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反應很淡定:“哦,不知道他遺書寫好了沒有。”
“請二小姐隨屬下走一趟。”
葉宋往後推開椅子站起來,道:“你們先吃,我去看看再來。”
季林虎頭虎腦地道一句:“死了倒乾淨。”
被劉刖瞪了一眼:“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還是埋頭吃你的吧。”
葉宋到時,太醫正忙進忙出地救治蘇宸,好不容易讓蘇宸緩過了一口氣。見葉宋來,太醫們全部跪下,道:“求二小姐高擡貴手給三王爺解藥吧!”
蘇若清負手站在屋中,冷清淡漠。這次不等葉宋開口,他先開口道:“全部都退下。”
房門一關上,屋中就只剩下三人。
蘇若清轉頭看着葉宋,直接開門見山道:“阿宋,解藥拿來。”
葉宋瞥了蘇宸一眼,道:“他想清楚了嗎?”
“無關乎他想沒想清楚,我要你拿來。”
葉宋不由看着蘇若清,嘴角的笑意發涼:“這麼說,你也是非勸不可?”
蘇若清平靜道:“三王爺犯了錯,我可以廢掉他的封號,可以削他的官爵罰他的禁閉,休掉他的小妾,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大將軍大庭廣衆之下毆打王爺,我也沒追究其責。一切你想要做的,我都可以幫你。但這次不行,一旦他向你下跪了,皇家失顏面事小,君威何以立?且南有南瑱虎視眈眈,北有戎狄屢屢進擾邊境,朝中無人能夠挑起重擔,正是人才空虧之際,三王爺不能有任何生命危險,你可以等事後,有任何怨言,我都不會再插手。阿宋,你想清楚是不是要堅持這麼做。”
葉宋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點頭,笑着贊同:“聽你這麼說,我做得確實有點過分。”她直視蘇若清的眼睛,問,“那我被綁在密室裡被他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你要是真不想我受委屈,怎麼不在他身上還同樣的鞭子?是不是我從來沒對你這麼說過,你就覺得你已經做得夠多我應該感到滿足了?還不如我早就死了呢。”
蘇若清瞠了瞠雙目,聲音裡夾雜着疼惜之色,道:“阿宋,別鬧好不好?”
“你是皇上,而他又是你的兄弟,不僅僅是護臣,還要護兄弟,我懂。”葉宋依舊是笑着的,“我想如果不是他快要死了,你也不會冒險南下來。只不過只有一種情況,你讓我做任何事情,我都要無條件服從你的。便是你拿你的君威來命令我。現在,你命令我啊,我就給他解藥。”
她不知她折磨的是誰,是蘇若清還是她自己。
蘇宸從當事人一下子就變換成了第三人,不知怎的,他看着葉宋和蘇若清這般鬧,居然還有點喜悅。彷彿死前看着這麼一齣戲,也很值得。
看吧,他皇兄喜歡誰不好偏偏要喜歡這個女人,可這個女人也不是那麼好降服的。現在知道兩頭爲難了吧,就是應該好好爲難他一番。只不過這結果又是毫無懸念的。
蘇若清知道輕重。
遂蘇若清蹙眉,王者之氣渾然天成,從他周身的每一個角落裡溢了出來。他用冷清肅然的聲音對葉宋道:“朕命令你,解藥交出來。”
話音兒一落,葉宋輕笑兩聲,隨之拋出了琉璃瓶,蘇若清揮袖撫過她的面,便將琉璃瓶收進了手中。他深深看了葉宋兩眼,打開琉璃瓶把解藥取出來,轉身就拿去給蘇宸服用。
葉宋輕擡眼簾,恰好撞進牀頭蘇宸含着戲謔笑意的挑釁眼神裡。她也回以一笑,跟着走了過來,道:“皇上且慢,不知皇上可否高擡貴手,將此藥交給臣女來喂三王爺服用?”
蘇若清背影一頓,葉宋的一聲“皇上”讓他無言以對。怔神時,葉宋便倒了一杯溫水來,順手拈過藥丸,走到牀邊去,把水和藥都遞到蘇宸面前。
蘇宸道:“你不是說你要喂嗎?”
葉宋又是一笑:“這有何難。”於是親手把藥喂進蘇宸口中,再喂他喝了一口水。
那般體貼的神態,讓蘇若清看了心裡簡直像被堵了幾斤豆渣一樣,每個心眼都塞得慌。
怎知,葉宋剛剛喂完蘇宸吃下了藥,往後把被子一扔,隨後手抓住被單就把蘇宸整個人給掀到了地上。隨後擡腳猛往蘇宸雙腿踢去,蘇宸冷不防覺得後膝一痛,然後竟不受控制地屈膝跪了下去……
跪在了葉宋面前。
這劇情陡轉直下,蘇若清沒回味過來,蘇宸更加是臉色千變萬化。葉宋毫不遲疑,甩手再往蘇宸臉上揚了一巴掌,道:“跟老子討價還價,這是利息。”說完瀟灑轉身就走了,還道,“老頭子說得不錯,何必這樣麻煩,想讓你跪我又不是求你跪,自然有千百種方法讓你跪。”
葉宋一打開門,外面太醫站了一排,頓時把屋子裡的光景盡收眼底,紛紛愣住不知該如何反應。葉宋冷聲喝道:“傻站着幹什麼,三王爺初服了藥,藥勁強烈他沒站穩掉下了牀,還不進去攙扶一把!要是三王爺有個什麼閃失,你們統統都得掉腦袋!”
