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曾經也曾在無邊的黑夜裡撕心裂肺的哭過,幻想着從未出現過的父親來拯救自己。
可是那個人並沒有出現,直到破城學會了堅強,學會了自己一個人生活,那個人才姍姍來遲。
誰不曾脆弱到不堪一擊,在那時候你會在內心渴望向人求助,事實卻是天意弄人,你心心期待的人,偏偏沒有出現。
引用一位作家的一句話來說就是:該來的時候你沒有出現,那你就不用再出現了。
破城並不是對司徒辰有什麼偏見,以他的立場來說,他會說出這些話實屬正常。
沒有看着他度過那段黑暗歲月的人,永遠無法想象他的過去是有多麼悲痛孤苦。
母親不喜歡熱鬧,在深山裡自己建了一個小茅屋,自給自足的過了那麼多年。
從小到大,破城心裡最佩服的,就是自己的母親。
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到底是怎麼在殘酷的磨練中活下來的,其中心酸可想而知。
母親離開後,破城用母親留下來的錢財支撐了一段時間。
有一次他下山去買這幾天的食糧,不想纔到集市,就被賊人給盯上。
錢袋裡的錢,破城不在意是不是被人偷走,就算被偷了,自己不過是餓上幾天。
誰知賊人竟把母親就給他唯一的一件東西,一枚玉佩也給奪走。玉佩他怕丟,所以無論去哪裡都帶着。
他雖然不識玉,從玉面的雕刻,多少可以看出玉佩的價值不菲。
爲了把玉佩奪回來,破城追着小賊跑了半個小鎮。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小賊還有同夥。
賊人和其同夥被破城追的急了,圍在一起把破城打了半死。破城忍痛趁亂把玉佩奪了回來。
玉本就是脆弱之物,哪裡經得起這番折騰。破城把玉佩拿在手裡時,被賊人踩了一腳。
玉就這麼碎了,碎玉刺破破城的手,破城卻覺得不痛不癢,反而是心的位置,疼得讓他窒息。
賊人心裡雖氣,心裡還是害怕會將他打死。見破城躺在地上沒了動靜,他們也害怕,心虛的罵罵咧咧的走了。
路過的行人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破城,卻沒有人對他伸出援手。
那年正值剩下,大地被火烤的火熱,破城躺在地上,卻只覺得地面冰涼無比。
破城就這麼躺着,以爲自己就要這麼死了。到下午的時候,下起了雨,人們在街上奔跑,尋找躲雨的地方。
破城不知自己哪裡來的力氣,自己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身上的傷口被雨水沖洗的生疼,就像是一把刀在自己身上一下又一下的劃。
回到山下的時候,住在山下的一個老人見破城渾身是傷,顫顫巍巍的把破城拉到屋檐下。
“娃兒,這下着大雨,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老頭子我這沒什麼好的傷藥,只有這個了,快塗上,不然該感染了。”
山下只住着這麼一家人,老頭沒有親人,只有他自己。日子過的清苦,他卻樂在其中。
母親尚在人世時,時常會讓破城給老人送些吃的。老人家裡有很多書,破城每次去他家都會拿來
看。
老人見破城對這感興趣,破城不懂的,他都會很認真的去教。
母親走那天,還是老人幫破城把母親下葬的。
老人拿出所剩不多的傷藥,正要給破城塗上,卻被破城避開了。
這傷藥,是老人自己做的。就只有這些。破城要是用完了,他還得上山去採藥。
破城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笑得自然一些。
“爺爺,我沒事,就是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了。家裡只有我,現在下着雨,我必須回去,爺爺可不可以把傘借給我。”
母親走了,家中只剩自己。玉佩碎了,破城不想再讓風雨奪走他僅剩的家。
老人知道破城性子要強,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的給他遞了一把油紙傘。
破城順着山路回去,踩了一些藥草,回到家中把藥草磨碎,敷在傷口上就這麼完事了。
過了兩天,等傷好了一些,破城拿着傘下山去找了老人。誰知老人的家,不知在何時變成了廢墟。
泥土和大石將房子壓倒,一羣人正圍着房子的廢墟指指點點。
“真是作孽啊,聽說是前天下了大雨,山上的石頭鬆了,滾了下來,老頭沒能逃出去,被壓在下面了。”
一個男人在人羣中面無表情的說着這件事,周圍到處鬧哄哄的,一個婦人嘖嘖低嘆。
“聽說官府的人把他挖出來的時候,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他沒有親友,就被草草的埋在後山了,連墓碑都沒有立。”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一條生命的逝去,是何其沉重的話題。
而在他們的言語之中,不過把老人的死,當成了茶餘飯後的一個話題,對此指指點點。
在他們的臉上,破城沒有看到有誰落淚,沒有看到有誰爲老人感到悲傷。
這就是人情世故,世態炎涼。破城看着這些人,聽着他們說的話,只覺自己彷彿置身於冰窖之中。
在一片狼藉的廢墟前站了很久,破城一句話沒有說。
看見破城站在人羣之中,人們又開始議論起破城的事。
說他母親不是清白的人,和人苟且有了他,誰知卻被人拋棄了。他,不過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這些年來,這些難聽的話破城不知聽了多少。破城緊緊抱着懷裡的傘,冷冷的看着那些人對他指指點點。
破城很懷疑,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人嗎?如果是人,他們會沒心沒肺至此?
