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那份感情
第二天，一大早，周凱悄悄起來，帶上米麗準備的飯糰，開車出去接鄒玲。
盛夏自在慣了，這幾天又累得很，一覺睡到將近中午，盛夏沒醒，衛桓就坐在她旁邊閉目養神，她們這一天的核對，直到中午纔開始。
少了一個人，又只有一個下午，乾的活倒比談文預料的還要多些，倒比前一天還要快些，到傍晚，那一大堆資料，就從這邊挪過去一小半了，曲靈面前堆了好幾堆要錄入的合同資料，她實在趕上不衛桓的速度了。
衛桓照例在天沒黑前就收了工，看看外面天氣不錯，讓米麗小火把東西搬到外面，搭起架子準備烤全羊。
談文在衛桓走後看了半個多小時數據，心情愉快的出來，倒上半杯酒，坐在那堆紅旺的火堆旁，和盛夏說着話，看衛桓比對待那些數據認真百倍的態度，往那隻羊身上灑調料。
“他自在慣了。”盛夏帶着幾分歉意，和談文解釋了句。
“噢？”談文一個怔神，隨即笑起來，“他這樣的，能力這麼強，要是在我們公司，他想怎麼遲到早退都行，去不去公司都行，一個月裡頭，他能幹上半天一天活，就足夠了。”
盛夏失笑出聲，這話也是。
羊肉還沒烤好，一陣汽車轟鳴由遠及近，周凱接鄒玲回來了。
周凱推開車門，奔着火堆就過來了。
老常收拾殘局，米麗拿了兩隻乾淨杯子，倒了兩杯酒，坐到周凱身邊，遞了杯酒給周凱。
電腦落下的地方，正罡風橫掃、殺意四溢，盛夏一聲唉，飛撲出去擋在談文和電腦前面。
曲靈和小火一個睡成個大字，一個蜷成一團，睡的香甜。
“這話……”周凱一聲乾笑。
盛夏呼的坐起，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碎末橫飛。
周凱垂着頭，半晌嗯了一聲。
盛夏站起來，衛桓先提起曲靈，連拍帶抖，再往她嘴裡塞了粒不算小的藥丸子，曲靈先是疼的不停的吸氣，又被噎的不停的伸脖子。
盛夏哈了一聲，不說話了，這話也是，人太脆弱了，她的皮實，只是和人相比之下的皮實而已。
“和人比不算脆弱。”衛桓攤着手。
她知道衛桓不是尋常人，卻因爲沒有親眼看到過他的不尋常，沒有過直觀印象，對衛桓就沒太多異於人的感受，有敬有佩，畏都極少，更別說象曲靈小火她們，對衛桓簡直就只有恐懼。
坐在外面篝火旁發呆的周凱聽到動靜，沒等他愣過來，老常提起來將他摔到牆角，“藏好！”周凱摔進牆角，老常往客廳直撲進去，沒等周凱眨眼，老常已經一個倒栽蔥，從客廳裡摔出來，在周凱面前摔了個狗啃泥。
“鄒玲姐！”曲靈愉快的和鄒玲打着招呼，殷勤的遞了杯茶給她。
“要是有什麼事，你看着就行，別亂動，你現在幫不上忙，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衛桓再次交待。
小夏也罷，阿葉也好，她還是她，雖然她忘記了從前，忘記了她和他從前那些有趣之極的無數過往，可她還是她，他熟悉的每一個小動作，熟知的每一個小習慣，小癖好，都和從前一樣，她也和他默契依舊，她和他，還是和從前一樣。
“我在這兒。”鄒玲一條腿疼的擡不起來，往旁邊挪了挪，吸着氣答道。
橫溢而出的罡風和殺意直直砸向盛夏後背，衛桓一聲慘吼，客廳裡瞬間風平浪靜，衛桓撲過去抱起盛夏。
“沒事，有我。”迎着盛夏的目光，衛桓忙笑道。
鄒玲呆了下，臉突然紅漲起來，周凱呆了一瞬，猛轉頭看向鄒玲，“哪個姓張的？你有男朋友了？”
盛夏被這一記衝擊砸的難受極了，被衛桓抱起，迎着衛桓驚恐的目光，哇一聲哭出來，一頭撲進衛桓懷裡，哭的撕心裂肺，“阿語，疼，阿語……”
