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號。
今天的海都下着濛濛細雨,從昨天晚上下到早上九點都沒有停。
炙熱了快一個月的海都迎來了盛夏的第一場雨。
原本暴躁的空氣都感覺變得溫柔了,異常的涼快。
韓帥撐着傘來到《海堂》片場。
石庫門裡羣弄堂內。
劇組人員正穿着雨衣在雨中忙碌的佈置着片場。
因爲今天有雨的緣故,江凱導演臨時要先拍一場雨幕戲份,所以一大早劇組人員就來趕工了。
這場雨估計會下很久。
韓帥來到劇組人員所在的院子裡時,江凱導演正在一個屋子中和林清涵說戲。
這場雨幕戲是韓帥和林清涵的雙人戲,沒有別的演員參加。
是一場兩人都已經知道對方身份的戲。
江凱導演還穿着雨衣,雨衣還是溼的,估計也是剛從雨中回來。
林清涵已經換上了旗袍,只是還沒化妝。
看到韓帥後,江凱導演招了招手:“小韓,快點去換衣服,我給你們簡單說一下待會的戲,趁現在雨沒停,待會佈置完了,立馬拍攝這場戲。”
兩人同時點頭,然後韓帥走向了換衣間。
很快,韓帥換好了衣服出來。
江凱導演便對兩人把接下來的戲說了一下,表情要怎麼演,情緒要怎麼變換,眼神戲要怎麼表達,內心戲要怎麼突出等等。
這場戲本來不在今天的拍攝計劃以內,但是因爲下雨,所以提前先拿出來拍。
而關於這場戲之前韓帥和林清涵也沒有做過排練,這會聽江凱導演說起,兩人也只能是囫圇吞棗的記下。
索性韓帥早在演藝系統裡把所有的戲都排練了無數遍,關於他的每場戲要怎麼演,他都已經瞭然於胸。
所以拍戲至今,他造成NG的次數是非常少的。
當然,還是那句話,得別的演員配合。
如果林清涵不配合好他,他一個人演得再好也沒用。
很快,場務走進來說,外面的片場和設備都已經準備好了。
江凱導演最後對兩人道:“記住了沒!”
韓帥連忙點頭。
林清涵則還在苦思冥想,似乎還未能記住某些關鍵的東西。
看出她的憂慮,江導安慰道:“沒事,放鬆一點,一次不行,再來一次。”
林清涵這才輕輕點頭。
這場戲要在一個巷子裡拍。
韓帥和林清涵兩人撐着劇組提供的黑傘,一起走出。
“韓哥,剛剛江導說的你都記住了嗎?”林清涵問道。
韓帥點點頭:“差不多吧!應該問題不大。”
林清涵有些苦惱道:“我情緒都還沒醞釀好,對這場戲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韓帥開解道:“沒事,這場戲很簡單的,就用自己的理解就好,如果不對的話,江導會喊停的。”
林清涵也只能點頭。
很快,來到了巷子中。
江導連忙讓他們站好位。
韓帥和林清涵便分開走遠,然後隔着十幾米的距離相對而站。
“都準備好了嗎?”江凱喊了一聲。
“準備好了。”劇組人員齊呼。
“開始…”
然後韓帥和林清涵便慢慢的朝着對方走去。
眼神皆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對方。
相距兩米左右,兩人才停下腳步。
“陳小姐。”
“李先生。”
兩人互相打個招呼。
然後再次前行,擦肩而過。
又走出幾步,背對着對方之後,又似乎心有靈犀的停下腳步。
“陳小姐。”韓帥輕輕喊了一聲。
“李先生還有何事嗎?”林清涵沒有轉身。
兩人都有一個特寫鏡頭攝影師,每次切換鏡頭都會看到對方表情的細節變化。
在韓帥喊第一聲‘陳小姐’的時候,臉上還是禮貌性的微笑,而喊出第二聲之後,眼神就有了些許的複雜。
林清涵第一聲的表情跟韓帥差不多,第二聲之後就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迅速恢復平靜,接而變成了些許的擔憂。
這種表情處理得非常到位,兩次變換之間,隱藏的是對對方的不理解。
這種表演即便不需要臺詞都已經把劇情推向了一個高潮和緊張的氣氛中。
鏡頭再切換,韓帥的眼神又迅速的恢復了平靜,只是語氣中蘊含了詢問和質問:“陳小姐知道前兩天軍統的炸橋事件嗎?”
“聽說一些。”林清涵輕微點頭。
“死了很多人,爲了刺殺一個特高課長,死的都是華國人。”韓帥語氣略微加重。
林清涵輕聲嘆道:“我也很惋惜,打算過兩天去教堂做祈禱。”
“最主要的是這個特高課長還沒死,而白白犧牲了這麼多華國人。”韓帥的語氣又重了一些:“陳小姐不覺得軍統行事有點不計後果嗎?”
