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太太被粗暴的推出來時差點跌倒,她揮舞着柺杖要理論,。
兩個腰圓膀子粗的僕婦哼了一聲砰的關上門,。
門外已經聚集了很多人,看着她們指指點點。
二少奶奶和大太太都忙用扇子遮擋臉。
“老太太,走吧。”二少奶奶低聲說道,扶着還要理論的老太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天色已晚,這間豪華客棧裡燈火晶瑩,越發顯得四周圍觀的視線閃爍,晃得三人都有些睜不開眼。
老太太收起憤憤,擺出幾分淡然的神情舉步而行,只不過轉身時腳步踉蹌出賣了她的真實情緒。
“好好伺候舅夫人…”二少奶奶想到什麼,轉身對兩個小廝含笑說道。
聲音不大不小,周圍的近的人正好能聽到。
“伺候她?就是供起來她也不把咱們當個人看…”大太太聽見了低聲憤憤道。
“太太,我這是說給旁邊的人聽的…”二少奶奶低聲解釋道。
“都已經鬧成這樣了,還有什麼用…”老太太便又開始哭。
此時她們已經坐上車,因爲出門要低調,所以坐了家裡最差的一輛車,車上也沒掛燈,車廂裡又悶又黑,搖晃的又厲害,從情緒到感覺三人都是糟透了。
“現在怎麼辦吧..”大太太拭淚道,“那丫頭可真是敢豁出臉去那麼鬧的,要是真如她說的那樣,且不說咱們能不能佔理,就是那陳家也必定不會再結這門親…”
一想到這麼好的姻緣就要泡湯。三人都覺得心如刀割。
“造孽啊,。”老太太再次大哭。
在客棧鬧得這麼大動靜,而且媒人少不得還要打聽姑娘,明裡暗裡不知道藏着多少眼紅等着尋機毀了這門親的…..
這件事肯定是瞞不住了,與其等人拒婚還不如自己主動去退親,至少還能保住半邊臉。
第二日大太太就親自往侍郎夫人家去了。含蓄的說了這件事。
“那時失了聯繫,劉姑娘的舅媽就自作主張的給姑娘說了門親事…”侍郎夫人聽了立刻就去陳家,將劉大太太的話轉述過來。神情很是懊惱。
“竟然還有這種事?”陳大夫人皺眉,亦是不悅。
要是換作別的人家,這門親事就立刻算了。但這個姑娘難得是兒子看上的。兩夫人商量一刻,讓人喚了陳清來,委婉的和他講了。
“當時她們落難時說的親,如今人家找來了,如果不同意,只怕要被人指責不講道義…”侍郎夫人說道,又看陳清,帶着幾分試探。“你可知道這件事?”
陳清聽了並沒有什麼神情變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我知道。”他點點頭。
陳大夫人和侍郎夫人很驚訝。
“不是隻是議親,還沒有定親嗎?”陳清端起茶吃了口。慢悠悠的說道。
陳大夫人和侍郎夫人對視一眼。
“沒問題,我知道了。”侍郎夫人立刻說道。原本的懊惱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滿滿。
議親嘛,一家女百家求,難不成有一個上門,別的人就不能去了?
聽到侍郎夫人傳來的話,劉家三人都傻了,好半日才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老太太激動的又是哭,。
“怎麼就是不惜福呢,鐵了心的來求娶…”大太太喃喃說道,“咱們又不是那多好的人家,這丫頭也不是數一數二的賢良淑德….”
她這輩子怎麼沒有遇到這樣的好事,這樣的好事怎麼就沒有落在她養的女兒們身上…..
同樣是人,差別怎麼那麼大呢?老天爺實在是不公啊….
大太太捻着佛珠的手狠狠的用力。
“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不惜福是要折壽的!”老太太拍桌子,神情一掃萎靡,變得氣勢洶洶,“去,告訴那死丫頭和那黑心的婦人,乖乖的回來也就罷了,敢走出這京城一步,就去告那婦人和那漢子強搶良家!天子腳下,看他們幾個膽子!”
有了陳家的保證,有了陳家的撐腰!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一個小小的山西操守官,竟然敢和武順陳家搶親,他也不看看自己算個什麼,落在這京城裡,不過是一粒塵埃一般,風一吹,就不見了。
秋日的風已經有些涼意了,當盧巖站定在一座官廳門前時,看到守門的兵士已經披上了薄披風。
“呔,做什麼的?”小校看着走近的三人,忙呵斥道。
他的口音帶着濃濃的山西味。
“自己人。”盧巖忙答道,一面遞上名帖。
聽盧巖說話是鄉音,小校的態度好了很多,再接過名帖一看,頓時眉開眼笑。
“原來是盧大人!”他恭敬的施禮,一面帶着幾分欽羨打量盧巖,。
眼前這年輕人虎背熊腰氣勢不凡,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的二郎神下凡,帶着千人就能殺的韃子狼狽而逃,據說單單被他一人砍殺的韃子就不下百人。
這些日子在京營受盡了白眼,見這兵衛態度如此好,付老三和王九恨不得握着他的手喚一聲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還是自家人親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們…..
