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兒笑道:“我們寒漠部落也是這樣的,不過不是所有的部落都這樣。我們匈奴人希望每日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見燦爛的日頭,只要看見了金燦燦的朝陽,覺得充滿了希望和力量。”
楊娃娃想起來了,匈奴人崇拜太陽,尊爲太陽神。
二人繼續往前走,走了老遠纔出了氈帳區,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
突然,楊娃娃彎腰乾嘔,真兒扶着她,輕拍着她的背。
半晌,真兒以絹帕幫她擦拭嘴角,擔憂道:“閼氏,好點了嗎?”
楊娃娃虛弱道:“回去吧。”
二人轉身,前面站着一個古怪的枯瘦女子,她們一驚,愣住了。
這女子太詭異了。
她以一方綢帕蒙着臉,穿着白衣,披麻戴孝一般,讓人毛骨悚然;她的手腕和手掌,乾枯得就像樹枝,骨節明顯,很嚇人。她瘦得皮包骨頭,瘦得讓人做噩夢,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跑。
真兒嚇壞了,挽着楊娃娃的手臂,顫聲問:“你是什麼人?”
枯瘦女子盯着楊娃娃,一雙眼睛未曾眨動過。
“你想做什麼?”楊娃娃也被這個瘦得不可思議的古怪女子嚇住。
“哈哈……哈哈……”枯瘦女子仰天狂笑,底氣十足,尖銳而猖狂,猶如厲鬼。
雖然楊娃娃不怕鬼,不相信這世上有鬼,可是,這樣一個似鬼非鬼的女子站在眼前,能不心虛、膽寒嗎?
枯瘦女子跪在地上,朝東禱唸着,語速很快,不是漢語,也不是匈奴語。
接着,她雙臂平舉,撲在地上,一會兒之後,直起身,雙手抱肩,微擡臉龐,朝着遙遠的天際,念道:“天神,您終於顯靈了,烏絲感謝您!烏絲等了十八年,終於到了。天神,她來了,終於來了,請您佑助烏絲,烏絲一定不辜負您的囑託與期望。”
話畢,她恭敬地匍匐在地。
最後一段話,楊娃娃聽懂了,甚感詫異。
這枯瘦女子叫烏絲?是什麼人?她在和天神說話?她在等誰?
對了,她和天神說話,祈求佑助,難道她是女巫?或者巫師?
真兒瑟瑟發抖,催促閼氏快點離開這個讓人做惡夢女子。
楊娃娃拍拍真兒的手,“不要怕。”
烏絲向天禱告所說的話,似乎跟自己有關,或許,烏絲可能知道她穿越時空來到戰國末年、來到匈奴的奧秘。
烏絲站起身,雙臂抱肩,微微欠腰,“神女,烏絲等您很久了。”
楊娃娃驚了,神女?那不就是神仙嗎?這太離譜了吧。
她決定從烏絲口中問出一些事,“你叫烏絲?你爲什麼等我?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
“烏絲等您十八年了。”烏絲面無表情地說。
“閼氏,她爲什麼叫你神女?她好可怕,閼氏,快走吧。”真兒低聲道。
“別怕,她對我們沒有惡意。”楊娃娃安慰道。
烏絲以向天禱告的語調說道:“神女,您肩負着使命,烏絲會助您完成使命,從今日開始,烏絲聽從您的吩咐。”
楊娃娃驚道:“使命?”
烏絲道:“是的,使命。”
這是真的嗎?來到匈奴,是上蒼的安排?是因爲使命?
楊娃娃凝眉,顫聲問道:“什麼使命?你怎麼知
道是我?”
“烏絲是通天女巫,自然知道您是神女。”烏絲自信道,“烏絲還不能說您必須完成的使命是什麼,不久神女自會明白。”
“既然你認定我爲神女,應該知道我是什麼天神,還有,我怎麼做才能完成使命?”楊娃娃壓下好奇心。
“烏絲不知神女是什麼天神,只知道您就是烏絲等候的神女。神女聰慧無雙,自會知道如何完成使命。”
楊娃娃泄氣地翻白眼,這個女巫嘴巴太嚴,什麼都問不出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她不會加害自己。但是,自己真的是神女?是戰國末年的天神?
這也太無稽了。
烏絲凌空飄來,腳不沾地,鬼魅一般詭異,“烏絲等了十八年,神女不想知道十八年前發生過什麼嗎?”
真兒被烏絲嚇得不輕,躲在楊娃娃身後,瑟縮着。
“十八年前?”楊娃娃迎上女巫犀利的目光,“發生了什麼事?”
