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

虞翠。這名字,看起來很俗,讀起來很鬱摧,也不知道當年她父親怎麼想的。

她不是沒跟父親抗議過,也哭鬧過幾次想要改名,但她父親就是不允許。傳說,他們家是歷史上那個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項羽身邊的虞姬的旁支,而虞家的人,其實是不允許女孩子起名叫虞翠的。

因爲“翠”字分開來,就是“羽、卒”二字,意爲項羽死亡。這條不許虞家女孩子起名叫虞翠的規定,居然還標明在家訓中。

這都21世紀了,誰都沒把這個家訓當回事,而虞翠的父親更是身體力行,生了個女兒,說什麼也要叫虞翠。

這個倒黴的女孩兒,也就是她。

虞翠眯起眼睛,無奈地放下手中關於西楚霸王的書,因爲她姓虞,又被起了這個和項羽有關的名字,按理說她應該對那段秦末漢初的歷史很感興趣纔是。但不知爲什麼,每次看到這段歷史都會很頭痛。今天的歷史課正好學到項羽,她聽到項羽的名字就頭疼,又受不了那個嘮叨碎嘴的歷史老師,直接逃課了。

可惡!都怪老爸給她起的這個破名字。老爸偏還說,她長得越來越好看了,看來是和歷史上的虞姬很有緣。

有緣個鬼啊!

初冬的陽光沒有什麼熱力,照在身上只有微微的暖意,虞翠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伸了一個懶腰,擡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覺得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

今天又不是休息日,她這個年紀此時在外面閒逛,一看就是逃課的,虞翠一路上已經接收到好幾個路人向她投來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她只好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了,裝作看不見。

“啪嗒!”也許是走路不擡頭的緣故,正巧看到一個東西掉落在地,她蹲下身撿起來,發現竟是一個刺繡得精美絕倫的紅色荷包。

虞翠快走幾步,趕上前面的兩個人,把荷包向前一遞道:“你們的東西掉了。”

虞翠擡頭端詳了一下這兩個人。高一點的男人帶着時尚的眼鏡,頭髮染成了棕色,穿着黑色及膝的羊呢大衣,身材標準,相貌英俊,就像是時尚雜誌裡的模特。而站在他身邊的那個男人,稍微矮一些,卻在很冷的冬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中山裝,左胸上繡着一條栩栩如生的赤色紅龍,龍頭齜牙咧嘴地對着他的脖頸,長長的的龍身盤踞在他的腰間,身上的鱗片反射着日光,透着七彩,竟像真的一樣,美輪美奐,讓人移不開眼。

高一點的時尚男人輕笑道:“老闆,沒想到你居然像一個女人一樣用荷包啊!”

虞翠被那條刺繡的紅龍所吸引,沒注意這男人究竟長什麼樣子。這時才擡起頭朝那個被稱爲“老闆”的男人看去,只見他膚色蒼白,黑髮柔軟,鳳眼淡漠,在看到她時眼中劃過一絲驚異。

虞翠眨了眨眼,驚異?難道是她看錯了?

“你叫虞翠?”那個穿中山裝的老闆問道。

虞翠一驚,正想問他爲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卻順着他的視線,發現自己的胸前還彆着學生胸卡。怪不得一路上那麼多人在看她……虞翠的嘴角一抽,默默地把胸卡摘下,藏好,“是的,我是虞翠。”

那個老闆默默唸了幾遍她的名字,用他那對狹長幽深的眼眸打量了虞翠片刻,才勾起嘴角,高深莫測地笑道:“這個荷包與你有緣,你就收下吧。”

有緣什麼的,最討厭了!虞翠真想把手中的荷包摔到對方臉上,她雖然不識貨,卻也知道手中的這個荷包材質柔軟,繡工卓絕,肯定不是普通機器所制的。她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心中的暴躁因子,直接把荷包塞進對方手裡,扭頭就走。

現在壞人很多,她可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

“等等。”對方忽然喚道。

虞翠本來不想停下腳步的,但她發現那個老闆開始喚她的名字,那種叫魂似的縹緲喚法成功地把她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喚醒起來,只好停下來。

“我是附近古董店的老闆,就是那家名叫啞舍的店。”那人如此說道。

虞翠不說話,看着那個老闆從荷包裡倒出來一個圓滾滾,瓜子大小,堅果似的東西,交給她道:“這是虞美人的種子,和虞姑娘你也是有緣,這顆種子便作爲虞姑娘你撿回荷包的謝禮,回家的時候可以找一個花盆種下。”

有緣個毛線!而且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管人叫姑娘?不過只是一顆種子,應該還可以接受。

虞翠見過虞美人那種花,很似罌粟,但卻並不是那種魅惑人心的美,嬌媚楚楚,靈氣動人,非常的絕豔。

虞翠握着這顆種子,呆立在那裡,等回過神時,那兩人已經走遠了,遠遠的風中還傳來他們的對話。

“那是真的虞美人種子?不會有什麼古怪吧?”

