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下舍風蕭條
在這次談話之後, 晴明對此時便再也不提。
如此平靜的日子持續不久後,忽然一天,晴明忽然告知, 要泰明帶着裴紅景去嵯峨野去一趟。理由便是其北山的大天狗作祟, 有人前來請陰陽師做法, 收了那作祟的東西。
次日天明, 泰明很早的就起身帶着裴紅景出發了。
前去嵯峨野的途中, 會經過京都郊外的田野。
本來裴紅景滿心期待着能看到滿田地的農作物繁茂之樣,哪知道真的路過的時候,卻發現田地荒蕪, 雜草叢生。有些甚至還乾裂的起了龜紋,就更不要提什麼果蔬之類的。
隨着越往郊外走, 這些破敗悽楚的景緻便更甚。有時候與泰明擦肩而過的那些衣衫襤褸的農民, 從他們的臉色上, 裴紅景看到的,全部是觸目驚心的哀苦悽愁。
一路走, 裴紅景看的越發心涼。
這才春天,田地就乾涸了?本該是萬物生長的春天,現在卻弄成了這番恐怖的模樣,那麼,今年這些農民的收成呢?他們吃什麼喝什麼?又該拿怎樣的貢品來孝敬那些貴族呢?平安京的貴族們知道這裡的情況嗎?
越是看下去, 裴紅景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這時, 泰明卻忽然開口道:“紅景, 你怎麼了?”
“啊?”本來還在不停想着問題, 憂心着這些困苦平民生活該怎麼辦纔好的裴紅景被泰明打斷了思路。短暫的失神後, 反倒問道,“啊?我怎麼了?我沒有怎麼啊!”
“剛纔的時候, 我感覺到你的氣場似乎有很大的變動。死沉沉的,是你看到了什麼嗎?”
“哈?!”裴紅景猛然想起來,他的身上此刻有一半的仙狐瑣,難怪能感受到她此刻在想什麼和心情變化。稍稍一沉吟,她便道,“泰明,你看道路兩旁的田地,都乾涸成這樣了,今年的時候,這些莊稼人該怎麼過下去啊?京中的那些貴族不知道這些事情嗎?”
泰明忽地放緩腳步,舉目瞭望而去。半晌,他纔開口說:“自從鬼族破開了京城的結界,又盜走四神之後,一切的氣候變化都有影響。現在你看到的,都是鬼族造成的。”
裴紅景“哼”了一聲後,便不與他搭話。
她無法與他交談關於人心更深層次的想法,泰明在這個時候,無法體會到那種饑荒下存活的心境。他從出生開始起,就更本沒有領略過這些。
但裴紅景恰恰相反,她從小呆在入世長久的老族長身邊,耳濡目染了許多的故事。不管是親身經歷的,還是道聽途說的。大環境造就下,她這隻狐狸卻能最深刻的體會人心。
譬如此刻的憂心、悲涼、怨憤、祈求、猜忌等這些細膩的體會,他是沒有的。裴紅景此刻無法對他說,就算說了,他也體會不到。
索性,她變耷拉着腦袋,困頓地趴在他的肩上。
“紅景,你的氣場變化,比先前更厲害了!”走了一會兒後,泰明又說道。
裴紅景鬱悶極了,她思索了片刻,決定嘗試一下告知泰明她此刻的心情變化。“泰明,你知道心情難過的感覺嗎?”
忽來的話題,讓他立刻站在原地停下了腳步。
此時恰是午後不久,今日沒有出太陽,又是一個陰沉沉的陰天。天上的雲朵厚重的將整個陽光都遮住了,但是這些雲朵,沒有一片是能帶來甘露的雲。
“心情?難過的感覺?”許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詞彙,這讓他相當困惑,在重複着這個詞語的時候,俊美的面容上,卻露出了相當愁悶的神色。
裴紅景瞅着他這番苦惱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說道:“泰明,你現在的樣子,不,應該說你現在的心情,也就是你的感覺,就是困惑。”
“困惑?我不明白你剛纔說的感覺,所以我想認真的想一想。”泰明喃喃道,忽然間,他像是開竅了一般,脣角也悄然了浮上了一絲淡淡的笑,宛若初春第一朵開放的花蕾,柔美純和的令裴紅景移不開眼。卻聽他語氣頗爲激動地說道,“我明白了,心情,指的就是你剛纔問我是何感覺,對嗎?”
裴紅景近距離的瞅着他脣角的笑意,已然呆愣。美人的笑意啊,從來就沒有見到過這個美人笑,今日卻在這個時候見到了,真的是比看日食還難得啊。
“紅景?你在聽我說嗎?”似乎察覺到了裴紅景的走神,他又立刻變回了以前的那張冷酷臉,瞬間把發花癡的裴紅景給驚醒。
“嗯,我有在聽你說。”裴紅景胡謅着,其實剛纔泰明說的,她一個字都沒有聽到。她就只顧着看美人了,欣賞美人去了。
泰明的腦子很聰慧,立刻就會舉一反三,忙問道:“那剛纔,紅景你的心情又是怎樣的呢?”
