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舉辦舞會是個傳統, 從北聯大時期就有了。也許以前的娛樂生活太匱乏,學校想調動學生學習的積極性,增加他們對校園的留戀感, 逢上有意義的日子不是放電影就是搞舞會, 實際也是一種變相聯誼。
燈光用不着迷離, 音樂不需要靡靡, 只要年輕的男女在一起, 哪怕放一首團結就是力量,他們都能旋轉出愛情的火花來。
整個十二月,鍾瑩於糾結中度過。因爲, 想在舞會上隱藏她出衆的姿色也太難了吧!
在晏宇面前她形象好氣質佳,不願故意扮醜裝平凡。可萬一有男生被她美貌所迷, 邀舞搭訕, 使晏宇一激之下莽撞表白, 到時她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兩難。
心高氣傲的一個人,被拒絕定然不會糾纏,也不可能厚顏繼續給她當哥哥,那麼等於她之前的努力功虧一簣,一朝回到解放前。
答應更不合適, 晏宇還不是一根成熟的胡蘿蔔, 現在吃掉, 只能解饞, 不能飽腹。
窗戶紙捅破, 兩人的曖昧狀態就保持不下去了,要麼, 捅一半留一半?
她在那兒糾結得長吁短嘆,四個舍友卻對“如何俘獲高帥才男朋友”課題產生了濃厚興趣,連着幾日的臥談會都在討論上高中時是否遇到過可以和晏宇一拼的小哥哥。
長得帥的學習不好,學習好的不夠帥,又帥學習又好的…錯過了!
嚴蕾懊惱捶牀:“唉!我們師範附中也有男校花啊,可恨我那時一心撲在學習上,滿腦子定義公式。有一次他打球砸到我,跑過來跟我道歉,我居然沒理他就走了,我真傻,白白錯過了一見鍾情的機會!”
江文靜接話:“問題是,你上高中時有鍾瑩那麼漂亮嗎?”
嚴蕾一骨碌爬起來:“我也不差吧?”
江文靜:“一米七三,不夠小鳥依人。”
趙月蘭:“一百四十斤,像練鉛球的。”
彭娟捂着嘴嗬嗬嗬地笑。
嚴蕾暴躁:“死去!高中壓力那麼大,不吃多點兒能撐得住嗎?我就不信你們高中時好看,我就不信鍾瑩高中時還有閒心倒飭自個兒!鍾瑩,你說話呀!”
鍾瑩幽幽開口:“我從十五歲就開始倒飭自個兒了,一天不放鬆,高考期間也沒閒着。今天你們只看到了我的光彩奪目美麗動人,但背後付出的汗水你們一無所知。”
四人:......
嚴蕾:“恕我熄燈太快,看不見黑暗中你的光彩。”
趙月蘭不理解:“我十五歲還是個傻子呢,啥也不懂,你付出汗水是爲了啥?難道那時候你就看上你男朋友了?”
說得對,可不就是動了邪念才受累麼,但這種思想不能灌輸給美好純潔的年輕女孩。
鍾瑩淡笑:“打扮得漂漂亮亮能讓我感覺良好,自信心提升,不懼任何場合任何人。坐進高考考場覺得自己必然是人中龍鳳,見到優秀的男生敢於大大方方接觸。我沒有主動追求,好男孩自會找上門來。遭遇失敗也不氣餒,怕什麼?起碼我還有美貌啊!這麼一想,整個人都豁達了。”
趙月蘭:“光美貌有什麼用,知識才是力量。”
“贊同,所以我現在不是和四個知識青年睡在一起嗎?而且我還有男朋友。”
“......”
“我不是鼓吹美貌凌駕於才華,虛有其表應該被唾棄。但是將來大家走上社會,會面對各式人羣,各種機遇,萬一它們突然降臨,你能保證你時時刻刻都在最佳狀態嗎?有才華,也得有展示的機會才行,這個機會,有時就是靠第一印象獲得的。所以爲什麼不能一邊打造美麗一邊積累才華?在未來殘酷的職場上,這二者不但不相悖,還是相輔相成的。”
江文靜聽糊塗了:“機遇?我們人大畢業包分配,不是國家機關就是事業單位,職場是什麼?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嗎?”