“是真的虞美人種子,不過是兩千多年前的種子。”

“……你真會開玩笑……”

“我從來不開玩笑。”

虞翠醒過來,發覺自己不能動了。

這種感覺其實並不很陌生,很像做夢的時候,被夢魘住了,或是俗話說的鬼壓牀。但鬼壓牀總不會連四周都是黑的,什麼都看不見吧?如果是夢的話,總會有醒過來的時候吧?

虞翠靜靜地等着,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始覺得渴了。這種渴的感覺,和平時的感覺不同。以前渴了還能忍耐,現在她就感覺好像乾渴得想要死掉。

虞翠不安地呼喊起來,但她發現她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這若是個夢的話,未免也太過於真實了吧?

虞翠很想動動手腳,但她發現他感覺不到任何迴應,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包圍着,一動都不能動。

這到底是怎麼了?虞翠鬱悶地回想着,她昨天逃課回家之後,脫大衣時,那顆虞美人的種子掉了下來,被她隨手埋在了玄關虎皮蘭的花盆裡。之後……之後她好像和平日一樣,看書寫作業上網洗漱睡覺。等再有意識時,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虞翠正苦思不解外加乾渴得要死時,忽然感覺一股清涼的水當頭澆下,立刻渾身舒爽。她想張開嘴喝水,卻發現她全身都在吸收着水,很快就緩解了她瀕死的乾渴。

她到底怎麼了?虞翠再遲鈍也發覺了自己並不是在做夢,這種夢未免也太詭異了。

“多喝點水,早點發芽哦!”一個年輕溫和的男聲忽然出現,嚇了虞翠一跳。

發芽?發芽!發芽發芽發芽……這個聲音像復讀機一樣在虞翠的腦中迴響着,虞翠直接被刺激得大腦死機了。

怪不得被黑乎乎的東西緊緊包圍着,原來她乾脆就被埋在了土裡!怪不得她渴得要死,根本就是發芽的需要!

難道她變成了一顆種子?!虞翠徹底抓狂了……

人總是會向命運屈服的。虞翠深刻地認識到了這點,在變成種子的第三天後,她終於認命了,決定當一顆好種子。

因爲她埋在土裡,偶爾能從土壤的縫隙中察覺到外面絲絲的光線,便以此來判斷日夜交替。她知道給她澆水的那個男人和他的叔父住在一起,他的叔父管他叫籍。籍大概也就十幾歲,和她差不多大。哦,準確的說,是和她前世的年齡差不多。

虞翠認爲自己已經死了,所以才轉世投胎變成了一顆種子。但她也不能忽略其中的詭異之處,例如……爲何那個古董店的老闆剛剛給了她一顆種子,她當晚就變成了一顆種子?她記得那個老闆說過,給她的是虞美人的種子,那麼她現在可能也是虞美人的種子?

虞翠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畢竟虞美人只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也就是說她的植物生涯就只有一年而已,挺一挺就過去了,也許下輩子閻王爺能給她安排個靠譜一點的投胎。

所以她安心地當起了種子,種她的籍每天都會按時給她澆水,她無聊地混喝等死時,還能聽聽籍和他叔父的對話小劇場解解悶,例如現在——

“籍,叔父給你請了師父,教你書法詩歌,明天就去上課。”叔父大人嚴肅地說道。其實虞翠聽到的是半白半古文的說法,這是她直接翻譯過來在她腦中的白話。她嚴重懷疑自己不僅變成了種子,而且還穿越回了古代。

“好的。”籍溫和地答應了。

“男子漢大丈夫,說話怎麼能這麼溫吞?要有氣勢!”叔父大人不滿意地吼道。

“好的!”籍也學着叔父大人說話的語氣說道。

叔父大人好像很滿意,轉移話題道:“籍啊,你也不小了,怎麼像個姑娘家一樣,老在擺弄些花花草草?成何體統?”

籍沒有作聲,虞翠瞬間感到一種強烈的危機感,這位叔父大人該不會想慫恿籍把她拔掉吧?雖然做種子的命運很慘,但她也不想立刻就掛掉啊!沒有籍給她天天澆水,她立刻就會渴死啊!