“關大人可在?”盧巖含笑問道,“下官備下酒席,請大人賞臉。”
此次進京由山西總兵大同總兵攜三參將三遊擊將軍入京,這些人自然不會擠在京營裡,而是被好好的安置,隨同他們來的家丁兵衛也另行安置,只有盧巖這些人似乎被大家遺忘了一般。
關國威,代州左參將,山西總兵帳下親將,在平陽衛帶盧巖前去總兵府時,是他親自出來引見,在臨入京前山西總兵賜的甲衣也是由他親自捧過來的。因此相比較於其他人,盧巖跟他算是熟識的。
來之前師爺已經將盧巖這一行人員的姓名身份職位甚至家中妻妾的出身都摸得清清楚楚,寫在一個小本子上,讓盧巖這一路好好的認清。
這位關參將,時年四十五。從二品的都指揮同知官銜,治下六個守備,領東路萬人援兵。直接能拿到朝廷的餉銀口糧,而且最關鍵的是,他還是山西總兵的小舅子。對於盧巖這等武官來說是要高高仰望的人物。
而遺憾的是盧巖從來不知道仰望是何物。雖然師爺恨不得日夜都提耳嘮叨,這等人物多少人沒關係還要找關係的攀關係,何況如今他們已經有了兩三次的面見之機,是個正常人都該趁機結交,但讓師爺失望的是,他跟隨的這個大人,似乎一直都不是個正常人。
因此到現在爲止,盧巖一直都克己守禮本分。未曾主動拜訪這位參將大人。
聽到通報,正在抓着一塊羊骨頭啃的關國威哈哈大笑,。
“真是不容易啊,這小子終於肯主動見見人了....”他扔下骨頭。接過親兵遞上的手巾擦了油膩膩的大手,站起來說道。
在他下首坐着兩個三十五六的男人。均是虎背熊腰形容彪悍,也正毫無形象的啃着骨頭。
“那小子,真是不識擡舉!”其中一個哼聲說道,“仗着自己能打,還真把自己當回事,真以爲今天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打來的..”
關國威卻衝他擺擺手。
“話不能這麼說,如果沒本事,怎麼會入了老大人的法眼….”他說道。
聽他嘴裡吐出老大人三個字,坐着的兩人立刻站起來,神情很是恭敬。
“此人能走到今天,也證明他的確不是個簡單人物。”關國威神情肅正幾分,一面慢慢的擦手,一面說道,“總兵大人說,當時老大人叫他過去,親口說此人外恭內傲,面順裡桀….”
“難得老大人看得上他,他如是不識趣,縱然有些本事,但如果不能爲我所用,不如趁早…”一人眼神閃爍,忽的壓低聲音說道。
關國威瞪了他一眼。
“老大人親口說了,此人不可威壓,只能恩義籠絡,你少瞎操心。”他亦是低聲喝道。
兩人均是神情一凝,鄭重點頭。
“說起來,這小子我早就很好奇了,他最早起身不過是個九品鹽巡,怎麼帶出一羣兵竟然能嚇得韃子避戰而逃..”另一個人說道,帶着笑轉移了這個話題。
室內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我也早就想問問了,偏這小子低調的不肯出來見人。”先前一個立刻也跟着說道。
關國威就哈哈笑了。
“走,咱們吃酒去。”他衝外大手一揮說道。
既然是宴請山西的參將,京營裡上下自然得到消息,所以當盧巖這邊由酒樓的人安桌擺凳亂哄哄的收拾時,並沒有京兵前來阻攔,不過是遠遠的指指點點投來不屑的冷笑。
負責承辦這次酒宴的是上一次劉梅寶定酒菜的那家,那老闆沒想到一次過後還能再接一次生意,而且這羣山西來的兵很是大方,完全顛覆了他印象裡又兇又摳又不講理的兵痞子形象。
待聽到有兵丁講就是他們大人率衆俘獲千人韃子首級時,老闆的下巴差點掉地上。
吹的吧?他看着站在不遠處的那個青年,年紀不過是二十出頭,身材倒是雄壯,但面相卻是淳厚,此時正和兩三人說話,不時露出淡淡的笑容,如果不是事先已經介紹過,他打死也不會相信,這個青年人便是這小兵口中的大人。
跟身邊那兩三個面如兇惡的粗漢相比,他簡直就是白面書生。
忙亂間,外邊報關國威到了,老闆忙忙的退在人後,看着一羣人擁簇着一個穿着武將官服身材壯實的男人大步進來了,在他身後緊緊跟隨着十幾個身穿兵服的漢子,一個個帶着久歷沙場的懾人之氣。
這些都是戰兵,實打實的上陣殺敵,靠刀刃首級餬口升官的漢子們啊。
酒樓的老闆忍不住帶着幾分狂熱幾分怯意打量他們。
而此時關國威等人的視線也正落在盧巖,以及他身後那些兵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