可以不顧別人感受的說出傷害人的話來,說別人不清白的人,自己不見得有多清白。
確實,破城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
但是他堅信,自己的母親絕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那麼不堪的人。
他的母親,比這裡任何一個人都要善良,溫柔,寬容。待人溫和謙遜,而他們,不及她的萬分之一。
站在他面前的這些,不過是對他一無所知的路人。爲何能夠說的好像自己什麼都知道一樣?
如果世界上有鬼的存在,破城覺得,這人比鬼還要可怕千倍,萬倍!有過之而無不及。
破城沒有和他們辯
駁,只是不緊不慢的離開人羣,深山中走去。
這座山的山路不好走,加上地處偏僻,不會有什麼人到這地方。山中除了他母親的墳,便只有老人的。
破城找遍了半座山,才找到老人不起眼的墳墓。說是墳墓,其實不過是草草堆起來的小土堆。
墓前沒有墓碑,沒有人祭拜,什麼也沒有,遠遠的看過去,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
這讓破城感到有些心酸,就在破城要走過去的時候,一個衣着襤褸的人出現在破城的視野之中。
看那人的穿着,無疑是個蓬頭垢面的乞丐。
乞丐來到老人的墓前,將背上的包袱解下來放在地上。從裡面拿出兩支蠟燭,一罈小酒和一沓紙錢。
乞丐在墳前跪下,將蠟燭和紙錢點燃,把酒淋在老人的墓前。
紙錢燒完後,乞丐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了一塊木板,用一塊石頭在上面刻着什麼。
只不過石頭的菱角並不鋒利,刻起來有些困難,劃了很多次,木板根本無動於衷。
破城猶豫了很久,最後決定走過去,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遞給乞丐。
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小刀,乞丐有些驚訝的擡頭。在他擡頭那一剎那,破城看清了他的面容。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蓬頭垢面的乞丐竟是位年輕男子,被頭髮遮住的眼睛,被微風吹起,露出那雙清澈見底的雙眼。
看到破城懷裡抱的那把傘後,少年瞭然,接過他手裡的刀,在木板上一邊鐫刻,一邊問破城。
“你是老頭子的熟人吧?你也是來祭拜他的嗎?你還小,山中處處有危險,你不要到處亂走。”
男子說話的聲音出奇的溫和,並沒有因爲是和破城第一次見面,而對他刻意疏遠。
一向以來不善言辭的破城,竟開口回了男子的話。
“前兩天回家的時候下起了雨,爺爺借了我一把傘。今日傷見好,便要來還,誰知爺爺已經……”
破城沒有再說下去,男子停下手裡的動作,默默的看着刻了一半的字。
“世事如此,我們永遠無法知道明天到底會發生什麼,有些事情,總是這麼讓人始料未及。”
那時候破城不過是十歲不到的孩子,哪裡聽得懂男子話裡的意思是什麼。
男子並不在意,只是笑了笑,繼續低頭鐫刻手中的木板。
“你是在幫爺爺刻碑銘嗎?你是他的親人嗎?可我從來沒聽爺爺說過。”
男子鐫刻每一筆每一畫,都非常專注,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精力都用上。
“不,我不過是一個一文不名的乞丐,落難之時受了老頭子的杯水之恩。他沒有親人,該有個人爲他立碑。”
人到了終年,本該有人陪着,讓其安養餘年,老人舉目無親,走了,該有個人給他立碑上香。
“你以後還會來這裡祭拜爺爺嗎?”
年輕男子的手頓了頓,苦笑着搖了搖頭。從他無奈的眼神之中,破城讀懂了些什麼。
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還能夠活到明天。說不定就在下一刻,你就會因爲某一個原因而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