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道格-莫里斯懷着複雜的心情，離開羅傑-克里斯蒂安莊園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每年的初夏，都是洛杉磯一年當中景色最爲優美的季節。
這個時候的黃昏，在好萊塢被稱爲“黃金時間”，意爲這個時候的晚霞，就像黃金一樣燦爛。
甚至於有一家公司拍攝了大量關於“黃昏景色”的素材，專門提供給好萊塢的各個劇組，據說生意做得還相當不錯。
（注：以前看另一本小說提到有這麼個公司，去查了一下，確實有，不過時間太久記不清叫什麼名字了。）
單從風景秀美的角度，馬里布海灘的夕陽要比比弗利山莊還要漂亮得多。
但道格-莫里斯卻是完全沒有半點心思去欣賞這如畫一般的美景，滿腦子都是羅傑今天下午提出的那個“解決方案”。
……
幾分鐘前。
“他怎麼這麼一副樣子？”
安妮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疑惑地看着道格-莫里斯有些“驚慌失措”的背影，一臉好奇地向羅傑問道：“你跟他說什麼了，把他嚇成這樣？”
“就是之前咱們討論的那件事。”
羅傑笑了笑，說道：“把【量子音樂】從【量子娛樂】旗下剝離出來，再把環球音樂集團從維旺迪旗下剝離出來，兩家公司合併成爲【量子-環球音樂集團】，就像索尼-BMG那樣。但和索尼不同的是，【量子-環球音樂集團】不是【量子娛樂】或者維旺迪的子公司，而是一家獨立的集團公司，【量子娛樂】和維旺迪，包括其它股東在內，僅僅只行使有限的股東權利。”
這是羅傑最近一段時間萌生出的一個想法，還沒來得及和盧西恩-格蘭奇深入地探討過這個問題，不過卻是和安妮、胖子討論過很多次。
雖然同樣是兩家公司合二爲一，但一個是全資收購，一個是合併，顯然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在法律概念上，這兩者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但哪怕是一個外行人都知道，一家大型集團的子公司，和一家完全獨立的公司，從任何意義上都是不一樣的。
對於大多數纔剛剛起步的小公司來說，前者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一個有足夠分量的靠山，可以有效規避掉公司發展初期所面臨的大量難題，例如資金，例如渠道資源等等，這些都可以由其背後的母公司來幫忙解決。
但對於已經站在一個行業頂端的巨頭來說，背後的母公司，在大多數情況下依舊是發展的助力沒錯，但同時也會成爲更進一步的阻礙。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索尼。
無論是索尼-BMG唱片，還是索尼-哥倫比亞影業，都是各自行業裡當之無愧的巨頭。
但對於索尼集團來說，無論是唱片業還是好萊塢，甚至是在家用主機市場一度達成“壟斷”的PlayStation系列主機，都只是爲索尼旗下的半導體、信息技術產品服務的“附帶品”。
要說一點都不受重視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它們在索尼集團裡的地位確實是有些尷尬。
不但很少從索尼集團中得到助力，反而經常要爲“索尼電子”的利益，犧牲自己的利益。
比如說在著名的BD、HD格式之爭中，索尼-哥倫比亞影業就曾經付出巨大的代價，爲以索尼、松下爲首的“藍光聯盟”爭取到了包括華特迪士尼、二十世紀福克斯、華納兄弟、獅門影業等“盟友”。
最終確實是BD格式擊敗了HD格式，取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但索尼-哥倫比亞影業，卻沒有能夠從中得到太多的好處。
根據好萊塢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言，索尼-哥倫比亞影業得到的，還沒有一家二線製片廠多。
咳，扯遠了。
