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桌旁的輔國公並沒有讓其他人侷促多久,他稍微等了一會兒,便神情微動,站了起來。
“我去問問,”輔國公微微豎起眉毛,“連老夫都不出來見了,這是怎麼回事?”
輔國公站在寢殿門口,侍衛們沒有能攔住他,被他推開了門,徑直跳了進去。
大驚失色的護衛正要把輔國公請出來,卻聽見內裡一個沉穩的聲音道:“你們下去吧。”
護衛們如蒙大赦,連忙關上了殿門。
護衛統領擦了擦額上的汗,看到小桌旁的另外幾個人都在詢問似的看着他,他飽含歉意地拱了拱手。
我也是沒辦法啊。
誰讓他是國公爺呢。
就連肅王殿下,也得買他的面子呢。
桌旁的人嘆了口氣,豎着耳朵聽殿內的動靜。
其實根本不用豎起耳朵聽,因爲遠遠地站在院子中,便能聽到輔國公如同雷鳴的聲音。
“殿下必須給老夫個說法!”
“請殿下跟刑部說一下,放了犬子出來。”
“殿下怎麼可以這樣?”
“好好好!從此你我二人再無師徒情分!”
衆人聽不到肅王說些什麼,只聽到輔國公這麼一句一句越來越高亢和憤怒的聲音。
接着殿門哄的一聲打開,輔國公從裡面冒着火氣衝出來。沒有見肅王送出來,國公爺一邊大步走着,一邊氣哼哼道:“老夫就是劫獄,也要把他弄出來!我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不就是守了幾年邊,長本事了不是?”
罵罵咧咧,說的極其難聽。
護衛們皺着眉頭,拱手勸他離開。
輔國公就差跳起腳咒罵了。
這一幕看得小桌旁的三個人目瞪口呆。
難道就連國公爺,也從肅王殿下那裡討不了好處嗎?那麼……
那內侍小心翼翼走到護衛統領身邊,“可否通傳,怡貴妃給肅王殿下捎了口信。”
那護衛統領這一次斷然拒絕,“實在對不住了公公,你看就連國公爺也……”
內侍連連點頭,眉目皺起。
“那麼雜家便告辭了。”他說着拱了拱手,便自行離去了。
宋林也覺得再待下去沒有意思,苦着一張臉去刑部大牢探看。只剩下幾人中地位最低等的陳管事。
他臉上惴惴不安,但是隻要還沒有轟他走,他都願意在這裡等上一等。
過了許久,殿門打開,那護衛統領衝着他擺了擺手。
陳管事大喜過望,忙向大殿內跑去。
……
……
“啪!”的一聲,汝州官窯裡燒百取一的細瓷茶杯被摔了個粉碎,“怎麼辦事的,你竟然是沒有見到。”
怡貴妃氣哼哼的坐下來,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寧喜跪下來去清理那碎了的茶盞,氣氛稍微緩和,內侍垂着頭道:“雜家等了許久,只有輔國公衝破侍衛進去了。可憐雜家勢微,又無武藝傍身,不得不回來了。”
難道真是閉門不見任何人嗎?
怡貴妃一張俏臉上四分怒氣六分焦慮,“那麼,輔國公是去給崔澤求情了?”
“正是!”內侍連連點頭。
“怎麼樣?”
“被轟出來了。”內侍直到這個時候說出來,還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說起來,輔國公崔尚文還是肅王的武學開蒙老師,駐守西北又多得輔國公指點。沒想到說翻臉就翻臉了,直接給轟了出去,連送都不曾送上半步。”
竟然這樣。
怡貴妃神情憂慮,站起來踱了幾步。
“真是奇怪,”怡貴妃神情困惑,“這件事礙着他什麼了?怎麼又是摻和,又是動怒的。他以爲他是誰啊?”
寧喜在一旁道:“不知道二皇子殿下怎麼樣了。”
“這倒是不用擔心,”內侍低着頭,“回來的路上雜家拐到刑部一趟,刑部那裡不讓探視,但是已經在準備午飯了。肅王交代了不讓提審,所以也不會動用私刑。就是可憐殿下要過過苦日子了。”
怡貴妃聽他說着,眼眶中不由得溢出了淚水。
“距離午宴還有兩個時辰,”她攥緊手裡的絲帕,“本宮親自去會會肅王殿下。看看他見到本宮親至,會不會給個交代。”
……
……
蘇方回今日告假。
厚重的窗簾擋上屋內的情形,又把燈燭點燃,這才小心褪去外衣,露出了胸前一尺長的傷口。
那是在魏氏護衛被圍擊的時候,他從外圍發動機括阻擋刺客時,被刺客砍到的。
因爲這一擊,他再也無力扳動機括,被魏青崖的人趁亂偷偷送了回來。
也正因爲此,他躲過了肅王的大清理。
不過也因爲這樣,他錯過了救助林鈺。
不過看傷口的樣子,眼下活下去似乎更爲重要些。
畢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她生死未卜,自己更不能就此倒下。
濃重的血腥味散開,蘇方回用棉布擦乾了血跡,再拿金瘡藥敷在傷口上。室內還坐着一個人,正頹然看着他動作,沒有幫忙,也沒有說話。
“所以,”蘇方回用布帛按住傷口,淡淡道,“你是看着她被肅王帶走的。”
身前的魏青崖點了點頭,“王府裡並沒有我的眼線,所以之後她怎麼樣了,我一概不知。”
“總不會把她丟下不管,”蘇方回淡淡道,“肯定會給她治傷。你說是射中了肩膀,那便還有救。”說完話他把那布帛拿起來,金創藥已經糊在了傷口處,阻擋血液流出。
魏青崖點了點頭,“關心則亂,現在就連我,也不知道肅王要做什麼了。”
“你不是不知道,”蘇方回神情冷淡,“你是不願意想,不願意思考。我們幾個裡面,你是最聰明的,崔澤是最厲害的。聰明的和厲害的都折在他手裡,那可不行。”
魏青崖神情怔怔看着蠟燭跳動的火焰,過了好久才長長吐了一口氣。
“他是要把這事情鬧大,然後洗脫林氏和輔國公府襲擊皇子的罪名。”說完這話,魏青崖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眉頭緊蹙,攥着拳頭。
“都怪我,”他道,“沒有想到敵人那麼狡猾,人那麼多。”
蘇方回搖了搖頭,“不怪你,怪咱們籌謀不當。其實本來這件事情,最好的辦法是直接喊京兆尹去搜捕。可是因爲咱們不相信朝廷官員,才獨自營救的。”
“這天下姓李,咱們自然不相信。”魏青崖冷冷道。
“呵,”蘇方回笑了笑,“姓李的卻不是隻有一個。”
他說完穿好中衣站起來走到窗前,擡手拉開了窗簾。
嘩啦一聲,白花花的陽光傾瀉入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