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警車開出廠外.鋼窗廠的門口人山人海呼聲雷動.但身在廠辦公樓裡面的楊小年卻沒有聽到外面那些工人家屬的呼喊聲.劉恆林等人被抓了固然痛快.但一千多人還等着吃飯呢.鋼窗廠的賬面上除了欠銀行一千多萬的貸款之外.居然已經沒有了一分錢.這麼一個爛攤子怎麼辦.
包括薛世義在內的所有在座的各級幹部.大家也都知道鋼窗廠的日子不好過.可誰也沒有想到鋼窗廠居然已經爛到了這種地步.說到了山窮水盡的層度還猶有不如.
抓捕劉恆林的命令是薛世義下達的.他也想不到自己這個小舅子居然把鋼窗廠折騰到了這麼一種地步.對楊小年今天突擊鋼窗廠的事情他沒有怨恨.只有感激.如果不是楊小年當機立斷.還不知道劉恆林會捅出來多大的窟窿呢.到時候說沒有他的責任都沒人信地.
就這樣也夠他丟人的了.自己是分管工業的副市長.自己的小舅子採取各種手段把廠子掏空了.挪出去的錢還不知道能追回來多少.這筆賬有的算了.善後工作處理不好的話.一樣可以追究他的責任.
所以.沒用楊小年再說什麼.薛世義就鐵青着臉對鋼窗廠的事情進行了安排部署.段修正先臨時負責.拖欠工人工資的事情他負責想辦法補齊.
聽着薛世義的話.楊小年也在不住的思考.看起來.今天這個事情可能還真的和薛世義沒有什麼關係.當然.劉恆林利用了他信任親戚的心理.挑着薛市長小舅子的名義.所作所爲也不能說和薛世義就沒有一點關係.
但最多他也不過算是被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利用了一把而已.要說劉恆林拖欠的工人工資全部都讓薛世義來負責.這個事情有點說不過去.再說了.就算你想負責.這個責你怎麼負.你能負的起嗎.一千多號人半年的工資可不是個小數目.只怕薛世義砸鍋賣鐵也拿不出來.還不是要從其他項目上面打主意.
挖了東牆補西牆.這種事情也不過是暫解燃眉之急.卻不是徹底根治的法子.
但現在他自己還沒有想出來什麼高招.再加上薛世義的話已經說出了口.這個時候他也不好說什麼.等到薛世義說完了之後.楊小年也只好跟着說了幾句安慰人心的話.最後卻是鄭重表態:“……不管怎麼樣.鋼窗廠是潞河市的企業.黨委、政府都不會看着鋼窗廠的工人吃不上飯而不管的.這一點請工人師傅們放心……”
有了段修正和廠內一些知情人的配合.鋼窗廠的事情現在已經基本上弄清楚了.廠子裡的賬目早一天晚一天查清楚倒是次要的了.現在重點轉移到檢察院對劉恆林等人的審訊上來.楊小年和薛世義自然也不必真的陪着審計局和財政局的那些財務專家在廠子裡面過夜.
他們不留在廠裡.楊茂禎自然也得到了解脫.晚上九點多鐘.趁着夜色的掩護.楊茂禎腋窩下面夾着用黑色塑料帶裝的兩條玉溪煙.悄悄的走進了市委書.記鄭耀民的家.
他本是曹福元的人.但誰也不知道他進出鄭耀民的家居然也如履平地.
幾乎也是同一時間.在潞河市醫院的高幹病房內.聽着秘書的彙報.市長曹福元躺在牀上還不住的揉着腦門子.
唉……這個楊小年.還真是個霹靂性子呀.難道他就不知道出頭的椽子先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些道理.剛來到潞河市.什麼情況都還沒摸清楚呢.他就敢大張旗鼓的這麼做.到底是示之以弱.還是本性如此.
“好了.現在你是病人.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做.你就給我安心的養病……”看到他皺着眉.苦着臉的樣子.他老伴兒不樂意了.走過來給掖了掖被角.實際上就是在下逐客令了.秘書一看形勢不好.趕緊起身告辭.
“嗨.你這老太婆是幹什麼嘛.你看把人家小苗嚇得.”面對老伴兒的關懷.曹福元也有點哭笑不得.“我不說了麼.我這都是老毛病了.根本就沒什麼大事兒.你把東西收拾收拾哪家走.明天我就出院……”
老伴兒把眼一瞪:“你敢.我給你說老曹.我不管你當什麼樣的官.我也不管你掌多大的權.在這個事情上你必須要聽我的.治不好病.你哪裡都不能去.就給我在醫院裡面安心的躺着.”
對於老伴兒的關懷.曹福元也只有苦笑着答應:“好好.你別生氣啊.你血壓高.也要注意身子……”
在市政府家屬區的一棟兩層樓房裡面.薛世義和老婆劉恆梅夫妻倆也在對話.但這個場景可就沒有曹福元兩口子之間的氣氛顯得熱切了.
