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雜物間大約有三十平左右,裡面大半地方都是空曠着的,雜物都被堆積在東南角,佔地大概十平方米。空曠的地方,則擺放着一張桌子,一張木牀。
顯然,在攬月樓房源吃緊的時候,這裡也是可以被利用上的。
李軒首先注意到的,是擺放在那些雜物中的兩個銅盆。兩者一大一小,大的直徑可比車輪,小的則只有成年男子的大腿粗細。
“現場有硝石製冰的工具,應該是攬月樓放在這裡備用的。”李軒隨後伏下身看着地面:“地板被清洗過,非常乾淨,可地板縫隙依然有殘餘血跡。”
可惜這是古代,沒有現代技偵檢測工具,否則這地面再怎麼清洗都於事無補。他還可以通過指紋,直接辨識兇手。
不過這個世界的靈仵們也有着三門以上用於辨識痕跡的法術,可李軒原身不學無術,一項都沒掌握。
李軒正在惡補,可限於時間有限,修爲不足,他目前還沒有太多進展。
“桌面下有大量血點,應該是犯人對死者行兇時血液噴射至此。”
說到這裡,李軒從袖中掏出了一枚匕首,在地板上刻畫出了一個人形:“根據痕跡判斷,死者生前應該是趴伏在這裡。”
司徒忠看似漠無表情,在邊上冷冷的注目着,可他的眸中,卻閃現出了一抹旁人不可察覺的訝色。
“這些雜物被動過,灰塵不對,部分位置有手印殘留,可以推測出兇手與死者進入雜物間之後,有過一陣輕微的推搡,甚至是衝突,導致部分雜物塌陷。兇手離開之前整理過,估計是急於離開,殘留了部分痕跡,嗯?”
此時李軒神色微動,看向了某個方位。那是幾個被堆疊起來的木凳,在它們的下方處,那地板縫裡面,有着兩件不該屬於這裡的事物。
李軒仔細看了一眼,就笑意盈盈的拿出來一面手帕,將那木凳下方的東西拾起。
“司徒總捕,看來我是不用蒙受這不白之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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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指甲?”
司徒忠一直都在緊盯着李軒的動作,也看到了木凳下方的兩件事物。那是女人的指甲,是斷裂的前半段,斷緣處極不規則,上面還塗着粉紅色的精油。在其中一枚指甲片的表面,還有一點黑褐色的斑點——那應是死者傷口濺射出來的血點。
司徒忠不由神色複雜的看了李軒一眼:“你的運氣,還真不錯。”
李軒倒不覺得自己運氣好,其實今天只需把江含韻的三尾靈狐帶過來聞一聞,這兇案就可迎刃而解。
※※※※
李軒帶着司徒忠等人回到樓下大廳的時候,江含韻笑意盈盈的向他們看了過來:“李軒你來的正好,這樁案子已經破了,我們在夢星妍的房間裡面發現了一些硝石痕跡。”
她又指了指前方跪着的兩個女人:“含煙已經指認這個姓夢的女人指使她在廚房下藥,並偷竊硝石。她剛纔口供裡說昨天夢星妍跟她一起睡在耳房,可其實這女人在昨晚丑時單獨離開,過了大半個時辰纔回房。”
夢星妍的面色如紙一般的蒼白,她望見李軒到來,當即朝他投去哀求之色:“大人,小女子不知含煙爲何誣陷我,可小女子可以發誓。昨夜丑時我如果離開房門一步,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事蹟敗露,什麼誓都敢發。”江含韻‘嘖’了一聲,狀似不屑:“你說你沒離開?那麼可還有其他人給你證明?沒有的話,憑什麼讓我信你?你要真有冤屈,可以到衙門裡再說。”
夢星妍眼神哀慼,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張泰山。後者神色不忍,可在猶豫了一陣兒之後,還是搖了搖頭。他昨天晚上倒頭大睡,確實沒聽到夢星妍的動靜。
李軒則不置可否的走了過來,他仔細看了一眼兩個女人的手,然後失笑道:“兇手不是她。”
這一刻,整個大廳內頓時一陣嗡然。除了跟在李軒身後的司徒忠,所有人都紛紛神色詫異的向李軒注目。
“她不是兇手?”江含韻先是雙眼一瞪,然後狐疑地看着李軒:“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你跟我說不是?”
“只能說兇手非常高明,混淆視聽的功夫非常了得,可惜的是她運氣不好。”
李軒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在人羣中掃望,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一雙小巧纖秀的玉手上。
幾乎與此同時,這雙手的主人嬌軀微顫。
李軒嘆息了一聲,踱步走到了攬月樓行首魏詩的身前:“魏姑娘,我記得你昨天可是留着指甲的。”
魏詩臉上的血色,不知何時已全數褪盡,她眼簾下垂,依舊保持鎮定,看向了自己的雙手:“公子你好仔細,我嫌礙事,所以剪掉了。”
“所以留在案發現場了?”李軒拿出了他懷中的手帕:“我想魏姑娘對它們應該很熟悉,值得一提的是,這上面還有着死者的血跡。”
江含韻聞言當即蹙眉,直接走到了李軒的身邊將那手帕搶到手中。周圍的衆人,也都在這刻探頭探腦的往兩人張望。
而整個大廳的聲息也逐漸平復,在片刻之後,變得落針可聞。
“公子你這是在懷疑我?”魏詩咬着牙,似在笑着:“可你爲何就認定這就是我的?”