“我?剛纔?”裴紅景忽然噤聲了。剛纔?發花癡的時候?當然是覺得很驚豔啊,美人一笑,忽如春天來臨,美的令人難以移開眼啊。當然,這個是不能說的。
“紅景,你怎麼不說話了,而且那個玉鎖讓我感覺到你此刻的心跳好快。”泰明一本正經的說着,那種單純的表情和擔心的口吻,頓時就讓裴紅景有種進退不能窘迫感。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纔好,或者說,是更本就不好開口。
半晌後,她努力平靜自己的心跳,才說道:“我的心情,在看到這裡的農田荒蕪的時候,我的心情很難過。可再想到這些靠着莊稼爲生的人,該怎麼過。那個時候,我的心情就很憂愁。再接着他們沒有糧食,就可能被餓死,或者病死。那時,我的心情便是憐憫。就算有幸熬過去,京城裡的貴族們還要讓他們上交一定的公糧,我就在想,他們該如何才能活下去。那個時候,我的心情便是愁苦。”裴紅景在心底對着泰明說了如此信息量大的一段話後,倒是讓泰明徹底的陷入了沉默,站在原地走不動了。
裴紅景想着在這麼磨嘰下去,怕又擔擱了時間。索性不等泰明細細的思考,便催促道:“別想了,先去嵯峨野把正事辦了在想這些吧,不然委託人會等很長的時間的。你看天色,我們再不走的話,怕是天黑也走不到了。”
泰明在她的催促下,又邁開腳步,繼續朝着目的地走去。
只是接下來的這一路上,他便再也沒有吭聲。不過卻是徹底的陷入了沉思,愁眉苦臉的樣子讓裴紅景覺得自己是不是幹了一件壞事。
一直走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纔看到了這次前來的小村莊。
見到守在村口等着的委託人之時,泰明和裴紅景倒是沒有認出來,反倒是那委託人,在見到裴紅景的時候,尤其是她繞在泰明脖子上的那條尾巴和剩下晃盪着的尾巴,就瞬間醒目了。與那人的視線短暫地交接後,裴紅景立刻就明白了晴明爲何要讓泰明帶着她一起來,這更本就是把她當廣告牌在用。
果不其然,等着泰明走進了,那委託人便急忙走了過來。
“是泰明大人嗎?我在這裡等候多時,快請更我來。”這個委託人長的倒是身強體壯的,着一身藍灰色的狩衣,衣裳洗的退了色,古銅色的肌膚,小眼睛安在那一張有刀疤的臉上滴溜溜地轉,下巴留着一撮小鬍子,看人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從裡到外,隱隱透露出一股猥瑣的氣息來。
泰明瞅着站定在他面前的人,定定地瞄了他一眼後,哪知道這個委託人竟然如此經不得嚇,在泰明犀利的眸光下,竟然給哆嗦起來。裴紅景忽然想到原著裡,作者對泰明的評價,因爲感情心智的不完善,他看人的眼光就純粹的多,也犀利的多。但凡心裡幹過壞事的人,在這樣一雙眼眸的注視下,都會有種自己的心事被看穿的感覺。
裴紅景晃了晃尾巴,心頭忍不住笑起來,看來又是一個心頭有鬼的傢伙。
這個時候,泰明卻道:“現在天色已晚,你委託的事情,明日在解決。”
那人點頭哈腰的說道:“哎!還請泰明大人這邊請,隨我來。”這一次,他彷彿是學機靈了,再也不敢和泰明的眼光直視,說話的時候,都故意把眸光移開。
跟着那人到了他的宅院後,泰明簡簡單單的交代了幾句無須打擾,又藉口要先行歇息,打發走了那個人。
裴紅景瞅着給他們安排的屋子,頓時覺得渾身發癢,想去洗澡。
雖然說平安京的貴族生活框框條條的條列太多,但是在晴明的宅子裡,這些都是虛設。尤其是泰明,更是把那些規矩放之腦後。裴紅景最喜歡的,就是泰明和她一樣,早晚都在沐浴洗澡,至於那種什麼洗澡要看日子的話題,那是一個傳說。
可是,到了這裡後,她在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還是她第一次步行出遠門,洗漱的問題,還真的是沒有考慮到啊。不過還好,幸虧有個坑爹的空間在,雖然坑爹了一點,但是好歹能用。
在說他們現在落腳的這一家,也是一個富貴人家。雖然院子不若京中的那般大氣奢華,倒也是樣樣周到俱全,只是那些個禮儀規矩的,肯定是有數規定的。所以,裴紅景的問題,還是隻能自己解決。
泰明瞅着坐立不安的裴紅景,在瞧着她那赤紅色的雙瞳裡浮現出的焦心與不爽,忽然間明白過來了,說道:“這裡不比師傅的院子,今夜不能給你洗,回去後在說。”
裴紅景轉過身子去不想理他,心裡唸叨着,“我可是有洗澡的條件的,就算變成回了狐狸身,我還是要天天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