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可算是來了!”丈量身材的精廋漢子見火藥味濃厚,急忙拿着皮尺迎了上去:“咱們可把您等來了,夫人說一早就派人去找您了。大小姐您來晚了也沒事兒,這不是還有布匹特意留着給您,老爺說這天山雪紡一定要給您留好咯!”
凌蕭聽着,擡眼掃了一圈。
呵!這便是“特意留給大小姐的布”,一碟薄薄的鵝黃色布料擱在桌子中央,再有就是堆在角落裡的一些樣式陳舊的布匹,顏色看上去很老氣,連體面些的下人都不願意拿去做衣服,居然好意思說是留給她的?
“那我可真是要謝謝你了。”凌蕭冷冷地瞥了一眼精瘦漢子。
“哪裡哪裡,都是夫人的吩咐……”漢子喃喃回道,忍不住打了個寒兢。
“這天山雪紡還有多少尺?”
“七尺不到。”
凌蕭默默算了一下,心裡又是一聲冷笑。只夠一個人做一件外衫和內搭。別的人恐怕都是幾十尺的往回拿,這具可憐的身體,只怕又是拿了一個零碎的布頭。
“成吧,”凌蕭的嘴角勾了起來:“剛好夠給一個人做褂子,我這新丫鬟到我身邊也有兩天了,我還沒給她做套像樣點的衣衫呢,有了這布匹,省得我還費心思去外頭找,真是謝謝你了,也多謝大娘。”
凌蕭故意加重了“大娘”二字,氣得王氏臉色發白:“這是你父親特意從宮裡拿回來的天山雪紡,你怎麼能隨隨便便給一個下人穿?”
“做衣服不就是爲了迎春節那日有身漂亮的行頭嗎,我有更好的布匹,這布料不用可就趕不上時髦了,我正是爲了好好答謝父親,才這麼快就穿上,雖然是穿在青色的身上,可是喜在我心裡,有什麼不好?”
凌蕭說着,還故意衝着王氏挑了挑眉毛。
絕色呆在一旁聽着,使勁兒憋着笑,凌蕭這傢伙真是太逗了。
“這……”王氏被噎得一愣一愣的。
“屋子裡灰塵多得很,青色還要回去幫着打掃,既然大娘沒事,那女兒就先行告退了。”
凌蕭說完,拉着絕色頭也不回地走人。
“你腦瓜子反應還挺快的,”一路上,絕色十分享受被凌蕭拉手的感覺,笑得極其燦爛:“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說得那些非常好的布匹,準備去哪兒找?”
“當然是去你那兒。”
“我這兒?我替你擋了暗器,當了你的丫鬟不說,你還搶了我銀子,現在還要跟我要布匹做衣裳,凌蕭,你臉皮敢不敢再厚點兒?”
“你不是頭牌嘛,你們那兒漂亮的布匹肯定特別多,你隨便扯上幾尺布給我不就行了,你也看到了,這家人壓根兒不把我當什麼大小姐的,吃的用的都是撿的剩下來的,也沒什麼銀子,就是一落魄戶,你要是不給我布,忍心我穿着這一身破爛兒去見皇上?”
凌蕭說得理直氣壯。
“不是有太
子哥哥當後盾,請他給你幾匹御用的布匹不就得了。”
“我怎麼問着你這話酸酸的,”凌蕭翻了個白眼:“今晚就拿給我,不然我晚上親自去你家那兒登門造訪,順便再看看有沒有別的好看的男人,我瞅你這樣兒怎麼也不像是個頭牌,哪兒有頭牌整天晃來晃去的,金字招牌都快砸破了。”
“得得得,”絕色舉手表示投降:“我說不過你,你一姑娘家的也別去我那種地方,惹人閒話,算了,還是我今晚拿回來給你吧。顏色什麼的,我就自己給你挑着了,我這品味還是可以的,你別嫌不好看。”
午飯還是絕色親自下廚,府裡的廚子做菜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要麼給她多放把鹽,要麼就乾脆不放鹽,總之沒一天是順心的。凌蕭心裡清楚,趙嬸兒是主廚的姘頭,兩個人狼狽爲奸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的人也不少。
上次趙嬸兒被凌蕭教訓的事情早就傳遍了,姘頭被整了,廚子自己心裡肯定不爽極了。多半就是這廝在飯菜裡搗鬼,不敢下藥,鹽放少放多總可以說是手抖吧,典型的小人心態。
凌蕭懶得跟這廚子多計較什麼,只是每天讓絕色去廚房拿了自己的那份,然後到自己的院子裡做飯,絕色手藝好,大部分都是絕色下廚。
“你下午就可以去拿布匹,我下午不在府裡,”凌蕭給自己夾了一小塊雞肉,蘸了點醬汁,她很喜歡絕色燒雞的手藝,真是一流,配上她獨家的醬汁,真是絕了!