“體制不會一成不變,老師上課你沒聽麼,未來經濟發展當道,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下海從商,到時候人家混得風生水起,你捧着撐不死餓不壞的鐵飯碗不難受?”
“對!”嚴蕾贊成,“我爸說了,我們這代大學生將來要成爲時代的弄潮兒!”
十八.九歲的姑娘們對未來的期許有侷限性,聽了鍾瑩一番話各有所思。
彭娟細聲細氣:“鍾瑩,你高中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
“就是學習,漂亮...還有男朋友。”
我比你們多了一段人生啊少女,鍾瑩道:“兼顧確實不容易,但只要想想夢想,我就充滿了動力。”
“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財務自由。”
“自由的意思是?”
“我將擁有你無法想象的快樂。”
“......”
這樣的臥談會幾乎每晚都會進行,女孩們很喜歡聽鍾瑩說話,她那乍一聽很歪,事後想想又好像有點道理的三觀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她們。開學時只帶了一瓶擦臉油的趙月蘭現在都擁有洗面奶和口紅了。
鍾瑩說得沒錯,女爲悅己者容是什麼封建主義糟粕!爲悅己而容纔對,稍微收拾一下自己,心情美美的,學習起來更有精神了呢。
臨近月底,鍾瑩的糾結終於有了結果。她想出一個既不會讓晏宇受刺激,又無損自己美麗的好辦法,週末拉着嚴蕾去動物園批發市場採購了些小東西。
二十六號這天下午,鍾瑩正在宿舍DIY她的秘密武器,彭娟進門道:“樓下有人找你。”
“誰啊?不會又是李家印吧?”
“不是,一個不認識的男生。”
鍾瑩在校內很低調,除了專業班同學,很多人都沒真正看清過她的模樣。她出門喜歡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不是怕招來爛桃花,而是貫徹防曬全年無休原則。
彭娟不認識,那就不是本專業的學生,鍾瑩想不出是誰,不願下去。彭娟又說了一句:“穿着軍裝,像咱們軍訓教官一樣。”
她腦中精光一閃,丟下手頭物件就往樓下跑。
高高大大的男孩兒站在門廳外,頭髮理成板寸,穿一身沒有軍銜的作訓服,好奇地四下打量着。
“舟橋!”
熟悉的笑容綻放,大白牙還是那麼熱情奔放:“瑩瑩!”
他張開雙臂,鍾瑩上去兩手一扒:“想得美!”
他伸手就捏她的臉:“死丫頭!”
鍾瑩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軍裝都穿上了,是不是要走了,怎麼有時間來北城的?”
她是真的驚喜,發自本心,也混合着原身的情緒。也許因爲她自己的感情不純粹,對曾把一顆心捧到她面前的男孩就格外心疼內疚,這樣的不計前嫌,依然把她當好朋友,她都要受寵若驚了。
“我分到二十八軍了,就在延縣,離北城六十多公里。本來要跟帶兵的一起走,不過一想咱們好幾個月沒見了,不來看看你倆,我一進新兵連可再出不來了,就讓我爸找了點關係,後天單獨報到。”
“我倆?”
“你和晏辰啊!”
“哦哦哦,”鍾瑩恍然,“你一個人來的?”
“我爸送我來的。找你可真費勁,鍾叔都不知道你具體地址,說你從來不寫信,只打電話,我進你們學校問了好些人呢。”
鍾瑩嘿嘿:“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寫的。”
李舟橋冷不丁彈了她一個腦崩兒,開心笑道:“走吧,車在校門口等着呢,我們去找晏辰一起吃頓飯。”
鍾瑩沒有理由拒絕,她上樓換了身衣裳,拿起口紅又放下了,跟舟橋晏辰吃飯,樸素點好。
李叔開了一輛212,風塵僕僕,副駕駛坐着舟橋的姐夫,也是個軍官。互相問過好後,開車去了京大,姐夫和舟橋進學校找晏辰,鍾瑩和李叔就在車上聊天。
說到老鍾,李叔道:“你姐倆都不在家,你爸一個人也挺可憐的。”
鍾瑩唏噓:“可不是,能有個伴就好了。”
李叔回頭看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你姐不同意吧。”
鍾靜母老虎的形象深入人心,老鍾肯定也跟好戰友訴苦來着。
鍾瑩笑笑:“我爸的事應該他自己做主,反正我同意。”
李叔眼睛一亮:“那敢情好。”
有情況了麼?鍾瑩趴在車窗上默默地想,老鍾再婚的障礙不在鍾靜,姥姥那邊的感情關才最難打通。
等了快半小時,鍾瑩見三人從京大西門出來,晏辰穿着一件藍色的棉襖,一邊跟舟橋說話一邊向遠處張望,遲遲不動,像在等人。
鍾瑩有不好的預感:“他們幹嘛呢這是?”
