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羽赤着腳在巷子裡走了許久。
又或者是僅僅走了一小會兒。
在那麼極短的一個恍惚間,她覺得自己完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和距離的變化。
而當這種奇妙的感覺一晃而過的時候,長長的小巷已經走到了盡頭。
溫暖的燈光懸在頭頂,花店的大門敞開着,湯汁在爐火上沸騰的聲音混合着甜香從屋裡散溢出來。
白飛羽記得這家店,也記得店裡那個眼神非常討厭的店老闆。
但此刻,無論是頭頂溫暖的燈光,還是屋裡甜香味,都讓她不想離開這裡。
稍有猶豫,她還是走了進去。
齊修靈依然是坐在櫃檯旁邊,面前擺着一隻簡易的醫藥箱。
他獨自拉扯着紗布,艱難包裹着手腕上的傷口,而孔陽卻不知去了哪裡。
“能幫個忙嗎?”齊修靈瞟了瞟繞在自己腕上的紗布,向白飛羽說道。
對於這位叛逆少女的深夜到訪,齊修靈的臉上沒有分毫的意外。
白飛羽瞪了齊修靈一眼,目光卻看見了正從紗布下透出的血色。
莫名的,白飛羽的胃裡泛起一陣噁心。
但她還是扯過門邊的一張椅子,與齊修靈面對面坐下,一言不發的扯過了齊修靈受傷的那隻手。
齊修靈的手腕很細,一副缺乏鍛鍊的樣子。
而纖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指甲也是修剪得整整齊齊。
白飛羽看着這手,忽然又聯想到之前在賓館裡那個男人臃腫的手掌,心道:至少眼前這個人,賣相還不討厭。
一個走神之間,白飛羽拉扯紗布的力道大了一些,疼得齊修靈眉頭一皺。
“你心情不好?”齊修靈問道。
“不好。”白飛羽點頭。
若非那隻奇異的飛鳥,她現在還被那個胖子按在賓館的大牀上摩擦。
沒有人能在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還保持好心情。
“你呢?你這是被人給砍了?”白飛羽又向齊修靈反問道。
齊修靈微笑,回答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一隻鳥用雨傘給戳的。”
“呵,天翔鶴斬嗎?”白飛羽嘴角一挑,道:“我看你是……”
她話說一半時突然停了下來。
那隻灰白色飛鳥的形象在她心中再度清晰起來,讓她無法對齊修靈說出“不信”的話。
“你該不會也見過那隻鳥吧?在什麼地方見到的?”齊修靈仍舊微笑。
白飛羽渾身一僵,但她神色很快又恢復如常。
“我見過什麼,關你屁事。”白飛羽甩開齊修靈包紮好的手,冷冷說道。
說完,她站起身來,蹙着秀眉,就要往店外走去。
“你去哪兒?”齊修靈在白飛羽身後問道。
店外,夜色深沉,寒露下降。
白飛羽在門檻前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齊修靈,想要要從他的臉上找到一個讓自己離開或者留下的理由。
而齊修靈的臉上除開他一貫的平靜之外,沒有更多的感情。
這讓白飛羽沒由來的又是一陣失望。
“我去哪裡,又關你球事?”白飛羽接着說道。
“很晚了,你一個人在外面,父母會擔心的。”齊修靈回答:“你等一會兒,我打電話讓秦警官過來一趟,送你回去。”
“別給秦妍打電話!聽到沒有!”白飛羽忽然跺腳,大吼道:“我也沒有父母!用不着你操心!”
吼完,她折返回來,大步走到齊修靈跟前,推了他一把。
“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白飛羽道。
齊修靈退了一步,目光越過白飛羽的肩膀,看向店外的夜空。
“你一個人,這樣在外面,很危險。”齊修靈回答。
白飛羽“呵呵”笑了兩聲,搖頭,說:“可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我危不危險,幹你屁事啊?要你這麼多管閒事?”
見到齊修靈沒有再說話,白飛羽忽然又逼近兩步,伸手解開了自己上身的扣子。
“你不就是想我留下來嗎?直說啊。”白飛羽的上衣本就寬鬆,釦子一旦解開便自行從她身上滑落。
少女的上身挺拔而柔韌,凝脂般的皮膚大段大段的袒露在空氣中,也袒露在齊修靈的眼前。
齊修靈又退了兩步,後背緊貼於牆,目光垂下,落在少女平攤的小腹上。
兩團豔紅的鮮血盤踞在白飛羽的小腹上,如同兩尾紅魚,緩緩打着旋。
這是姑獲鳥留在她身上的血蘸,讓姑獲鳥可以輕鬆找到她的行蹤。
對於這些鮮血,白飛羽顯然是看不見的,於是她誤會了齊修靈目光的意思。
“切,我還以爲你在裝正人君子!”白飛羽說道,手指探向自己的腰帶。
齊修靈卻阻止了白飛羽下一步的動作。
他一把握住白飛羽的手腕,另一隻手卻按在了少女平坦的小腹上。
與那個在賓館裡的那個胖子不同,與白飛羽以往所接觸到的所有人都不同,齊修靈的掌心是溫暖的。
這股溫度,讓白飛羽瞬間就安靜下來,身體不由自主的向着齊修靈懷裡倚靠過去。
齊修靈沒有阻攔,任其倚靠,目光看向店門外。
夜色中,有藍色的磷火次第燃起。
穿着白色麻衣的美麗女子去而復返。
她站在小巷中,撐着一隻黃色的油紙傘。
女子的眼角有一粒硃砂淚珠,讓她那張美麗的臉孔無論怎麼看都悲傷無比。
此刻,她便遠遠看着倚靠在齊修靈懷中的白飛羽,也看着齊修靈按在白飛羽小腹上的那隻手,滿目悲傷。
“我知道你還會回來。進來吧,或許,我們可以先聊一聊。”齊修靈對姑獲鳥說道。
而化成人形的姑獲鳥則向齊修靈哀求道:“請不要傷害她。”
齊修靈搖頭,回答:“我不會傷害她的。”
聽到齊修靈的回答,姑獲鳥躊躇了一下,收了紙傘,緩緩走進了花店。
倚靠在齊修靈懷裡的白飛羽這時竟然已經睡着了。
齊修靈便將這位熟睡的少女緩緩放進自己的躺椅裡。
姑獲鳥也忍不住想要上來查探白飛羽的狀況,卻礙於齊修靈在場而沒有行動,只是重複着一句話:“她很可憐,真的很可憐。”
這時,從二樓傳來腳步聲。
只見孔陽端着一個托盤小心翼翼地走下來,托盤上放着四隻白瓷小碗。
碗裡盛滿了湯水,熱氣騰騰。
而先前一直滿溢於屋裡的甜香味,便是從這湯水中發散出來的。
“甜湯煮好了,都來嚐嚐唄。”孔陽說道。
齊修靈搖頭,揮手間,托盤上的白瓷碗便少了一隻,只剩三個。
“湯裡有薏仁。”齊修靈說着,目光看向白飛羽的小腹,接着道:“她懷孕了。孕婦,還是不要吃這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