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的何人在?”
陸倦的頭不敢擡起,也沒敢回答,因這回答要命。
一時失察,沒提紀青梧,但是他提到了衛家。
趙明琰冷睨着他,大有他要回答紀青梧是衛家之人,就犯了逆天大罪之感。
陸倦解釋道:“臣說的是,宋家去衛家門口鬧事,兩家有了點糾紛,就連衛老太君都驚動了。”
半響,趙明琰才道:“賜座吧。”
陸倦坐下來,輕掃一眼皇帝的臉色。
自己只是提了一嘴,把五妹算作衛家人,武肅帝就如此不悅,他在心中也爲衛廷捏了把汗。
衛廷可是趁着亂子,強娶了五妹。
雖然他心知武肅帝不是那等糊塗暴虐的帝王,但異地處之,誰要是將青容強娶了回去,他難保不會發瘋。
陸倦端起方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薑茶。
不知衛廷再回臨安,又要面對如何光景,天子一怒,他可受得起。
趙明琰重新落座,問道:“事情是如何解決的?”
面前的威壓感少了一半,陸倦道:“臣過去之時,糾紛已經解決,臣恰巧碰見了宋維免冠徒跣,給青梧賠罪的模樣。”
在他小心回答之際,又得了皇帝一個斜眼。
陸倦意識到不對,改口道:“.給紀五小姐賠罪的模樣。”
“皇上是沒見到,當時宋維怒不敢言的窩囊樣子,完全沒有之前帶人在醫館面前鬧事的囂張,被五小姐製得死死的。”
說到此事,陸倦心中也有欣慰。
“臣倒是覺得,五小姐比起之前,更強硬了些。”
紀青容總是擔心五妹性格柔弱容易被人欺負,沒少同陸倦唸叨,現在看來,無須擔心。
趙明琰的眉心微動,脣角輕勾。
其實皇帝早就從四海那處得了密報,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但還是想從陸倦口中再聽一遍。
趙明琰將大案上的一份摺子扔給李渝宗。
語氣平穩地道:“宇文天擎還藏身在郊外的老宅,段鳴風已派人盯牢住,蘇峰嶽通敵叛國的罪證還差最關鍵的一樣。”
最關鍵的.必然是與西縉來往的書信。
陸倦接過李渝宗遞過來的摺子,大致地看了一遍,問道:“皇上可有派暗衛去搜過蘇家?”
“搜查過了,但沒什麼收穫。”
“蘇峰嶽那隻老狐狸藏得很深,要不是這次他也親見皇上受了重傷,又得到西縉的可靠消息,他必不會露出這麼大的馬腳。”
陸倦道:“要不要讓段大人夜裡再去相府查一查?段大人的輕功了得,而且段家擅長追蹤術。”
段鳴風的功夫厲害,但臨安城中知曉他這套絕學的也不在少數,很容易被人認出身份。
趙明琰道:“不用,朕親自去一趟相府。”
陸倦驚訝道:“還請皇上三思,皇上此時不宜露面。”
明知不可爲還要去做,萬一被蘇府中的人發現,皇帝不是又要將自己置於險情當中。
趙明琰道:“明日入夜後,你在宮中拖住蘇峰嶽,朕去趟蘇家探探虛實。”
“皇上還是.”陸倦沒說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不僅是紀青梧在變,武肅帝的行事風格也在變。
趙明琰道:“朕會安排一千精兵在相府外潛伏,若是抓到實證,會傳信於你,你直接將蘇峰嶽扣留羈押。”
陸倦不再勸說,低頭拱手道:“是,微臣領命。”
能讓擅隱忍的皇帝變得急不可耐,又要再度以身涉險。
陸倦想不到別的理由。
他離開昭陽殿,外頭的雨勢小了很多,李渝宗命人送來一把傘。
斜斜的雨絲,被風吹着從傘下飄進來。
陸倦行至宮門,半乾的袍子又被雨水打溼,他本想要回侯府,但轉道又回去了。
既然武肅帝決定要出手,明晚極有可能要有一場大風暴,他也要合力把蘇相這把保護傘下的勢力連根拔除。
一想到要整理的名單和罪證,陸倦忽然熱血沸騰起來。
宮門口的侍衛見到陸大人一把扔掉了傘,頂着雨又朝宮內走去,還帶着如虹氣勢。
*
夜雨寒涼。
屋內門窗緊閉,卻還是有潮溼的涼風透進來。
紀青梧不知爲何忽然醒來,她覺得腳底透風,才發現右腳連帶着小腿都擱在錦被外頭。
奇怪的是,右腳不冷,反而是在被窩中的左腳更涼。
紀青梧心覺不對,連忙將自己縮進被窩裡,把腳底和身側的被子邊角都壓好。
蘭芝帶着啾啾在偏房睡着,她很想把熱乎乎的小丫頭抱回來,塞進自己的被子裡暖一暖。
想到不如行動,紀青梧剛要翻身坐起,倏地就被人壓了下來。
她眨巴着大眼睛,不懂爲何突生變故。
什麼東西壓着自己,她手腳都動彈不了。
這沉重如山石般的壓力,壓得她急喘一聲,自己到底清沒清醒,怎麼好像被鬼壓牀一般。
沉香泛着溼潮的氣息,縈繞在紀青梧的鼻尖,她的鼻子微動,眼睛亮了亮。
她輕聲喚道:“陛下?”
清甜氣息撲在趙明琰的耳畔,就算在夜裡,他也能看見她眸中一閃而過的亮光。
他低低地道:“怎麼不乖乖睡覺。”
紀青梧掙動了下,把胳膊抽出來,道:“這句話該問陛下才對,大半夜還下着雨,不睡覺來衛家做什麼。”
一隻暖熱的掌心摸上她的右臉。
趙明琰問道:“疼嗎?”
紀青梧輕緩地眨了眨眼,睫毛掀起又落下,明白他在問什麼。
“不疼。”
趙明琰道:“胡說。”
牀頭的燭臺被一陣風吹亮,紀青梧的目光瞬時被吸引過去。
趙明琰捏住她的下頷,細緻地檢查起來。
紀青梧的脣角不知爲何就揚了起來,眸底更加亮了些。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只是不小心剮蹭到了,現在都好利索了,一點兒不疼。”
武肅帝當然知道她臉上的傷,是被喬氏無意用衣袖刮到,不然喬氏也不會還安好地待在紀家。
紀青梧的眸子轉了轉,道:“陛下不是說,在痕跡消失之前再見面,現在還不到時候。”
“朕檢查一下。”
武肅帝煞有介事地要撥開她的衣領。
紀青梧攏住中衣,急急道:“還在的,還在的,我睡前還看見了的。”
怕他真的要檢查,她又問道:“陛下到底是來做什麼?”
“雲厚雨急,朕來躲雨。”
一不小心躲到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