十分鐘後大家全上了車,鍾瑩快被擠成餅。她直起背,隔着兩個腦袋向最右邊望了一眼,恰好那人也正偏頭看她,目光裡有笑意。
她悄聲問身邊的晏辰:“你讓他來的?”
“舟橋說一起聚聚。”
李叔要去見老戰友,姐夫也沒有留下跟他們吃飯,把他們送到離京大不遠的聚賢莊飯店就離開了,說好兩個小時後來接。
三個同齡人好久不見,晏辰興奮又激動,和舟橋說不完的話。他個子上了一米八,五官也長開了,眉目清朗,架了副眼鏡,看起來很是斯文博學。可是一開口說起自己的大學生活,纏着舟橋問東問西,神態還是小少年時那般傻純傻純的模樣。
舟橋問他:“你都不去找瑩瑩玩嗎?”
晏辰撇嘴:“我去她也得理我呢,就開學吃了一頓飯而已。後來打電話給她,她說她在學習不能出來玩,這個理由高中時候我耳朵就聽出繭子了。”
鍾瑩假笑:“大一課程那麼多,誰有空想着玩。”
晏辰一臉看透的表情:“你就是不想跟我玩!”
鍾瑩沒吱聲,假笑應付一切,舟橋看看坐在她身邊的人,道:“瑩瑩不找晏辰,總會去找晏宇哥吧?”
晏辰吃了一口菜,莫名:“爲什麼會去找我哥?”
鍾瑩瞥他一眼:“說了學習緊張,我很少外出。”
舟橋笑了,舉起杯子:“來,宇哥,敬你一杯。你回珠州時間不多,咱們沒怎麼接觸過,不過我跟晏辰瑩瑩一起長大的,你也算我哥了。”
“我以茶代酒,敬你,祝你在部隊一切順利。”
“行,謝謝。”
杯子碰了碰,舟橋喝了半杯啤酒,又道:“宇哥不在珠州長大不知道,我們仨小時候的糗事兒一籮筐。大人老說我淘,其實最淘的是瑩瑩,她六歲抱着石頭砸糞坑,我就站一邊看着,結果最後捱打的是我;七歲把晏辰埋沙堆裡露個腦袋,差點沒把他憋死,曲阿姨找來她又賴我身上;九歲扎她爸氣門芯,摔碎了她爸媽結婚買的花瓶,非說是我讓她乾的;十一歲要表演什麼胸口碎大石,她沒碎成,我搬石頭把胳膊給搬脫臼了......”
晏辰大笑:“埋沙堆我記得,胸口碎大石我也記得,哈哈,瑩瑩幹什麼壞事都嫁禍你,她怎麼不嫁禍我呢?”
“因爲她從小就喜歡你呀。”
“舟橋!”鍾瑩臉色沉下來,“胡說什麼呢?”
晏辰有點尷尬:“哎,小時候的事兒當什麼真啊。”
李舟橋似笑非笑:“好,不說了,吃飯。”
他說吃飯,卻一杯接一杯喝酒,和晏辰回憶往昔大聲說笑。三瓶啤酒他一人喝了兩瓶,一口菜也沒吃過。
身邊人碰碰鐘瑩:“不能讓他再喝了。”
鍾瑩躁鬱:“我說他也不聽。”
兩個人腦袋就挨近了那麼一下,李舟橋目光唰地掃射過來,拿過酒瓶倒了一滿杯遞到人面前:“宇哥,你不願喝酒我不強求,就這一杯行不?以前瑩瑩是我罩着的,以後就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她。”
晏宇神色自若,接過杯子道:“好。”
晏辰左看看右看看,又望向鍾瑩,攤手無聲詢問。
鍾瑩也攤手,媽的,李舟橋臨走還要演偶像劇,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