總之，若是不去計算在這次開戰之中的損失，無論是環球音樂集團，還是【量子音樂】，都已經發展到了類似於索尼-哥倫比亞影業、索尼-BMG唱片的程度。
像【量子音樂】這樣的，幾乎可以說是【量子娛樂】旗下唯一一家真正有分量的公司，情況還要好一些。
再怎麼說，作爲【量子娛樂】旗下唯一價值過百億美元的子公司，只有犧牲其它子公司利益來成全【量子音樂】的份，絕不可能反過來。
至少在大的利益方面是這樣。
但環球的境遇就有些尷尬了。
高盛前一刻剛剛把股份賣給【量子娛樂】，下一刻，維旺迪就屁顛屁顛地坐到談判桌前，和【量子娛樂】商量着，將環球賣給這個前一刻還不死不休的對手。
僅從這一點，就能看出維旺迪是個什麼尿性。
爲了利益不擇手段，已經算是對他們最爲褒獎的形容詞。
當然，在商業之中，這本身就是一個褒義詞。
只是極少有哪一家公司會做到維旺迪這種程度，且絲毫不加掩飾的。
其它人就算要這麼做，多少也會遮遮掩掩，找個好聽點的藉口來粉飾一番。
比如像喬幫主在接受來自比爾-蓋茨的資金時所做的那樣。
像是維旺迪這樣，無論是被放棄掉的子公司，還是外界關注到這件事的公衆，都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好的印象，只會感到反感。
當然，這也對維旺迪不會有太多影響就是了。
在商業領域當中，名聲這個東既重要也不重要，全看如何去使用。
但無論如何，站在“被放棄”的環球音樂集團的立場上，擺在面前的路似乎就只剩下了兩條。
要麼識趣一點，放棄抵抗，乖乖成爲【量子娛樂】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而道格-莫里斯看得很清楚，在已經有了【量子音樂】的情況下，【量子娛樂】並不需要環球。
或者說，並不需要一個完整的環球。
最大的可能，環球的下場，就會像之前無數被環球併購的小公司一樣，拆分、打散，有用的留下，加入已有的部門或者子公司，沒用的就賣掉，或者乾脆就地遣散。
無論如何，這都意味着“環球音樂集團”這個名字，將徹底成爲歷史。
要麼抗爭到底，但抗爭的結果無非就是兩種，很大可能是什麼都不會改變，也有極小的可能會爲自己爭取到“自由”，但代價卻是從唱片業龍頭，直接滑落到至少三線開外的小公司。
而現在，羅傑卻是給出了第三個選擇。
一個至少看上去更加有利的選擇。
環球音樂集團，與【量子音樂】合併，合二爲一！
在返回公司的路上，道格-莫里斯還在思索着羅傑的提議。
這是一個看上去幾乎沒有任何可行性，但卻讓人沒有辦法不感到心動的提議。
兩家唱片業巨頭的合併，肯定不是所有人都搬到一棟辦公大樓裡上班就算完事了。
拆分、重組的過程依然是不會少，在這個過程裡，必然會有一批職員，或者整個部門，乃至於整個子公司被列入“無用資產”的名單，能賣的賣掉，賣不掉的就花一筆錢就地遣散，總之不養任何的閒人。
щщщ ▪ttкan ▪￠O 以環球音樂集團和【量子娛樂】的體量，在這個過程中，不提其它方面的東西，單單只是裁員的數量，可能就要以“萬”爲單位，甚至可能還要再多添上一個零。
從管理層到最底層的普通員工，幾乎每一個人都會或多或少地受到波及。
但無論如何，按照這個方案，至少“環球”這個名字能夠保住。
【量子-環球音樂集團】，從這個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來，羅傑早就清楚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對於道格-莫里斯，乃至於大多數爲環球工作了半輩子的高管們來說，這一點，甚至可以讓他們“一定程度上”放棄自己的利益。
哪怕是商人，有時也是會爲“情懷”兩個字買單的，哪怕他們本身就是最擅長販賣情懷的羣體。
只是……
想到羅傑的條件，道格-莫里斯臉色又有些古怪了起來。
……
時間回到幾個小時之前。
“兩家公司從各自的母公司旗下剝離，合併成爲一家公司，原先的股東按照一定的比例重新分配新的公司，也就是【量子-環球音樂集團】的股份份額。”
羅傑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提議，然後直視着道格-莫里斯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說服所有環球的股東，這個方案纔會真正執行，哪怕少了百分之一，不，哪怕少了一股的股份，這個方案就只會停留在紙面上。”