“除了你還有誰?”夢星妍不知何時已站起身,她死死盯着江含韻手裡的東西:“那是冰葉紅,這種指甲油是‘女人坊’獨有,這樓裡在用它,用得起的也就只有你魏詩一個!”
李軒倒不知這指甲油的來頭,他之所以判斷是魏詩,其一是因昨天見過,感覺熟悉;其二——
“魏行首,今天在場這麼多的姑娘,剪掉指甲的也就只有你這一位。”
魏詩愣了愣神,就神色略顯猙獰的與李軒對視:“這種冰葉紅我確有在用,這攬月樓內也就只有我一個人修了指甲。可那又怎樣?大人就只憑這兩枚來由不明的指甲片就想將我定罪嗎?”
李軒則微微搖頭:“魏行首認爲這樣狡辯抵賴有意義嗎?我猜南直隸羽林右衛指揮使崔子瞻的兵馬,已經距離此地不遠。他會讓你與這位含煙姑娘生不如死,也會讓你後悔沒落在我們六道司的手中。”
他直接照搬之前司徒忠恐嚇他的話來恐嚇魏詩。可李軒這段話也絕非危言聳聽,在這個時代,他們固然沒有各種高科技的器械工具,可在偵破辦案的時候,也無需像現代社會那麼嚴謹。
只憑李軒手中掌握的證據,已經足以將魏詩定罪。
而博陵崔氏如果有機會,也一定會向這位魏行首施以最殘酷的報復。
“可這不對——”彭富來眉頭大皺:“我昨天雖然睡着了,可我記得我懷裡一直抱着人。”
李軒微微皺眉,他再看了魏詩一眼,隨即就神色微動,把視線掃向了她身邊的侍女,然後一聲沉吟:“纖穠合度,丰韻勻稱,總之手感極佳——”
彭富來是極聰明的人,只一點就透,他睜大了眼,也瞪向了魏詩:“所以昨夜陪我睡覺的,其實是她的侍女?好哇,下迷藥不算,居然還以次充好!”
李軒則冷笑着,看向了門外:“魏行首還不肯招認?我猜你是不懼崔家的嚴刑拷問的,可你忍心見你這位忠心耿耿的侍女,還有這位含煙姑娘,也隨你一起承受那非人酷刑?”
那含煙的面色也已轉成鐵青,可她卻咬着牙,一言不發。魏詩身邊的那位二八年紀的侍女雖然眼神恐懼,身軀微顫,卻也沉默着,倔強的昂着頭。
“是我——”
魏詩悠悠一聲嘆息,她苦笑了笑,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衰敗了下來:“她們只是從犯,是受我指使。”
“還真是你?”江含韻略含狐疑的詢問:“那麼你殺崔洪書的理由呢?殺人總得有個緣由吧?”
“理由?哈哈——”魏詩的面色猙獰,五官近乎扭曲:“三年前,我的妹妹在教坊司,被崔洪書夥同幾個紈絝子一起凌虐至死!”
“她才十三歲!我都已經湊夠了銀錢,準備爲她贖身!他們都是一羣畜生!一羣死不足惜的畜生!”
江含韻神色一怔,然後就垂下了眼簾,微一揮袖:“把人帶走!司徒總捕,你遣人儘快把她們送至六道司。除此之外,再調配幾個精幹人手,隨我一起搜查這位魏小姐的閨房。”
魏詩一聲慘笑,任由幾個走過來的捕快將鎖鏈套在了她的身上。而就在她被幾人押送着,往門外行去的時候,李軒卻突然喊了聲“且慢”。
他冷冷的注視着魏詩:“我想知道,魏姑娘爲何要陷害李某?我與你可無冤無仇。”
“只是臨時起意,恰好看到你與他衝突,也正好在場。”
魏詩甚至都沒回頭看李軒一眼,繼續踱步向外行去,李軒則眉頭微蹙,神色陰沉。
也就在這一刻,在攬月樓的四樓,一位窈窕身影步入到魏詩的居所‘詩意居’內。
說來奇怪,這四樓的走廊明明有衙役看守,卻對她的存在全無所覺。
這女人先是掃望了這室內一眼,然後就把目光放在了一面銅鏡上。隨着她擡袖一拂,那原本光滑一無所有的鏡面上,卻突然間陰火燃燒,顯出了一行字——君願以償,吾恨未了。
“白癡!”
這女人一聲冷笑,往臨河的窗戶方向走去。而就在她踏出窗櫺,下躍至河面上的一艘漁船之際。那鏡面上的八個字,也徹底消失無蹤,再不留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