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什麼東西？”孔陽呼出自己胸膛中的一口鬱氣，沉聲問道。
妖物已經撞破了店門離去，但其醜惡之姿卻沒那麼容易就能遺忘。
齊修靈看了倚靠在牆上的孔陽一眼，默默拿起門邊的掃帚，道：“你不是想找‘無頭案’的真兇嗎？你剛纔看到的就是。”
孔陽一陣沉默。
雨又下大了一些，“滴滴答答”的水聲連成一片。
視線越過破碎的玻璃門投向店外，就連正對面小巷的青石牆也看不真切。
“我可以不信嗎？”孔陽搖頭。
風從破碎的大門外涌入，將水汽捲入室內，也將兩人頭頂的吊燈吹得又一陣搖晃。
被利劍割裂的手掌尚在隱隱作痛。
地上的影子也確實是缺失了頭顱的部分。
眼前所見，無一不在提醒孔陽，剛剛所經歷的一切即便再如何的荒誕，也是真實的。
即便這樣，也可以選擇不相信嗎？
“你當然可以不信。”齊修靈邊回答着，同時還清理着地上的碎土和瓷片。
齊修靈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坦然向着孔陽說道：“出了門，門口的傘你可以拿去遮雨。”
“你可以全當自己做了一場夢。”
“你還可以繼續把我當成兇手。”
說完這一切，齊修靈打掃的動作停了下來。
“但是，你不想拿回自己缺失的影子嗎？”齊修靈問道。
四目相對間，孔陽於齊修靈眼中所看到的全無半分虛假和謊言。
“我要怎麼做？”孔陽咬牙問道。
他掙扎了一下，想要從冰冷的地面上站起來，但沒有成功。
被木匣中那柄利劍割裂手掌之後，孔陽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至今未愈。
“你需要付出一些代價。”齊修靈走近了些，指着自己身後的一片狼藉，對孔陽說道：“首先，我店裡的損失你要賠。”
孔陽明顯愣了一下。
他想不通，剛剛還是一副世外高人模樣的齊修靈，怎麼就突然變得市儈了起來。
“這些東西又不是我打碎的？爲什麼要我賠？”孔陽決定要據理力爭一下。
“不賠？”齊修靈眉梢一挑。
不等着孔陽再說什麼，齊修靈又走進了一些，道：“不賠也可以，那就，肉償吧。”
說完，齊修靈舉起手中的掃帚杆，重重揮在了孔陽的頭上。
在被齊修靈捶暈過去之前，孔陽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咦？這廝力氣還挺大的！
……
……
當孔陽再度醒來的時候，已是夜色四合的時候。
在他的面前，一支白燭的火光搖曳如豆，將四周的景物照亮。
城郊，爛尾樓的某一層。
樓外，風停雨歇，萬籟俱寂。
藉着微弱的燭火，孔陽四下打量，發現眼前的場景分外熟悉。
是的，這個地方他曾經來過。
這裡是“無頭案”的一處案發現場，他曾來這裡探索過，想要找到兇手留下的蛛絲馬跡。
只不過，他最終也一無所獲罷了。
孔陽動了動，想要站起來。
但是纏繞在他身上的花藤卻在此時無聲收緊，令他動彈不得。
“你醒了？”齊修靈從樓道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這位花店老闆的背後還揹着那隻藏劍的長條形木匣，手中還捧着一束硃紅的菊花。
孔陽看着齊修靈向自己走近，奮力的又掙扎了幾下。
他這時的力量已經基本恢復了，但是卻仍然掙不脫綁着自己的花藤。
“放開我！”孔陽眉頭緊蹙，衝齊修靈吼道。
齊修靈搖了搖頭，然後將手中橙色的花束放在孔陽的腳邊。
緊接着，他從自己的上衣兜裡掏出一把雪亮的小剪刀，言簡意賅的說道：“我說過，你要肉償的。”
沒有再說一句多餘的話，齊修靈俯下身來，一手封住孔陽的嘴脣，另一隻手快如閃電，在孔陽的肩頭剪下一片皮肉來。
“唔！”疼痛的刺激之下，孔陽渾身一顫。
然後，他想也不想就鐵着頭朝齊修靈的腦門上撞去。
但是齊修靈飛快的得手之後，已經用剪刀挑着那塊硬幣大小的皮肉從孔陽身上離開，退到一邊。
“艹……我，幹你大爺的！”孔陽咬牙罵道。
原來，所謂的“肉償”就是最簡單的字面意思。
完全不理會孔陽的叫罵，齊修靈隨手將一朵乾花按在孔陽肩頭的傷口上。
乾枯的花瓣汲取了從傷口中涌出的鮮血，重現變得鮮嫩而舒展。
當這朵乾花再度栩栩如生之時，忽而化作藍色的火焰一燃而盡。
孔陽肩頭上的傷口在火焰熄滅之後已經完好如初，重新變回了一段完好的皮膚。
可不等孔陽嘖嘖稱奇，就見那個清冷無比的花店老闆用剪刀挑着剪下來的皮肉，在不遠處的白燭前蹲下。
當着孔陽的面，齊修靈將那片皮肉置於白燭的火焰上，炙烤起來。
隨着鮮紅的皮肉迅速變得焦黃，一股烤肉的香味徐徐升騰。
這味道讓孔陽大半天都沒有進食的胃部傳出一陣痙攣，口舌生津。
但是想一想，這股味道的來源其實是他自己的肉，孔陽隨即又感到了發自肺腑的噁心。
“喂！你有病啊！到底想幹嘛？”孔陽大吼道。
齊修靈回頭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一心一意的烤肉。
一滴油脂，“滋滋”的從那焦黃的肉中凝聚出來，滴落下去，落入下方的燭火中。
只見那瑩瑩如豆的一點燭火猛的一旺，光焰騰起一米多高，照亮這方寸之地如同白晝，然後猝然熄滅。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空蕩蕩的爛尾樓裡安靜得可怕，只能聽到齊修靈和孔陽兩個人低沉的呼吸聲。
“我在幫你找回自己的影子啊。”齊修靈回答道。
微弱的星光這時從牆壁的縫隙間透了進來。
藉着這微弱至極的一點點光明，孔陽首先看見的是放在自己腳邊的那一束硃紅的花朵。
這種花名爲萬壽菊，是清明上墳時的常見品種。
也就是早上的時候，齊修靈擺在店門前的那一種。
而目光再遠一些的地方，是爛尾樓幽深陰暗的樓梯口。
孔陽聽見了“嗒嗒”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迴盪着。
有什麼東西，順着蜿蜒的樓梯，一步步走了上來。
“聽到沒有？”齊修靈站在黑暗中，低聲對孔陽說道。
“它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