抓住宋晏的手，用力搖了搖，“……我可把學長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他。”
因爲靠的近，宋晏可以清楚看到她泛紅的眼眶和抿的緊緊的脣。
心下一凜，她重重點頭，嚴肅保證。“放心。”
周博衍哭笑不得，看着要走出去的喬蒂，忽然叫住她，“喬，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下回再胃痛，儘管使喚阿燦。”
這句話他是用英文說的，一個身形略胖的眼鏡少年聞言，驚訝的擡起頭。
其他人也都瞭然，亞瑟更是直接嘲笑，“老大都給你指出明路了，阿燦可以放心了。”
大約是哪個叫阿燦的不會中文，大家都開始用英文打趣他，嘻嘻哈哈的笑聲盈滿了病房，直到護士長進來才停止。
周博衍的身體好轉的很順利，許老每天拿着新出的各項檢查報告，笑的合不攏嘴。
而杜老先生的情況卻在越來越糟，等到周博衍完全脫離危險的範圍後，他簡直像是油盡燈枯了一樣，病倒在牀。
宋晏去看他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莫珩。
隨着杜和浦一天天的衰弱，莫珩也跟着憔悴下去，此刻見了宋晏，他馬上掛斷了正在接聽的電話，苦笑着和她打了個招呼。
“聽說他恢復的很好，恭喜你……”
宋晏望着他深黑的眸子，認真道謝，“謝謝你，更要謝謝杜老，多虧了他。”
莫珩靠在牆壁上，長腿隨意曲着，聽到宋晏的話，他自嘲，“你還真是對他死心塌地，這麼久一點都不動搖。我還記得你出國前，在北京，我爲你拼過命，最後也只是得了一頓飯。”
他定定看着宋晏，聲音艱澀地滑過聲帶，“……我在想，要是沒有墨墨的事，讓你厭了我，我是不是就有機會了？明明……明明是我先遇到你……”
宋晏沉默不語，目光落在莫珩受過傷的那條腿上。
於是四周又安靜了下來，只聽到他沉重又晦澀的呼吸聲。
“對不起，我不想說什麼讓你誤會的話。”宋晏閉了閉眼，這麼久以來，莫珩做過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尤其是剛到英國，孤獨，惶惑，悲觀……幾乎要沒頂的時候，有人在身邊噓寒問暖，窮追不捨，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從來沒有動搖過隔在兩人中間的那條線，所以寧肯自己多繞彎路，多碰幾次壁，也冷着臉不肯接受他的幫助和好意。
“不關莫墨的事，只是不愛。”停頓了片刻，宋晏不去看莫珩慘白的臉色，繼續道，“我很感激你對我的心意，我知道你讓貝茨太太照顧我，幫我整理打工的訊息，怕我吃不習慣還推薦好吃的中餐館……只是我不能接受，因爲我沒辦法回報這份心意。”
“我要的，我不會放手，我不要的，就不能貪心。”
莫珩面色變換了幾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嘆出一口氣，然後輕聲問，“那如果祖公恰好沒有聯繫你，周博衍他死了呢？”
“沒有如果，事實上，老天待我還是厚道的。”宋晏笑了，眉梢洋溢開一片溫柔，眼波瑩瑩，像是早春柳葉梢頭的露珠般，流瀉出絲絲的清甜，正是最美的時候。
怎麼看，都是他想要的，想要求到身邊，共度一生的姑娘。
可是，卻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啊……莫珩喉頭泛苦，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神卻忽然潰散，險些失控。
用力閉上眼睛，等那股酸澀的情緒慢慢淡去，他才輕輕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了，這次，是真的知道了。”
“宋晏！”
“嗯？”
莫珩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臉，然後低下頭，一字一頓，“……要幸福，幸福給我看，讓我看到，你的選擇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