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婷摒住呼吸.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全身都在戒備的狀態.調整了半天自己的心態.再開口說話時仍然有些走調:“你想怎麼辦.”
“不怎麼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容溪說着.用手指輕輕推了推那個圓肚小瓷壺.
蘇婷的目光轉到了那把小瓷壺上.眼睛瞪得老大.鼻翼不停的煽動.手指緊緊的抓住身上皺巴巴的裙子.“不.我不喝.”
她自然明白那裡面是什麼東西.說罷.她用力的搖着自己的頭.凌亂的頭髮甩來甩去.身子離開了椅子.擡腿向門外跑去.
容溪並沒有追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一笑.說出的話像一團跳躍的火焰.看似柔軟卻熱灼剛烈.“嗯.這東西並不會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實在是沒有什麼興趣.”
蘇婷的身子僵住.手指扶上門板.透過窗紙.看到門外院子裡站着的侍衛.她明白.即使跑出這道門.也跑不出院子.
而容溪的話又給了她一線生機.她回過頭.看着容溪.目光中是深深的懷疑.“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東西只會讓你難受一陣子.但毒不至死.我只是想對自己、對想害我的人.有一個交待.”容溪淺淺一笑.話說得雲淡風輕.彷彿不過是一般的閒話家常.
說着.她站了起來.手執着那把小壺.輕提裙慢擡腿.一步一步向着蘇婷走了過來.雪白的裙襬輕輕飄動.如一朵盛開的潔白的蓮.容溪踏蓮而來.猶如仙子.
蘇婷嫉妒的眼睛發藍.她看着這樣的容溪.想着自己今天一早去紅袖苑時的姿態.再看看現在的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而容溪像一個旁觀者.看着自己得意洋洋的一步步走向她布好的陷井.
爲什麼會是這樣.她不甘.
“好.我喝.”蘇婷說着.收回自己扶上門板的手.攏了攏頭髮.“怎麼也是逃不過.不如痛痛快快的喝.”
她說着.卻站在那裡不動.等着容溪向她靠近.
容溪在她面前站定.輕輕擡手.把壺遞給她.而就在這一剎那.蘇婷突然手一揮.一道金光閃過.直逼容溪的面門.
容溪微微抿脣.嘴角揚起一絲笑意.輕輕向側邊一歪頭.那道金光帶着風聲從她的鼻尖擦過.
蘇婷一擊落空.身子也猛然向前栽去.容溪擡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然後用力向後一接.蘇婷的身體不可自抑的向後一仰.那隻小小的壺嘴就對準了她的嘴.
“不……”她還沒有說完.那微涼的液體就灌入了她的口中.蘇婷想閉上嘴掙扎.奈何容溪已經點了她的穴道.她上半身都麻了.根本無從反抗.
時間彷彿很長.那淡淡的黃色液體有點苦.有點麻.但帶給蘇婷的更大的是絕望.瀕臨死亡的絕望.
她知道容溪肯定不會給她喝什麼好東西.但是剛纔又說不會要她的命.她知道容溪不是屑於跟她說謊的.那麼到底是什麼呢.還有什麼比死亡更可怕.蘇婷的心快要跳出腔子來.可她卻無力反抗.
只是小小的一壺.很快灌完.容溪把小壺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拍了拍手說道:“好了.這個東西.也給你.自求多福吧.”
說罷.她把一張紙輕飄飄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轉身揚長而去.那扇門被她拉開.外面的陽光照射進來.一束亮如金子的光影.隨即.門又被關上.又恢復了昏暗.一明一暗之間.蘇婷卡着自己的脖子.看清了桌子上那頁紙上最上面的一行字.
休書.
彷彿有一段長久的空白.腦子裡停止了思考.身體停止了動作.眼前只有那兩個黑黑的字.筆道有力.勁透紙背.
休書.
蘇婷如石雕泥塑一般愣在了那裡.那些明媚的陽光.那馬上英俊的皇子將軍.似乎都呼嘯着飛快遠去.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把她心底的那些記憶片斷撕得粉碎.連粉末都沒有留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知覺被臉上的痛癢喚醒.
深入骨髓的癢.每個毛孔都在叫囂着癢.她用手撫住了臉.飛快的跑到鏡子前.看着鏡子裡那個狼狽的自己.
此刻.她終於明白.容溪所說的.不會要了你的性命.只會讓你難受.是什麼意思.
冷亦修坐在書房裡.陽光已經退去.紅紅的夕陽也已經跳下了山.天邊的火燒去也退去了溫度.書房裡沒有點燈.他坐在那一片黑暗裡.還在思考着容溪的那個問題.