太醫們唯唯諾諾地應着,都顫巍巍躬身跑了進去,把蘇宸搬上了牀。他怒目瞪着葉宋,葉宋忽然回頭,揚起嘴角對他吹了一聲口哨,同樣是挑釁至極。
“葉、宋。”蘇宸咬牙切齒。
葉宋淡淡笑道:“舉手之勞,不用太感謝我。”
蘇若清微微側身,看着外面天高雲淡,那秋陽下的背影越走越遠。那般桀驁不馴的女人,永遠都那麼耀眼。
只可惜,輕易惹得,難再哄回來。
走出王府大門的那一刻,葉宋嘴角的紈絝笑意頓失。
這些天葉宋哪兒也沒去,頂多空閒的時候去城門那裡轉轉,城門口也隨時派了人盯着,只要葉青他們回來,第一時間通知她。
索性沒讓她等太久,幾天以後,葉青一行人終於抵達京城。
葉青回來時仍不能行走,坐在輪椅上由歸已推着回來的。隨後歸已沒怎麼耽擱就進宮覆命去了。
葉宋很是緊張,問:“腿怎麼樣,現在能動了嗎?”
葉青笑得狡黠,彎着嘴角彷彿回到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沛青,她沒說話,而是在葉宋面前費力地緩緩擡起一條腿,葉宋見了頓時雙眼光彩如明珠。然後葉青才道:“出藥王谷的時候好驚險啊,堤壩被炸了,皇上找到我們的時候藥王谷都快被淹了,我不想拖累歸已,自己強行走了幾步。雖然痛到想死,但是能走路的感覺真好。”
葉宋不禁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就是胡來,才休息不到兩天,怎麼能強行下地走路?歸已是男人,你依賴他是應該的,怎麼能是拖累。他要是沒把你好好帶回來,看我不活剝了他。”
葉青吐了吐舌頭,嘻嘻道:“當時沒想太多嘛。”
葉宋頓了頓,才問:“蘇靜呢?”
“他呀”,葉青眼神閃去別處,如若無事地放輕語氣,道,“他當然是回他的賢王府了呀。”
“我問他的傷,怎麼樣。醒了麼?”
葉青道:“醒了是醒了,只不過太醫說需要好好調養。太醫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這不,一回京就把他送回王府去了。”
葉宋沉吟着道:“我一會兒去看看他。”
“二姐別去。”葉青立刻拉住了葉宋的衣袖,面對葉宋疑惑的表情,她順口就瞎編道:“我的意思是,太醫吩咐了,他要好好靜養,最好誰也不要見。”
葉宋有些狐疑:“太醫真這麼說的?”
葉青挺了挺背脊:“真的,我、我會騙你嘛?”
三王府裡,蘇宸服下解藥之後,臉色好轉得很快,渾身血液像是被清洗了一遍似的,只不過身體還有些虛弱,原本蠟黃的臉色變回了正常,不過有兩分病態的蒼白。
太醫說,他必須還要臥牀休息數日才能夠痊癒。
可是蘇宸的心情就從來沒有如此焦躁過,想立刻就去外面,曬曬太陽吹吹清爽的風。每每他趁太醫不在準備起身下牀時,太醫又鬼魅般地出現,直呼:“王爺萬萬不可,皇上吩咐了,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呀,現在還不能下牀!”
老是拿皇上那一套來壓他,屢試不爽。
這天晚上,他睡下不久,就做了一個夢。
過往的種種,如走馬燈一樣在他的夢境裡不斷地旋轉。以往,他從來不在意的那些細節,原來在他心中竟如此重要。
海棠花圃裡,他不知道他正和誰快活,甚至看不清身下女子的臉,可是他回頭卻看見葉宋的模樣,她的一顰一笑都很玩味,自己丟了隨身佩戴的白玉佩給她,可轉而又把她打個半死。她嘴角的血,堪比海棠花的豔烈,讓他的心一點點縮絞着、抽搐着。
緊接着是家法棍鞭。她血淋淋地趴在地上,很瘦弱,卻很堅韌,自始自終都不曾叫一聲。咬破了嘴脣,血也往喉嚨裡咽。她回頭瞪着他,說:你要是再敢動我一下試試,信不信我宰了你的南樞。
南樞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