“你哭好了？談小姐得去趟醫院，傷口得縫，鄒玲也得去醫院看看，她這腿好象斷了，還有曲靈，你看看，離死不遠了，還有小火，還有氣。”周凱見盛夏總算從衛桓懷裡坐直了，趕緊道。
“鄒玲有個同學，關係一直很好，姓什麼來，跟她差不多，有事做有錢掙，沒家沒男人，去年結婚了，這事你知道吧？”米麗看着微微低頭和盛夏說着話的衛桓，悠閒的喝了口酒。
談文之前說的，一個月能理出來一點頭緒，現在最多一週，就能理的清清爽爽，已經早早超在她的計劃之前很多了。
“我覺得這沙拉和湯不比羊肉差。”談文一邊笑一邊圓場道。
“先給我杯茶吧，渴壞了。”鄒玲說着要茶，卻接過酒，仰頭喝了幾口。
“鄒玲這麼多年一直單着，這是小夏說的，她單着，是因爲她條件太好，太高，我活了兩千多年，跟你們人在一起，也混了一千來年，老實說，真正出色的，女人多，男人少，從前也是這樣，象鄒玲那樣的女人，能跟她相當的男人，少的可憐。”
“從前我覺得老米的手藝登峰造極了，現在才知道，老米還差得遠。”周凱喝了口奶油蘑菇湯，頗有幾分嫌棄。
鄒玲疼的一身一身的汗，他早急壞了。
“有衛老闆在，哪還用忙暈？”談文遞了杯酒給鄒玲，“喝酒，還是先喝杯茶？還有咖啡，老米的手藝。”
衛桓從盛夏接話起，臉上的笑容就濃的化不開。
“怪不得廣華的周律師說，多虧了鄒律師，要不然可請不來張律師，我還以爲是鄒律師從中牽線，原來是這樣。”談文笑起來。
“你想起來了？”衛桓給盛夏擦了擦眼淚，微微屏氣問道。
小火和曲靈酒飽飯足，正湊在一起，小火說她在山裡如何如何，曲靈說她跟宋詞如何如何，至於到濱海之前的如何，曲靈想不出值得說的地方，她也不樂意提。
談文被那道罡風掃到了一絲，頭髮被掃掉一片，一道不算淺的傷口橫過頭皮，滿頭滿臉的血。
“是廣華那位新來的合夥人？”談文不是默契，她是聽到過一句兩句的八卦，廣華是她們集團的簽約律所。
“我們都不是人，小夏老家又不是這裡的，這事兒了了，大概就得回去了，小夏走到哪兒，我跟老常，還有小火，還有曲靈，就得跟到哪兒。就算沒有衛老闆這事兒，我們在一個地方，最長也就是十來年，再長就沒法呆了，小夏不會老。”米麗眯着眼，她對這桶酒十分滿意，真是好酒。
老常昏頭漲腦衝進來，站着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姑娘沒事兒，老米也沒事兒。
戒指化成碎末那一刻，紅衣女子以完全想象不到速度，由靜而動，飄逸在身邊的通紅絲帶筆直飛出，刺向曲靈和盛夏，以及衛桓，自己飛躍而上，再向着衛桓直衝而下。
盛夏總算哭好了，只覺得鼻塞眼疼，心裡卻很清透。
米麗聽到盛夏驚天動地的哭，一口氣鬆下來，趕緊爬過去看談文的傷。
紅衣女子說着，轉頭打量四周，目光落在談文手上那枚戒指，那枚戒指閃着微光，從談文手指上脫落飛起，卻落到了衛桓手裡。
談文頭上的傷口，隨着流光迅速癒合，周凱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有點兒吧，是壓根沒想到，沒想過是不是？”米麗嘿了一聲。
談文和鄒玲是一對兒工作狂人，埋頭在一堆文件報表裡，直到過了十二點，才和衣睡在曲靈拖給她們的牀墊上。
談文砸在鄒玲身上，鄒玲砸在米麗身上，三個滾成一團，談文頭暈眼花中，看到電腦先高高飛起，再直直落下，一聲尖叫，衝着電腦衝過去。
“咱們到那邊走走，讓小米跟他聊聊？”衛桓湊到盛夏耳邊，低低道。
周凱神情晦暗，片刻，強笑道：“好象曲終人散……”後面的話，他喉嚨哽住了。
“藥要是多了，往她腿上抹一點。”衛桓心情極好，吩咐了米麗一句。
“對了，我們可能也在這兒呆不長。”
跟着兩人摔下來的，還有記錄着數據的那個電腦，那些資料則漫天飛舞的到處都是。