“我想,軍統覺得如果能炸死一個特高課長,再多的犧牲都值得吧!”林清涵眼神也微微沉了下來,語氣平靜。
韓帥搖搖頭:“不值得,用幾百條無辜的華國人性命換一條特高課長的性命一點都不值得,且這個特高課長還沒死。華國人,死要死得其所,而不是做無謂的犧牲,救國者救的就是民,有民纔有國,如果連民都救不了,而是讓他們去犧牲,枉稱救國者。”
“任何計劃都會有疏漏的時候,軍統恐怕也是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林清涵輕聲道,語氣依然平靜。
韓帥又搖頭:“不,他們不是不想看到,而是根本沒去考慮。”
“李先生對軍統這麼瞭解,難道李先生也是軍統的人?”林清涵輕聲一笑,用玩笑的語氣。
韓帥也呵呵一笑:“我只不過是個閒散畫師,只是身爲每一個華國人,我都覺得應該要有救國意識,魯迅先生爲了喚起華國人的救國意識,選擇棄醫從文,我對他很欽佩。我雖只是個畫師,個人能力微薄,但是我不也應該有這樣一份救國意識嗎?”
“李先生是個畫師,我也不過是個舞廳舞女,李先生問我這樣的話,不覺得也問錯人了嗎?”林清涵說完這句,就打算離開。
韓帥又道:“可是據我所知,特高課長的行蹤是陳小姐透漏給軍統的。”
韓帥這話說完,就變成了赤果果的質問了。
林清涵眼神一變,心神一緊。
她這個細微變化非常的好,特寫鏡頭記錄了下來。
只是她很快就恢復平靜了,笑着道:“李先生真會開玩笑,我不過一個小小的舞女,哪有這樣的能力。”
韓清輕聲嘆道:“陳小姐,事已至此,我若不是對你有了瞭如指掌的把握,也不會跟你說這樣的話,你的身份我早已知曉,你是華國人,父母在島國被害,你被島國人收養,取名中井織香,兩年前加入特高課,以陳香玲的身份來到海都,成爲夜來香的舞女,畢竟舞廳這種地方很亂,任何閒雜人都能進出,這是你最好的隱藏手段,你的目的就是爲了找出隱藏在海都的軍統和共民軍。結果讓你沒想到的是,軍統調查了你,你也得知了自己並非島國人,而是華國人的事實,並把你策反了,你一方面對你的直屬上司特高課長虛與委蛇,一方面對軍統透漏特高課的事情。”
“嗖!”
槍栓的聲音響起,林清涵已經轉身,一把手槍對準了韓帥。
她的眼神也瞬間變得凌厲無比,語氣冰冷:“我也早就知道,你是共民軍。”
韓帥沒有轉身,鬆口氣般的輕輕一笑:“佐藤涼知讓你調查我,我早就知道,從你第一次邀請我去給你作畫,你就開始試探我了。但你即便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你不會殺我,也不敢殺我。”
“你就這麼肯定?”
“我既然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那我的直屬上司也知道了,不是嗎?假如我死在了你手裡,那你被軍統策反的事情被佐藤涼知知道,並讓他懷疑是你透漏了他的行蹤給軍統,你覺得他會怎麼對待你?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特高課的那些刑具有多殘忍。”
“李玉堂,你到底想怎麼樣?”林清涵語氣緩和下來,有了談判的口吻。
韓帥搖頭:“我不想怎麼樣,我只是想幫你,跟你相處這麼久下來,我發現你人還不錯,畢竟你知道了自己身爲一個華國人之後能被軍統策反就證明了你有救國意識,也痛恨殺害了你父母的島國人。但我只是想告訴你,軍統並非良家,他們行事不計後果,如果有一天他們覺得你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或者暴露了,也會毫不留情的把你賣出去。”
“軍統並非良家,難道你共民軍就是了?”林清涵嗤笑一聲。
韓帥緩緩道:“至少我們不會像他們一樣白白讓這麼多無辜的華國人犧牲。”
說完這句話,韓帥在雨幕中繼續撐着傘,緩緩前行,無視了身後繼續拿槍指着他的林清涵,聲音傳來:“陳小姐,今天我們就當沒見過面,我是真的想幫你,纔給你說這番話,你回去後自己好好考慮一下,我等你的答覆,我很希望能與你並肩作戰。接下來你繼續做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干涉你,你是應該要去教堂祈禱,畢竟那幾百條人命都是因爲你的一個消息而犧牲的。”
一個遠鏡頭漸漸的拉遠,韓帥的背影逐漸的消失在弄堂巷子朦朧的雨幕中。
林清涵拿槍的手輕微抖了抖,然後無力的放下。
隨着‘咔’的一聲,這場完美的雨幕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