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錚輿自然是爲這件事生氣的, 但事已至此,他還是要先見過舒燃一面纔好確定……這件事究竟是好是壞。想起電話那頭舒燃有點怯生生的,但的確是乖巧的喊“爸爸”的模樣, 林錚輿整顆心都軟了。如果可以讓燃燃重新接納自己……
不過也就是回想了片刻, 林錚輿的臉色立刻又垮了下來——“所以, 燃燃當明星又是怎麼一回事?”他可沒少看這幾天的新聞報道, 一個兩個竟然都這麼猜測自家寶貝兒子, 可把林錚輿氣的夠嗆。烏煙瘴氣的娛樂圈,必須要整治!那幾家胡言亂語,口出狂言的媒體他都記下來了, 下次讓中丨宣丨部請他們喝茶去……
這件事夏衍也的確有些心虛,雖然當明星這件事是徵求過舒燃同意的, 但是說到底當時莫轍提出這個建議的出發點卻是爲了保護自己。不過他當然不能這樣告訴林錚輿, 只道:“這件事我們徵求過燃燃的意見。”夏衍道, “第一次被偷拍之後,我們問過他的想法, 想不作迴應,還是說是我的助理,或者說是公司的新人。他好像也有意向嘗試一下。”
林錚輿嘆了口氣。
舒燃大學唸的是文學專業,也從來沒有表現出過有什麼特別的愛好。那孩子一直是沉默的,是內斂的, 他知道那孩子肯定有個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 但是那個世界, 自己卻完全不曾窺探到哪怕一角。
可是如果拋棄之前的種種……他卻是個願意這樣站在鏡頭下, 暴露在聚光燈下的人嗎?林錚輿深深的疑惑着, 也不禁回想起舒燃小時候的日子。
舒燃剛剛出生的時候,他與舒頤昕感情甚篤, 雖然兩人沒有領取結婚證,但也與真正的夫妻相差無幾。他自認爲瞞得很好,家裡並不知情,想着再過幾年,自己的位置穩固了,再接舒頤昕和舒燃回家。
所以當舒燃問起爲何別的孩子都跟着alpha父親姓,自己卻跟着omega爸爸姓的時候,林錚輿只覺得心中稍有苦澀,但還是很從容的回答他:“那是因爲父親很愛你爸爸。”他並沒有說謊,時至今日他仍舊很愛舒頤昕,哪怕他已經離世多年。可是當舒燃漸漸長大,林錚輿卻發現自己並不能按時兌現承諾。
林家早就發現了所有的事情,一直按兵不動,只是爲了在動手的時候一擊致命,讓林錚輿沒有準備和反抗的機會。
他掙扎過,哀求過,甚至以死相逼,滿心以爲一腔熱血,所謂真愛可以撬動冷冰冰的政客家族。但命運不公,傳回的消息卻是舒頤昕患了重病。這場匆匆而來的惡疾幾乎毀掉了林錚輿的堅持,也讓冷漠的林家稍放了些桎梏,容許一家人再聚上一次。
那天林錚輿匆匆趕去醫院,病房裡一片靜謐,小小的舒燃站在舒頤昕的病牀前,垂着小腦袋,握着舒頤昕的手,有些奶聲奶氣的問他:“爸爸,你什麼時候好起來啊。”
舒頤昕笑的很溫柔,輕輕撫摸着舒燃的頭髮,“燃燃,如果你以後,喜歡一個人,就像爸爸喜歡父親這樣,你一定要特別特別特別勇敢。你喜歡他,就一定要拼盡全力和他在一起……但是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就趕快離開他,走得越遠越好,別回頭,也別猶豫。能跟爸爸拉鉤嗎?”
那天林錚輿從病房門口落荒而逃,再度鼓起勇氣去看舒頤昕的時候,他已經轉入重症監護室,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舒頤昕很平靜,平靜到讓林錚輿覺得害怕。他開口也是淡淡的,只道:“上次你來看我,已經過去137天了。”林錚輿滿面愧色,無話可答。
“林錚輿,我沒有後悔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也是我爲此付出的代價……我只對你提幾點要求。第一,燃燃不願意的話,不要接他回去林家,他永遠跟我姓舒,不是你林家人;第二,你要撫養他平安的長大,我想林家總是不缺這點錢的;第三,燃燃還小,還得麻煩你處理我的後事……墓地骨灰我都不想留,撒了吧。”
林錚輿跪倒在舒頤昕的病牀前,握住他的手,顫顫巍巍的放到自己脣邊反覆親吻。然而舒頤昕緩緩把手抽回來,嘆了口氣,“我死之前,你別再來了。今天我們也沒有見過……你在我心裡,還是二十歲剛出頭,那個樣子。我們生前不必再見,死後無需懷念。永別了。”
那是林錚輿第一次知道,一向溫柔的,宛若清風的舒頤昕也有如此剛烈尖銳的時候。但他終究也是再無他法,只得遂了舒頤昕的意思。那是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聽到舒燃喊自己一聲父親,或者爸爸。
那一年,舒燃六歲。
……
林錚輿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心中卻不禁期待起中午的會面來。因爲舒燃的排斥和抗拒,父子倆也多年沒有見過面了……在他心裡,舒燃也永遠都是那個會抱着他的腿學走路,笑的露出兩顆調皮的小虎牙,奶聲奶氣喊“爸爸”的小傢伙。如果能讓時間重新回到那個時候……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車子直接開進了娛策,夏璽給林錚輿安排了一間空着的藝人公寓先進行休息,並直接將鑰匙送給了他。
“我不需要。”林錚輿冷着臉,在見到舒燃之前並不打算對夏家任何人給好臉色。
“您收下吧。”夏璽滿臉歉意,“我知道您一定不缺這個,只是旁邊這間公寓是安排給小燃的,我想他知道爸爸住在隔壁是鄰居,應該也會挺開心的吧。”不得不說夏璽的確會做人,這句話很快收買了林錚輿,甚至讓他的臉色緩和下來。林錚輿摸了摸手裡的鑰匙,嘆了口氣,“你有心了。”
“叔叔您先休息一下。”夏衍看了看錶,十點半,“我去接燃燃過來,一點鐘一起在樓下餐廳吃飯。”林錚輿一大清早趕飛機也的確是十分疲憊,點了點頭同意了夏衍的這個安排。
夏衍舒了口氣,和夏璽互相打了個眼色之後,就驅車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