“哈哈……”烏絲大笑,高亢的笑聲具有驚人的穿透力,撕裂了草原的靜謐。
蒙臉的綢帕緩緩飄落,猶如一片秋葉,落在草地上。
真兒瞪大眼睛,驚得瞳孔欲裂,楊娃娃也被烏絲的臉嚇得呆了,心生恐懼。
烏絲的臉白如雪,是一種毫無生氣的白,死亡的白,冒着寒氣的屍體的白;嘴脣也是白的,似乎覆蓋着一層薄薄的冰霜。只有眼珠是黑的,襯得那張臉白得恐怖。
她是鬼。
烏絲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們,解開頭巾,霎時,銀白的長髮飄蕩下來,與那張白臉互相映照,森然可怖。從頭刀腳,除了那雙漆黑的眼睛,蒼白到底。
她是白色的幽魂。
真兒失聲尖叫,不敢再看。
楊娃娃未曾見過這樣可怖的人,雖然一向大膽,但此時此刻也不由得心裡發毛。
幸虧現在不是晚上,不然真的會人嚇人、嚇死人,活活地被她嚇死。
“你們害怕嗎?”烏絲故意拖長聲音。
“我不怕。”楊娃娃冷靜道,其實,第一眼確實害怕,看久了也就那樣。
“十八年了,烏絲就是這樣嚇了她十八年。”烏絲陰狠道。
真兒仍然躲着,不敢擡頭。
楊娃娃不解地問:“你嚇誰?”
莫非,烏絲知道十八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烏絲緩緩地問:“神女覺得,一個疼愛孩子的阿媽會加害孩子嗎?”
楊娃娃不假思索道:“不會,除非她不喜歡孩子。”
“神女果然聰慧。”
“這麼說,冰溶不喜歡禺疆。”楊娃娃爲他得不到母愛而心痛,他的幼年只有父親的愛,得不到母親的愛與喜歡。
“再不喜歡,身爲阿媽,也不會加害自己生養的孩子。”
“那你的意思是……”
“加害自己的孩子,甚至置孩子於死地,世間有這樣的阿媽嗎?”
“應該沒有吧。”楊娃娃想不明白,冰溶在十八年前加害兒子,要兒子死,十八年後又派人刺殺兒子,爲什麼這麼歹毒?爲什麼?
“爲人阿媽,只有痛恨孩子,纔會下毒手。”烏絲提醒道。
“她爲什麼痛恨孩子?”
“你還想不明白嗎?”烏絲的目光陰冷無比。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楊娃娃驚得
不敢相信。
真相是這樣的麼?
禺疆根本不是冰溶生的!
冰溶纔會這麼痛恨禺疆,纔會狠下毒手。
烏絲道:“以神女的聰慧,應該猜到了,冰溶並不是禺疆的親生阿媽。”
得到她的證實,楊娃娃不由自主地一震。
應該告訴禺疆嗎?這如何說出口?他如何接受這個真相?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我該怎麼辦?該不該告訴他?”楊娃娃喃喃道。
“神女會知道怎麼辦。”烏絲突然轉身,神仙一般飄遠,來去如風。
楊娃娃呆呆地望着烏絲消失,思緒紛亂。
……
回帳途中,楊娃娃在想十八年前的事情,想理清紛亂的頭緒,卻無從下手,越想越亂。
嘚嘚嘚,響亮的馬蹄聲從後面傳來。
眨眼之間,兩騎攔在她們前面,俯視她們。
是愛寧兒和一個年輕的男子。
楊娃娃微打量着他,他容貌粗放,濃眉,寬鼻,厚脣,不似奸詐之人。
兩人下駿,乾脆利落。
“丘林野,”愛寧兒呼喝牲口一樣叫着,瞪着真兒,張狂地笑,“婢女勾引單于,你說應該如何懲處?”
“我沒有勾引單于,你胡說八道。”真兒氣憤道。
愛寧兒盛氣凌人,怒喝:“大膽!你竟敢這麼跟我說話?”
丘林野勸道:“愛寧兒,何必跟一個婢女生氣?我們回去吃飯吧,好餓啊。”
愛寧兒俏媚的桃花眼陰氣沉沉,“你不知道,她只是下賤的婢女,竟然勾引我叔叔,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教訓她,看她以後還敢不敢?”
真兒目露懼色,驚恐地看着閼氏。
楊娃娃示意她不要驚慌,要鎮定些。
丘林野無奈地笑,“她勾引你叔叔,你就不要管了。”
“我當然要管!”愛寧兒生氣道,從馬上抽出馬鞭,繞着真兒轉了一圈。
“你不要胡來。”丘林野抓住她的手。
“你管我?滾一邊去。”愛寧兒美眸一瞪。
丘林野尷尬不已,想阻止,卻又不敢,無奈地放手。
楊娃娃譏諷道:“丘林野,你堂堂草原男兒,竟然被一個小姑娘呼來喝去,以後如何當單于?就算當了單于,你如何服衆?”
丘林野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會當單于?”
愛寧兒疾言厲色地瞪着楊娃娃,“關你什麼事?你最好……”
“居次,你喜歡我們單于,想嫁給他,是不是?”楊娃娃淺淺地笑。
“你……你瞎說……”愛寧兒瞠目結舌,窘迫得漲紅了臉。
“愛寧兒,是不是真的?”丘林野又驚又急地拉住愛寧兒的手。
真兒不得不佩服閼氏,不再那麼害怕了。
愛寧兒甩開他的手,馬鞭狠狠地抽向楊娃娃,就像一條吐出蛇信的毒蛇,當胸咬來。
楊娃娃早有防備,急速閃開,躲過毒蛇的啃噬,在愛寧兒抽出第二鞭之前,箭步上前,扣住她的手,奪了她的馬鞭,將她推向丘林野。
丘林野抱住她,不讓她再傷人。
愛寧兒奮力掙扎,叫道:“放開我,丘林野,放開我……”
他沒有放開,徑自抱她上馬,不理會她的掙扎、叫罵,疾馳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