能做到嗎.能嗎.
他始終無法肯定的給出答案.即便在看到那張休書的時候.他沒有猶豫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蘇婷如此可惡.幾次三番的心存不良暗害容溪.這次甚至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頭上.還有什麼可說的.
可是.以後呢……還會不會再有另一個側妃.侍妾.自己一個皇子王爺.難道說以後只有一個王妃.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來沒有.沒有哪個官宦人家王公大臣是隻有一個正妻的.這說起來簡直就是天方夜潭.只怕會遭人恥笑吧.
何況.他慢慢的抽了一口氣.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容秋.
只是.他突然驚異的發現.原來日日夜夜在自己內心深處深深淺淺折磨的那個女子.好像有段時間沒有來過了.甚至……好像連她的那張笑臉都有些淡淡的模糊了.
他的心驚了驚.晃了晃頭.一定是自己這段時間太忙了.沒有空暇去想而已.一定是這樣.
“小姐.”孝兒快步走了進來.對着坐在美人塌上看書的容溪說道:“事情辦妥了.”
“嗯.”容溪淡淡的應道.
她知道.孝兒指的是蘇婷的事.從今以後.這寧王府裡.再也沒有蘇側妃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滑過.夜空的月亮越升越高.周圍的星光也越來越明亮.容溪合上書.心中有些淡淡的煩躁.想起今天自己提出那個問題時冷亦修變幻的表情.心裡的煩躁像是被潑了油.更熱烈了一些.
“孝兒.”容溪對着門外喊道:“我要睡了.”
“是.”孝兒應聲進來.給她鋪好了牀.又打水給容溪洗漱.容溪聽着那嘩啦的水聲都覺得心情不好.草草的收拾了之後便揮了揮手.讓孝兒出去了.
她轉頭望了望滿天的星光.蒼穹如蓋.星光燦如碎鑽.一顆顆分外明亮.月牙勾起.似某人耍無賴時微眯起的笑眼……真是該死.容溪恨恨的轉過頭.也不再欣賞夜空.轉身向着牀上走去.把自己扔進了被子裡.
古代的男人都是風流種嗎.一夫一妻那麼難..真是……哼.
容溪悶悶的想着.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看哪哪兒都覺得不順眼.又開始暗恨不知道哪個該死的掌管着時空開關的人.好端端的沒事把自己弄到這個異世來幹嘛.尋開心嗎..不要讓老孃抓住你.否則一定會揍你滿頭開花.
在對各種事情不滿的鬱悶中.容溪終於沉沉的睡去.
她不知道.冷亦修站在紅袖苑牆外.靜靜的看着她的方向.彷彿隔着道道院牆.能夠看到她的睡顏.
月光清涼如霜.淡淡的灑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銀色的光輝.地上他的身影被拖得瘦而長.微風拂過他的衣袂.如片片飄起的雲.衣襬被涼涼的露水打溼.似他此時潮潮的心情.
冷十五看了看暗下來的容溪的臥室.又看了看站在院牆外的冷亦修.嘆了一口氣.
冷十六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來回的轉動着目光.
冷十五又嘆了一口氣.
數次之後他終於忍不住道:“你爲什麼不問我爲什麼嘆氣.”
“我怎麼知道.”冷十六白了他一眼說道.
“我是在想.果然是當局者迷啊.這兩個人明明……”冷十五一副智者的樣子.再次嘆了一口氣說道:“王爺肯定還在顧念那個女人.”
冷十六自然知道他說的“那個女人”指的是誰.他哼一聲道:“你又知道.”
冷十五又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次日.天空有些陰陰.天邊的烏雲沉沉的壓過來.空氣中有些粘粘的潮溼.讓容溪本來就煩躁的心情更加的鬱悶起來.那種粘膩的感覺實在是讓人非常不爽.
早飯也沒有吃幾口.就沒有了胃口.她正看着天邊層層卷卷的烏雲.就聽到院子裡有人說道:“見過王爺.”
容溪的心裡像是刮過一絲涼風.粘膩的感覺少了一些.只聽院中又響起一個人的聲音道:“嗯.王妃呢.可用過膳了.”
“用過了.只是……用得不多.”
“叫小廚房多用點心.連個早膳都做不好.”冷亦修的聲音帶着隱隱的怒氣.
“是.”
容溪的心情再次好了一些.嗯……看來.心情不好的.不只她一個人呢.
她正想着.冷亦修從外面走了進來.與她的目光撞上.眼中似乎飛快的閃過淡淡的痛楚.他在外堂站下.目光鎖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