“小心沾嘴上,”絕色眸子裡盛滿寵溺:“你下午去哪兒?不用我跟着嗎?”
“去估衣鋪子裡找裁縫去,北堂小蠻那幾個人都是早就準備好了的裁縫跟着,所以故意把布匹壓到今天才發放,就剩下不到三天的時間,只能自己去找了。只要手藝好就行了,式樣我自己來設計就行,我可看不慣這個時代人的穿衣品味。”
凌蕭說着,頗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這還是太子上次送來的衣服,布料非常細軟不假,可這式樣很像她沒穿越來之前,八十年代的領口,再配上寬大的袍子,整個人看起來臃腫了很多,腰身難以顯示出來。
“你什麼時候還學會設計衣服了?”絕色的眼睛亮了亮:“你這丫頭到底還會多少我不知道的東西?”
“很多。”凌蕭狡黠一笑,眼睛透亮。
絕色被凌蕭的調皮給逗笑了,心裡忽然軟了下來,心花似乎在悄悄綻放……
在醉沉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絕色早已經將這個小小的院落摸了個透徹。整個宰相府最小最偏僻的院落,院子裡出來一小片新開墾出來的低矮花叢,連兩塊石頭大小的假山都擱不下,更不用說別的裝飾品了。
凌蕭也真的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一窮二白。
賬房先生是午飯之後來送每個月的例銀的,堂堂宰相的嫡女北堂凌蕭每個月一共只有不到五兩的例銀,還被扣除了之前從庫房裡取走的
藥品,折算成銀子扣掉了。凌蕭拿到手的銀子只有區區三兩。
絕色又好氣又好笑,凌蕭瞪着賬房先生一言不發。
賬房先生架着一隻小小的眼鏡,滑稽地站在門口,腦門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都說大小姐跟變了個人似的,果然不假,這幅閻羅的樣子像是要吃人一樣!
“我說,例銀就這麼少?”
“這、這,大小姐,這是按照老規矩發的,賬薄裡多少老奴就是發的多少,斷斷不敢剋扣大小姐一文錢啊!”賬房先生掏出早準備好的賬薄要遞給凌蕭。
“別給我看這些有的沒的,賬薄可以僞造,你自己心裡也清楚。老規矩?老規矩是什麼?我一個嫡長女,拿的例銀竟然不如一個伙房廚子嗎?”凌蕭語氣冰冷,如果記得不錯的話,伙房廚子的最低例銀是七兩。
“這……”賬房先生腦門上的汗冒的很多了,抖抖索索地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急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堂堂宰相府的嫡長女一個月只有五兩的例銀,生病了吃藥拿藥竟然還要從例銀里扣除,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了大牙?我父親的臉面還往哪裡擱?好你個刁奴,居然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今晚就去跟父親說!你死定了!”
“別、別別……大小姐!這都是夫人的安排吶!”賬房先生急了一身汗!
賬房先生一個激靈,什麼都給抖了出來:“夫人說、說小姐橫豎是個傻子,什麼都不明白,府裡需要開源節流,能省下來的銀子都生下來,所以、所以老奴斗膽把小姐的例銀降到了一個月五兩……”
“開源節流難道不應該去管管一天到晚揮霍的二小姐三小姐嗎,我這區區幾兩銀子能頂個屁用!”凌蕭一怒,忍不住隨口飆了一句髒話,聽得絕色忍不住盯着凌蕭多看了幾眼。
“這樣吧,”絕色捏着嗓子開了口:“我們小姐也懶得再管你們這攤子破爛事兒,無非就是你爭我斗的,你一個小小的賬房先生顯然是沒什麼大用處的,狗腿子一個。不過這中間你拿到的油水肯定不少,這樣吧,你就把這些年積欠大小姐的錢還回來就是了,也省得我們小姐去找老爺告狀找麻煩,到時候大夫人肯定還是會賴在你頭上,你丟了錢不說,這份兒養家餬口的工作到時候也保不住。”
賬房先生沒想到區區一個丫鬟居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登時面如死灰——大小姐,真的不一樣了!
“兩千兩銀子,我換身衣服一會兒去賬房取銀票。動作利索點。”
凌蕭開口就是兩千兩銀子,嚇得老頭子雙腿一軟癱在地上,這禍,橫豎是躲不掉了!
宰相府的庫銀還是不少的,賬房先生的權力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是個人人都眼饞的肥差。這老頭子在這裡工作了這麼多年,油水撈得肯定不少,兩千兩銀子是一大筆錢,可是爲了以後的日子,割肉也得湊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