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樓二樓那亮着燭火的包間,瑩瑩的透着絲絲明亮,似乎在宣告着什麼,也似乎在訴說着什麼。
良久,包間內只剩下一人,夏如風跌坐在椅凳上,紅燭的暖色並未讓他的臉有任何的血色,也許是麪皮面具蓋了他的神色,但那青白的脣,在微顫,他想吶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眸中閃變着萬千的情緒。
痛苦、失望、悲哀、認命,這是誰的錯?是他嗎?父親嗎?皇帝嗎?巫驚魂嗎?
也許錯的是老天爺吧,把人間的悲歡傷痛製造得那麼淋漓盡致。
風雲轉逝,又過了十多日,正月十八。
五公主出嫁。
京師城門,煦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一身大紅嫁衣的五公主朱瑩玉淚灑塵泥,叩頭拜別,那城牆上,一襲明黃帝服的朱見深負手而立,玉面淡笑,卻眼角乾澀,黑眸深深凝望那一抹身影,最鍾愛之女,卻要遠嫁他國,他心何償不痛?身爲帝王,付出的割捨的,何人能知?
寒風烈烈,白非兒與浮雲、疾風、冷雨、白霜,跪地施禮;“臣等定不負皇命,定護五公主安然無恙。”
禮樂四齊,衆人齊齊上馬,白非兒在馬邊立定,輕撫馬脖,微微側頭,水般清澈的眸掃過城牆上,那明黃身側依舊是一襲霜雪般白的白衣,長身玉身,淡雅如玉,在風中靜然佇立。
她的眸光如蜻蜓點水般掠過,好似是不經意的掃過,這是她在這半月第一次見到他,依然是挺立的身姿,無波的深眸,削薄的脣,只是臉消瘦少許,她冷笑。
整日忙着算計人,能不瘦嗎?
她一甩頭,蹬鞍躍上馬,勒了馬繮,“出發。”馬兒輕跳跳的向前走,天涯宮“四虎”隨即跟着,而後是東廠精選出來的三十人馬隊,五公主的嫁車緊跟而上,其後便是百名兵士,嫁妝隊,樂隊等,浩浩蕩蕩向北而去。
年後春回大地,樹葉發新枝,茵茵草地,蝶兒翩翩,城外一排排翠綠柳枝無不在宣告着春天的氣息。
白非兒仰望天際,明淨的天空飄着朵朵白雲,神思遂遠。
在她傷好可以下地的某一天,馬藍帶她去見了夏如風,夏如風眸光清澈的告訴,巫驚魂並未逼他做那些陪人取樂不恥之事,只是陪宴而已,而唱戲,是他自己願意的,他不怨恨巫驚魂,一切都是命。
她當時長嘆,目光凝定的看他,告訴他,她只要他好好的活着,恨與不恨不重要。
儘管夏如風終於還好好的,搖身爲名伶而生存着,但她不會感激巫驚魂,她心裡的傷,永遠抹不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人員衆多,馬車箱子等重物多,照顧着公主身體嬌弱,這走得十分緩慢,按這樣的腳程十日都到不了迎親交接地,武川鎮。
不過這一路有這喜樂吹奏着,倒也熱鬧,白非兒那天看五公主下了馬車歇息,嬌滴滴若不禁風的樣子,便和“四虎”商量了,照顧好公主重要,總不能送一個病倒的新娘給達達汗,這慢就慢一點,就由着他接親隊的蒙古官員等着。
這一日,早上還風和日麗,到了午後便是陰沉沉的,呼呼的颳起大風,前面是山巒起伏的山谷,那蒼翠山影,黑壓壓的,如此天氣,這讓人更覺得壓抑。
“小凌子,前面便是陰山,過了陰山再有二十多裡便是武川鎮,這個天氣
,要不是我們找個地方安營,待明日天氣放晴再入谷。”冷雨打馬到白非兒身側,大聲說道。
這風帶着呼嘯聲,把錦旗吹得烈烈作響,那些宮女太監都被吹得東倒西歪的走路,白非兒皺了皺眉,眯眼看遠處的谷口,大聲問:“這座陰山山谷有多長?小半個時辰能走出去嗎?”