“你說你也是市委常委.你就那麼怕一個剛來的小屁孩子.做生意有賠有賺.當廠長也不見得都能盈利.這幾年咱們潞河市這麼多廠子都倒閉了.鋼窗廠這不才停產沒幾天麼.他憑什麼抓我弟弟啊.”跟烏眼雞一般瞪視着薛世義.劉恆梅滿腔憤怒的衝着薛世義吼道.
“你幹什麼.你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就知道瞎吵吵……”看着老婆因爲憤怒而渾身顫抖的樣子.薛世義很不耐煩的說道.
劉恆梅一聽薛世義說自己瞎吵吵.不由得更加惱羞成怒.衝着薛世義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我就知道你怕那個楊小年.當了多年的副市長.光常委也當了三年多了.你說憑啥他一來就騎在你脖子上.自己沒本事爭不過人家.這回把我弟弟都搭上了.你算什麼男人啊你.”
平時薛世義就怕老婆.今天之所以敢頂嘴.也是被鋼窗廠的那一幕氣急了眼.現在看到老婆發飆.多年的積威之下.讓薛世義心裡突突的顫了兩下.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敢說出來.
看到薛世義蔫了下來.劉恆梅氣焰更加高漲:“你倒是說話啊.我弟弟要是有個三張兩短.我就……我就不和你過了……”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薛世義被劉恆梅一激.也不知道怎麼膽子又壯了一下:“你……你光知道咋咋呼呼.你知不知道你弟弟都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七千多萬啊……這個錢要是退不回來.不要說是抓他了.槍斃他都不多……我替他說話.我不想活了是吧.你要是怕當寡婦.那我明天就給他說情去……”
一聽薛世義居然這麼說.劉恆梅也有點慌張了.雖然他在薛世義面前一直表現得很強悍.但這也不過是夫妻兩個人之間爭奪家庭主導權的私事.涉及到外面的大政方針.其實她還是很依靠薛世義的.“啊.你胡說……我弟弟.我弟弟不是那樣的人.從小到大他什麼樣我當姐姐的還不知道啊.世義.你不也多次誇過他精明能幹的麼.不……不對.肯定是那個楊小年搗的鬼……肯定是……”
“恆梅.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人家楊小年剛來才一天.憑什麼搗鬼.又怎麼能搗鬼啊.……”
“看看.我就說你是怕了人家吧.你自己還不承認……”
“唉.我說你們女人就是頭長見識短.你還不承認……你好好的做那邊.我給你好好說道說道這個事情.你說我怕楊小年.他一個小青年.又是剛來.你說他有什麼好怕的.這些年曹福元我都不怕.我會怕他.”薛世義搖了搖頭說道.
劉恆梅嘟着嘴冒充二八小姑娘:“那……那他抓我弟弟你怎麼連個……兩句話都不敢說.他搶了你常務的位置.你還這麼巴結他.”
“所以我才說你頭髮長見識短啊.你也不想想.有曹福元在市政府坐鎮.這個常務副又怎麼會落到我頭上.再說了.這個楊小年纔多大啊.就已經是副書記、常務副市長了.這裡面的水有多深你就不想想.很明顯人家是下來鍍金的嘛.最多幹上一屆、也許連兩年都不用.人家肯定又要高升了.你說像我這樣上面沒有什麼過硬關係的一個小小副廳級.我和人家別什麼勁啊.我不光不能和他別勁.我還得和他搞好關係……”
“你是說……”劉恆梅轉頭看着薛世義.好像有點明白過味兒來似得問道.
“嗯.這種話心裡明白就行.可你不要說出來.對誰也不要說.”薛世義點了點頭說道.
“那……那我弟弟就……嗚嗚嗚……我就這一個弟弟.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我怎麼對的起我那早死的爹媽啊.”說到這裡.劉恆梅不由得掩面大哭起來.
薛世義伸手摟住了老婆的肩膀.壓低了聲音道:“明天你去見見你兄弟媳婦.別的什麼話也不要說.那家裡的錢全都取出來交出去.實在是不夠的話就賣房子賣地.把恆林吃進去的錢全都吐出來.能幫着說話的時候我自然會幫着他說話的.頂多也就是坐幾年牢.只要我不倒下.出來還不是想幹啥就幹啥.這年月.自己幹個體也餓不死人的……”
別人都在想什麼.楊小年並不知道.這一晚上他躺在招待所的房間裡面.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潞河.看來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自己那位頂頭上司可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按理說自己做的這些事情.楊茂禎不可能不和他彙報啊.可他卻硬是沉得住氣.躺在醫院裡面安安心心的養病.居然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個事兒.可是透着一股不尋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