“我……”周凱想說句我怎麼可能打擾她，可一個我字出口，後面的話就卡住說不出來了。
“不說這個了，鄒玲到得晚，二樓堆了一堆的法務了，談小姐跟鄒玲上去看看？咱們越快越好。”盛夏瞄着臉色泛白的周凱，指着鄒玲和談文道。
米麗早睡了，老常坐在周凱旁邊，一根接一根，慢慢往火裡扔木柴。
小火還在昏睡不醒。
紅衣女子迎上衛桓目光，並沒有什麼意外，目不轉睛的看着衛桓，“沒想到你就在這裡，是你誘我來的？”
“人我知道，結婚不知道，鄒玲沒說過。”周凱心裡有點兒堵。
睡在二樓的談文和鄒玲是從二樓連人帶半塊樓板摔下來，摔醒的。
“好。”鄒玲猶豫了一瞬，站起來，和談文往二樓上去。
“好。”盛夏答的乾脆。
盛夏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最後，她總算覺得委屈少點了，抽泣着哭聲漸止，兩隻手還是揪着衛桓的衣服不放，仰起頭，淚水婆娑的看着衛桓。
曲靈踢向那縷紅色殺意的腿扭曲成了麻花，一條胳膊只剩半條，坐在地上吸着氣，等着衛老闆騰出手給她把胳膊腿裝回去。
“別瞎說。”鄒玲被周凱直瞪瞪的目光看的十分不自在。
盛夏嗯了一聲，站起來，和衛桓一起，往旁邊林蔭道過去。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紅衣女子嘆息中透着絲絲莫名的驕傲和滿足，她早就知道，他是大千世界中，最聰明最強大的那一個。
曲靈還沒完全睜開眼，憑着本能，飛腳踢向直刺向她的那縷紅色，小火暈迷不醒。
吃完羊肉，開始吃米麗拌的沙拉，喝湯的時候，才熱鬧起來。
周凱沉默良久，低低嗯了一聲，他確實沒想到過，鄒玲一直表達的很堅定，她是個意志堅定，極拿得定主意的人。
“真香，老遠就聞到了，老米，有喝的沒有？渴壞了，有酒最好，昨天那酒，對對對，就這個，咦，鄒玲呢？你嚐嚐這酒，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紅酒。”周凱一屁股坐到談文旁邊，喝着酒，從沙拉里捏起塊龍蝦肉，扔進嘴裡，還順便招呼了一聲鄒玲。
米麗愉快的抿着酒。
衛桓順着盛夏的目光斜看向周凱，看掃了眼鄒玲，點着周凱和鄒玲道：“這隻蠢貨配不上你，那個什麼律所的那個律師，姓張是吧？那個不錯。”
米麗啐了一口。周凱嗆笑了。
衛桓捏着那枚戒指，稍一用力，將戒指捏成一團碎末。
她很想和周凱解釋清楚，這是沒有的事，不過，這事不急，二樓那些法務，纔是最緊急最重要的事兒。
米麗斜着他，片刻移開目光，沒理他。
“我們到濱海前結的婚，那大半年，鄒玲很孤單，後來，我就勸她，該放下的要放下，有能合得來的，得試一試，她對你，到底是執念，還是感情，說不準，我覺得執念更多。”
“啊？”周凱聽到句疼幾天就好了，眉毛都揚起來了，“她疼的汗都出來了。”
客廳裡，破碎爆裂聲在紅衣女子衝下來時，爆然而起。
衛桓不知道從哪兒摸了只小小的白玉瓶，扔給米麗，示意談文，“給她塗在傷口上。”掃了眼鄒玲，“她的腿沒事兒，疼幾天就好了。”
這是她們吃過的最好吃的烤全羊。
鄒玲自己拖下箱子，看了看，將包放到箱子上，擠過去坐到談文和周凱中間，先和盛夏笑道：“周凱說你們忙暈了。”
米麗在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撲向盛夏，撲到一半，被一截不知道從哪兒飛來的木頭砸中肚子，蜷着身子摔在地上。
電腦裡的數據太重要了！
“好。”盛夏點頭。
姑娘這哭聲，中氣足着呢，她不用擔心。
衛桓和盛夏東一句西一句說着話，往前走了沒多遠，就站住，和盛夏笑道：“咱們往回走吧，再往前不大妥當。”