稍稍停頓了幾分鐘，羅傑又說道：“現在你得到了【量子娛樂】所持有的百分之四十二點七的贊同票，包括你自己的股份在內，你還需要說服代表其餘百分之五十七點三股份的所有股東。如果你能在一個月之內完成這件工作，我向你承諾一件事，【量子-環球音樂集團】的CEO兼董事長這個位置依然是你的，【量子娛樂】只會根據分配到的股份份額，佔據相應數量的董事會席位。”
羅傑說話的語氣十分的自信，言語間，已經是默認這個提議被“通過”，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過道格-莫里斯拒絕的可能。
但仔細想了想，道格-莫里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提議，不論環球本身，或者無論大小的各個股東會怎麼想，至少站在自己個人的立場來說，是完全無法拒絕的。
環球音樂集團，是道格-莫里斯大半生的心血，無論如何，都不願眼看這它滑落深淵。
沉默了片刻，道格-莫里斯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疑惑地問道：“爲什麼是我？”
在這場戰爭中，環球音樂集團的“戰敗”有很多的原因，甚至可以說是非戰之罪。
如果環球的母公司不是隻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遇到點困境就只想着卷錢跑路的維旺迪的話，【量子娛樂】就算最終能贏，也絕不可能贏得如此“輕易”。
雖然說對方付出的代價無論如何也算不上“輕易”，但若是維旺迪能夠給環球哪怕只是多一點點的信心，道格-莫里斯都有足夠的把握，就算輸掉這場戰爭，【量子娛樂】也只會損失得比環球更爲慘重。
但不管怎麼說，商業領域是一個唯結果論的地方，不論有多少理由，一個失敗的結果，就足以讓道格-莫里斯身上被貼上一個“無能”的標籤了。
道格-莫里斯自問，若是自己是投資人，恐怕也不會在一個失敗者身上投入什麼資源。
何況，嚴格來說，哪怕是到了現在，雙方也依然還是敵人。
道格-莫里斯並不相信，羅傑會無緣無語地對自己“示好”。
只是，道格-莫里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自己究竟有哪一點值得羅傑如此做。
羅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我聽說過一個傳言，在收購了寶麗金、德意志留聲機、迪卡唱片等十幾家公司之後，你向董事會提議應該暫緩擴張，消化掉已經吃下的資源，但這個提議並沒有能夠得到重視？”
道格-莫里斯苦笑着點了點頭，說道：“維旺迪模式，兼併，收購，吸引投資，再重複之前的做法。本來這一切沒什麼問題，但現在看起來，環球就像是一個臃腫的巨人，空有龐大的身材，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力量。”
羅傑點頭道：“這就是我認爲你符合我期望中人選的第一個原因，主張消化好已有的市場，而不是盲目擴張。維旺迪不認同你的理念，但我認同這一點。”
“第一個原因？”
雖然羅傑回答的並非是道格-莫里斯真正想要問的內容，但卻讓他更加好奇了：“那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第二個原因，Spotify。”
羅傑笑道：“我是Spotify的大股東，所以很清楚你爲了讓環球擁有Spotify董事會名額，做出了多少的努力。實體唱片的時代已經過去，數字音樂纔是未來，但未來的路到底該怎麼走，關於這一點，我認爲我們會有共同話題。”
沒有給道格-莫里斯繼續發問的機會，羅傑直截了當地說道：“過去的矛盾可以放到一邊，【量子-環球音樂集團】，如果你對這個提議感興趣的話，那我們可以約個時間，好好談一下細節方面的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