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的時候,張老漢正扛着鋤頭急匆匆的從麥田裡往出走,草還沒除完,可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兒,催促着他早點回家,老漢半生無子,但在這將近花甲的年紀,她老婆懷胎十月,就要在這兩天生產,這可是老來得子啊,雖然還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但對張老漢來說,這可是關係到張家香火的頭等大事,至少也是死後有人給上墳燒紙錢了。這事能不急嗎。還沒等上大路,就看見鄰居田七氣喘噓噓的跑來,向他招手。老漢心裡明白,一定是老婆子就要生了,打發人來報信的。“老張,快點,你老婆就要生了,劉姥姥已經去了,沒準現在抱着你大胖兒子呢。”
張老漢呵呵一笑,“快去幫我買點酒菜來,再叫左鄰右舍的來我家喝酒,我沒帶錢,你先墊上吧。”田七道;“說什麼話,咱們這交情,還用客氣嗎?”轉身便往回走,張老漢又道;“讓你家弟妹也過去幫忙啊,她做的菜可是香着呢。”“不用你說,我知道了。”田七向相鄰的溝子鎮快步走去。那鎮子不大,卻是這方圓幾十裡的最繁華的地方,想買酒菜,只能去那裡。
這個小山村叫兔不來村,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產生的名字,意思是兔子都不來拉屎的地方,與遠處的溝子鎮和周圍的一些村子同被蒼茫無際的大山包圍着,在這近似與世隔絕的大環境中,兔不來村又處在一個山谷裡,在鎮上的人看來,這是相當偏遠,落後的地方。而大山之外,是不會有人知道世上還有這麼個有人住的地方
老漢一路小跑到家門口,美滋滋的推門進屋,只見老婆躺在牀上,淚流滿面,劉姥姥正將剛包裹好的嬰兒放在牀上,口裡卻在不住的嘆息着。“是兒子,還是閨女啊?”老漢沒來的及想什麼,便急切的問道。他老婆趙氏只顧流淚,半晌不語,劉姥姥也沉默着。老漢早已感覺到氣氛異常,催促的問道;“快說啊?”只見趙氏不但不語,反而哭的更厲害了。劉姥姥低聲說道;“小倉子啊,你自己看看吧。”劉姥姥比張老漢長一輩,叫的自然是老漢的小名。
張老漢急忙抱過嬰兒,緊張的解開棉毯看去,這一眼下去如五雷轟頂般腦中一炸,癱坐在地,兩眼發呆,那嬰兒雖有兩個蛋蛋,可中間卻是一個洞洞,分明是一個不健全的男嬰。這缺陷可太要人命了。老漢哭了,哽咽着道;“我張家做什麼陰損缺德事了,老天爺這麼懲罰我,我怎麼對的起祖宗啊?”劉姥姥也顯的異常難過,道;“嗨,這世道好人沒好報,你哭有什麼用,好好想想怎麼辦吧。”言外之意是,你可以把他扔掉。
世上的凡夫俗子此刻那裡知道,這嬰兒的下身正是修仙有素者的象徵,在修真界稱爲“馬陰藏相”意思是像馬的**一樣,**是藏在肚子裡的,按修真的層次講,內丹修煉成功後纔會有這樣的體像。
老漢畢竟是個大男人,哭了一會兒就擦乾眼淚,站起身來,將孩子包好,看着這條小命,似乎發覺孩子正對他笑呢。老漢是個老實人,卻也懂的世故,爲了不讓這事傳開,便在櫃子裡拿出一串銅錢,硬塞進劉姥姥的袖筒中,道;“求姥姥不要對人提起這事兒,也給我張倉在村裡留一點面子。”劉姥姥在半推半就中收下錢,道“放心吧小倉子,這算什麼事兒,還用得着這樣嗎?”