盛夏只覺得滿腔滿腹，撲天蓋地的全是委屈，揪着衛桓的衣服，頭抵在他胸前，只顧驚天動地的哭。
米麗將羊切成大塊小塊，衆人手裡的手叉筷子一涌而上，一口接一口吃的顧不上說話。
周凱連滾帶爬衝進去，“鄒玲！鄒玲呢！鄒玲！”
“怎麼，心情不好了？”米麗抿着酒，漫不經心道。
盛夏搖頭，“沒想起來什麼，就是，我喜歡你，愛你，我……”盛夏眼淚又涌出來，她沒想起來什麼，她只知道，他是她的愛人，他是她最喜歡最依戀最想念最離不開的愛人。
“你這樣的，反正你是打定主意一個人逍遙一輩子的。”米麗杯子裡的酒空了，欠身拎過酒桶，倒上酒，又給周凱添上。
“我也累了。”周凱目無焦距的看着遠方，良久，低低道。
“厲害算不上。”衛桓笑意濃濃，不管他說什麼，小夏一聽就懂。“我只是擔心你，你如今不比從前，過於脆弱……”
盤膝坐在盛夏旁邊的衛桓突然睜開眼，看向蜷成一團的小火，小火的尾巴輕輕晃動，片刻，一蓬血霧噴出，血霧落下，一縷紅煙飄起，再從上而下迅速凝實，一個一身紅衣，豔麗非常的女子從虛空中落下，看了眼小火，再擡眼，就看到了衛桓。
鄒玲橫着他，簡直想拍他一臉沙拉，他這張臉真是越來越大了。
“嗯，我們都覺得不錯。”盛夏在鄒玲之前，答的極快。
“鄒玲單了這麼多年，是因爲她沒能遇到一個能說得來，吃得來，玩得來，兩個人在一起時比一個人愉快幸福的人，現在總算遇到一個，你別打擾了她。”米麗看着周凱，鄭重警告道。
“什麼意思？”周凱直起上身。
“怎麼會！”周凱飛快的答了句，抿了口酒，片刻，低低嘆了口氣，“就是有點兒意外。”
米麗剛剛解開包在談文頭上的布，布一解開，傷口立刻涌出鮮血，米麗示意老常擦着涌出的鮮血，將白玉瓶裡瑩光流動的不知道什麼，小心翼翼的倒在傷口上，用手指抹勻。
“那些東西，整理出來很快，不用太着急，這件事，就在這裡解決最好，這個陣法能幫不少忙。”
“噢，我說呢，是不錯，比周凱帥氣多了，又體貼。”米麗和盛夏搭檔上千年，這份默契熟極而流。
衛桓的烤全羊已經好了，舉着架到桌子上，先下刀割下肚腹一塊，再切了一塊羊腿，放到盛夏面前，將刀遞給米麗。
“男人最喜歡拿權勢金錢彼此衡量，擺個修自行車的小攤，一出門，也恨不能人人稱他一句修總，修老闆，能比別人多掙個三千五百的，就覺得老子天下無敵，能滿天下挑妃子了，呸。”
衛桓渾身僵直，片刻，淚水落下，卻又笑起來，“阿葉，你想起來了？你知道我是誰了？你沒事吧？別動，讓我看看。”
周凱坐在那堆篝火旁，一杯接一杯，慢慢喝着酒，發怔出神。
“我也是。”衛桓摟着盛夏，將她的頭按在胸前，一顆心軟的水一般。
在這裡，那個談文在，小火也在，都在他目力所及，這一條，先不必提。
盛夏喔了一聲，轉個身，仰頭看着衛桓，猶豫了下問道：“有仇家？很厲害？”
衛桓眼睛微眯，滿臉譏笑的看着紅衣女子。
“我不脆弱。”盛夏皺眉道，她抱着炸彈飛出去幾千米過，安然無恙。
“唉，就是曲終人散，我們都走了，本來小夏有點兒擔心你和鄒玲，現在看，鄒玲應該不用擔心了，至於你，你不用擔心，夜夜笙歌，現在憑臉，再過上十幾二十年，憑錢，反正你有的是錢。”
長長的傷口抹完，瓶子裡還有一點點，米麗倒在鄒玲腿上，再儘量抹的面積大些。
衛桓和盛夏並肩站着，看着米麗把瓶子倒了又倒，倒了個乾淨，擡手收回白玉瓶，微微欠身和盛夏道：“咱們到外地，我有話跟你說，正好，讓她們把這裡收拾收拾。”
“小火？”盛夏看着蜷成一團，死了一般的小火。
“她沒事。咱們出去說。把這裡收拾收拾。”衛桓牽着盛夏的手，點着米麗吩咐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