“不行,山谷幽深,蜿蜒路窄,要是我們幾人騎馬小半時辰倒是可以出得了谷,這一大隊人馬,風又大,沒有一個時辰出不去。”冷雨湊到她耳邊大聲說。
白非兒眸光一頓,指着前面的羣山,沉聲說:“這樣的地方,難道你會覺得很安全嗎?遇上山匪怎麼辦?雖然我們人也不少,可公主矜貴,出了什麼差池,我們擔不起。”
冷雨點頭,“這也是我擔心的問題,如今是多事之秋,蒙古各部落混戰不斷,加上這邊錘地方,我朝也不甚顧得上,難保會有人動壞心思,可這是必經之路,我以前走過幾次此谷,我們是東廠的人,就算有人有心思,也不敢善動,只是這次帶着公主,真說不上會萬分的安全。”
白非兒這才明白,爲何皇帝會指定要天涯宮的人送嫁,路上不太平,派別的大臣皇帝不放心,唯有巫驚魂才令皇帝放心,她當時心一動,自動請纓要負責送嫁,本來皇帝是要派她入洛寧山莊監促開發果樹山林的,但公主出嫁事大,皇帝也就同意送嫁之後再入洛寧山莊,洛向南本來是堅持要她做代表才肯與朝庭合作,見是爲達達汗的事,就讓了一步。
她深深的擰了擰眉,眸光一閃,湊近冷雨身側,“要不這樣,你我,白霜三人,護送公主先前行,讓大隊人馬照常行進,只是要委屈公主換上我們的服飾,改騎馬,你看如何?我們的目標是保證公主安全到達武川鎮,順利交接,過程是有點辛苦,但跟公主說明白的情況,相信她應該能理解。”
冷雨沉吟,想了想,點頭道:“如此甚好,我與浮雲商量看看。”他們幾個行動上雖然由白非兒指揮,但一般事情他們都幾人一起商量過了再行動,他們多年配合默契,大多時候分岐不大。
浮雲聽了冷雨的計劃,耿直的臉笑笑,看一眼白非兒,點頭道:“不錯,小凌子這方法不錯。”
他在白非兒剛進天涯宮的那會兒,有點磨擦矛盾,隨着後來幾次行動,白非兒的爲人與智慧漸漸讓他折服,特別白非兒輸血救了巫驚魂,他心裡還是挺感動的,隨着飄煙被巫驚魂親手殺死,有些事他似乎也看開了一些,爲人不應太貪心,盡心盡職就好了,而且那麼多年來,巫驚魂待他不薄,他這個小將軍的名頭還是巫驚魂幫他爭取來的呢。
等幾人都一致通過了之後,白非兒讓隊伍原地休息,策馬到了五公主的馬車邊上,她用極低的聲音與五公主說了原委。
馬車內沉默片刻,然後傳出那嬌柔的聲音,“也好,既然小凌子大人如此爲本宮着想,那本宮就允了你吧。”
“公主可會騎馬?”白非兒擔心她不會騎馬那就麻煩大了。
馬車裡的人呵呵的笑笑,“本宮自然識得騎馬,小凌子大人擔心了是吧?以爲本宮是嬌滴滴的吹風便倒之人吧?”
“臣下惶恐,臣下不是那個意思。”白非兒一愣,沒想到公主倒不是個拘謹之人,趕緊的解釋一番。
“無礙,小凌子大人那就勞煩你取一套飛魚服來
,本宮即刻換,這兒氣候變化快,能早點離開此地便早點離開。”馬車中人爽朗的說道。
“好,公主請稍等。”白非兒輕呼一口氣,打馬到隊伍前面找隨從取了一件飛魚服,飛快的給公主送去。
爲防有意外,白非兒讓十幾個身材高大的錦衣郎揹着身,圍了馬車,不一會兒,一個英姿颯爽的錦衣公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閃閃到白非兒馬邊,明亮的笑,“小凌子大人,我這身打扮可好?不比你們差吧?”
白非兒趕緊翻身下馬,低頭垂眸道:“公主穿上這衣袍,龍姿鳳章,哪是我們這些小人可比的。”
五公主撲嗤笑道:“小馬屁精兒,不過,我不討厭你,我聽說了,驚魂哥哥把你當寶兒呢,我還聽說,你會很多新鮮玩意兒,還有那泡妞全攻略,我都看過了,很有意思呢,要是我是個男兒,我也那麼做,肯定很好玩。”
白非兒一聽,腿都發軟,驚魂哥哥?泡妞全攻略?完了,這五公主肯定與巫驚魂熟得不得了,要不然她怎麼會知道那泡妞全攻略?哎呀,公主看這種東西,要是被怪罪下來,她可吃不了兜着走,真惹禍了。
“公主請恕罪,那些東西就鬧着玩兒的,您可別當真。”
五公主樂得笑顏逐開,扯扯他衣袖,“好啦,本宮沒有要怪你,我們快走吧,這風吹得好大,天也好沉,我都不想待在這鬼地方。”
“好。”白非兒應道,牽着馬繩,“公主請上馬。”
五公主笑笑,擡腿踩上馬蹬,一躍,縱身便上了馬,當真身姿矯健。
“公主,好身手。”白非兒笑道,自己也翻身上了一旁一馬兒,打馬便跟上。
“小馬屁精兒,快跟上啊。”五公主咯咯笑道。
白非兒搖頭跟上,這個公主,倒是可愛單純的人兒,達達汗娶她,也不吃虧,起碼容易相處吧。
兩人到了隊伍前面,與“四虎”碰頭,很快,白非兒、五公主、冷雨、白霜四匹馬向山谷入口疾馳而去,留下浮雲、疾風與衆多人便在後頭慢慢前行。
四人四匹馬,冷雨跑前面,白非兒及五公主並排在中間,白霜殿後,快馬加鞭在谷中穿行。
進得谷內,兩側山峰陡峭,高聳入雲,山嶺茂密的樹林中不時的驚起幾隻飛鳥,不時傳來幾聲禿鷹尖叫,在這陰鬱狂風四起的天氣,當真是讓人心驚肉跳,這裡往來的商賈,無不結伴而行,除了官府或者武林中人,有誰敢單人而行?
白非兒提高萬分的警惕,暗中打量四周,這山谷幽深而蜿蜓,要是在山上滾石下來,那是九死一生,怪不得蒙古接親隊非要在武川鎮接親,都怕這陰山吶。
她後背脊樑不由得汗涔涔的,自己搶來了個苦差事,唉。
快馬跑了好一陣子,在一個轉彎處,冷雨突然緊勒馬停下。
“冷雨,怎麼了?”白非兒急拉馬繩讓馬停下。
五公主也停了下來,眸光四周看着,神情不由得也緊張起來。
“小心。”身後的白霜大叫,搶到二人馬前,只聽到一陣金屬乒乓聲,白非兒都不知白霜的暗器是從哪掏出來的,瞬間打掉了衆多的飛箭。
白非兒心裡大叫不好,這想什麼來什麼了。
五公主則啊的叫了一聲,臉色轉瞬發白,眸光驚慌的看向白非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