張倉勉強的打起精神,強顏歡笑,陪田七等左鄰右舍喝了一頓酒,酒席散後,便呆呆望着孩子。老漢左思又想,還是好好的將孩子養大,不論他怎麼樣,還是自己的血脈,不能扔到山上喂野狗的。雖不能傳宗接代,還是可以養老送終的,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張倉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一心一意的帶孩子,伺候老婆月子,只是心中多了壓抑苦悶,人消沉了很多。
畢竟是人,得有個名字啊,滿月這天張倉拎着一隻山雞去拜訪村裡唯一一位有萬年曆的識字者————人稱潘金嘴的潘老爺子。這人能掐會算,起名看相,樣樣精通,誰家丟個豬啊狗啊的都來找他算上一卦,他也不要錢,偶爾也有算準的時候,飄飄然之中,便自比起諸葛孔明來,長嘆懷才不遇。在他自己眼裡給人起名字是關係到人一生的大事,雖不要錢,卻也是要意思意思的。所以,張倉特意準備了一隻山雞去孝敬他。
寒暄過後,張倉說明來意,潘老爺子眉飛色舞的講起往昔得意的事。誰誰誰家的孩子是他起的名字,如今已經在鎮裡的鐵匠鋪當學徒了,前途光明啊。有的孩子現今已是車伕,在山外走南闖北,好有見識呢,還有誰誰誰的,已經是鎮上有名的屠夫,一刀就能把豬殺死,從不用第二刀,那手藝才叫個好,而且娶了米糧鋪老闆的女兒,當上了上門女婿,吃喝不愁,有的是錢……
張倉聽的迷迷糊糊,佩服的五體投地,過了半天,潘老爺子終於過完五關,砍了六將,道;“把你兒子的生辰八字拿來我看。”張倉如得了聖旨,誠惶誠恐的報上去,看着潘老爺子伸出左手,點點算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生怕驚動了這位高人。經過一陣漫長的等待,潘老爺子終於開口了,驚奇的道;“這娃真是好命啊,要是配上我給的這個名字,正是如魚得水,好比那個….什麼來着?…對,遇難成祥。不,…..是憑風能借力,能上青雲哪。”說完不語,明顯是等待張倉驚喜的表情出現,幷追問着。張倉真個來了個驚喜萬分狀,問道,“先生說說,我聽聽,這娃應該叫什麼。”
潘老爺子道;“就叫張大龍吧,這名字不光和你兒子的八字五行相合,而且還有非凡的意義深含其中,大龍,像大龍一樣的威武神氣,怎麼樣啊?”“好,好,好,”張倉連聲點頭,又道;“先生說說他的命運如何?”潘老爺子閉上眼睛,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緩緩的說;“這娃,將來要成財主的,至少要有二十畝地,中年發福,得遇貴人,可經商,開個鋪子是不成問題的。我算過的村裡的娃中,他是最有出息的一個了,還有,這娃,命帶桃花,將來會有好幾個老婆的。”
聽到這裡,張倉心中那個涼啊,心道,“去你媽的狗屁先生,我那娃將來富貴與否也未可知,只是能娶好幾個老婆?我日他個孃的,你個鬼騙子,白瞎我這隻山雞了!”
張倉依舊保持微笑,還是很恭敬的樣子,連連道謝,可心裡這個鬱悶,勉強又坐了一會兒,便留下山雞,告辭了。一路上心裡不停的罵着,最後安慰自己,道;“還好,娃有名字了,還挺響亮的。”想到這,又樂了起來。
草木青黃之間,一年一年的過去了,張大龍已經十六歲了,像他這樣的孩子本來應該是內向,自卑,自我封閉的。可大龍卻正好相反。這是個調皮搗蛋臉皮厚近似於膽大妄爲的傢伙,整天笑嘻嘻的不知憂愁,好像天地間根本沒什麼值得他擔憂的,這個中等個頭,長相超酷,卻有莫大缺陷的少年心中是怎樣看待自己的呢?
“天下人不都是這樣的嗎?”。他從來都沒感覺到自己與別人有什麼不同。這個小村實在是太小了,只有那麼十幾戶人家。在他出生後的幾年裡就再沒有誰家生過孩子,等他到了房前屋後滿地跑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同齡的玩伴,沒有了比較,爹孃又沒告訴他,他怎麼會知道。再說張倉在大龍很小的時候就告訴大龍,小便得時候千萬不許被別人看見,不然會得抽風病的,這是他們這一門張家的祖訓,違者定要病死,所以大龍從小便遵守這條善意的謊言,直到如今。別看他十六歲了,還是個懵懂無知,混沌未開的愣頭青。別看他沒有雞雞,不,嚴格的說是雞雞藏在小腹裡,可小便時還是站着的主兒,自然會噴射的乾乾淨淨,毫不邋遢。
可他爹孃愁啊,生怕大龍哪天吵着他們要老婆。或是有人上門提親,那可就麻煩大了。告訴他真相嗎?他們真的不想看到原本活潑快樂的兒子,突然被這事兒擊垮,沒準孩子想不開會幹傻事,結果了自己。可這事兒瞞的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紙裡的火,早晚要燒出來的。
這天,吃過早飯,大龍一如往常的便跑出去玩了,剩下張倉夫婦在家,張倉看着尚未走遠的兒子,臉上泛起愁容;道;“這可憐的傻小子,不知能高興到幾時。”趙氏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昨天晚上我想出了一個主意,只是捨不得他。”張倉聽到“捨不得”三字時驚問道;“什麼主意,你不會是想害死他吧?”趙氏惱怒的道;“你想什麼哪,混賬沒用的東西。”說完氣的端起洗衣盆就往出走。
張倉急忙跟了出去,道;“我這不是急不擇言嗎?兒子都這麼大了,眼看就……”張倉說了半截就蹲在地上,兩手撓頭。趙氏看他這樣,氣也消了一些,道;“我想把大龍送到廟裡,叫他出家去,人說出家人學的都是教人看破紅塵的本事,大龍要是學會了,即便知道自己的事,也不會怎樣了,沒準活的更自在。只是就不能天天看到他了…….”沒等說完就流起淚來。
張倉仰天流淚,道;“就沒有別的般法了嗎?”“有,只是太危險了。”趙氏接着道;“我們一家三口,搬到山裡一個沒有人住的地方,和外面斷絕來往,這樣或許就沒事了,只是怕被野獸毒蟲害了。”張倉想了想道;“這不是辦法,過些年我們要是不在了,說不定他還會跑出去的,結果還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