幸好叔父大人並沒有說什麼,但沒過幾天,叔父大人便暴跳如雷,因爲籍不光不願意去學書法詩歌,連後來叔父請人教他武藝都不去學了。

叔父叫囂着要砸光他屋裡的花盆,虞翠感到身體一陣搖晃,知道自己可能被籍抱在懷裡。

“學文不過能記住姓名,學武不過能以一抵百,籍要學便學萬人敵!”他忽然如此說道,虞翠聞言一愣,總感覺這句話非常的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看到的了。

叔父大人自然大喜,開始親自在家教籍兵法,虞翠被迫旁聽,因爲太枯燥,圍觀的花草都精神不振,芍藥牡丹金線菊都紛紛表示難以接受。籍也表示無法接受,幾天後說什麼都不學了。叔父大人大怒,大罵籍是朽木不可雕,徹底放棄。

籍樂得清閒,開始悠閒地伺候花草,家門也不多出,從虞翠的觀念出發,他當之無愧是一個出色的古代宅男!

而從古代兵法課堂上解脫出來的虞翠,則繼續在土裡混喝等死,昏昏欲睡,生活一日日地漫長度過。

穿越成了一顆種子,虞翠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她每天無所事事,除了睡覺就是喝水,雖然以前唸書很辛苦,但是她還是懷念那種有身體可以自由活動,有嘴巴可以暢快說話的日子。

“籍!你今天差點闖了大禍你知道不!”叔父大人一進門就開始發飆。

虞翠立刻精神一振,每日的小劇場開演了!要知道這叔侄倆的互動,就是她打發無聊時間的精神糧食啊!雖然看不見兩人的表情,但聽聽廣播劇也聊勝於無啊!

“秦王又怎麼了?彼可取而代也。”籍淡淡道,“叔父你不是常說,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嗎?身爲楚國後代的我們,有這種想法不對嗎?”

“秦王?嬴政自封爲始皇帝,已經不是簡單的秦王了。”叔父大人的語氣生硬,“你……唉!那種話以後再外面不許說。”虞翠一呆,她這時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麼時代,居然是秦朝!

籍默然無語。

“好了,你過幾天也要二十歲了,有沒有取字?”叔父大人嘆了口氣道。

“取好了,字羽。”籍漠然道。

“好,項籍,字羽,項羽,及冠之後,就改口叫你項羽。好,好。”叔父大人連連說了幾個好字。

虞翠已經徹底沒有語言了,項羽?一直在給她澆水的這個又呆又囧的宅男,其實就是項羽?沒有人告訴她項羽的名字其實叫項籍,羽是他的字啊!虞翠頭皮發麻,後悔自己翹了那節歷史課,否則她早就應該猜出來了。

她這邊正猶自震驚着,然後聽叔父大人冷然道:“你即將及冠,以前喜歡花花草草的習慣都改了吧。尤其那盆——”虞翠不用看都知道叔父大人一定是指着她,“對!就是你手裡那盤!你藏在身後也沒用!澆水澆了三年都沒發芽,裡面的種子早就死了吧?”

先是自己掛了,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秦朝,接着又發現悉心栽培她的傻大個是和她“有緣”的項羽,最後還面臨連做花都要被拋棄的命運……接二連三的打擊……

虞翠崩潰,這才知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並不是一顆合格的種子。

虞翠開始自我檢討,對,一顆合格的種子,應該努力發芽纔對!

不要扔下我!她會努力發芽的!虞翠無聲地吶喊着。

對於叔父大人的命令,項羽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還是一日日地給虞翠澆着水。

虞翠對項羽的革命精神無比佩服,換位相處,她是絕對做不到對一顆種子日日澆水澆三年的,也不知道項羽爲什麼這麼執着。但爲了防止他拋棄她,虞翠努力地想要破土而出。但她只做了三年的種子,根本不知道怎麼樣才能發芽。

而項羽自從發誓要取始皇之位而代之後,每日刻苦地練習武藝、鑽研兵法,虞翠知道這個男人是何等的有毅力,光看他能一日不少地堅持天天給自己澆水,就知道他只要認定一件事,就能堅持到底。

之前叔父大人教他學東西時,是他自己沒有認識到那些只是的用處,所以纔不願去學。而現在,他有了一個志向遠大的目標,自然開始發奮努力。

虞翠也有了新的目標,就是發芽發芽再發芽!

……但幾個月又過去了,還是沒有任何進展。最該死的,是項羽這個木頭居然一點都不懂得她哀怨的心情!每天只會對着花盆碎碎念——

“今天我在花園練劍的時候,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一跤,還好叔父沒看見。”

……鬼啦!滿園的花花草草都看見了!

“今天我想到了一個新佈陣,可夫子說我異想天開……我畫給你看好嗎?”

……鬼啦!我都還沒長出來,看毛線啊!喂!不要再我頭頂的泥土上亂畫!

“你怎麼還沒長出來呢?是泉水不夠好嗎?”

……你每天灌水都快淹死老孃了!

“你怎麼還沒長出來呢?是肥料不夠好嗎?”

……我怎麼知道啊!我也想快點長出來啊!

“不要緊的,我會一直等着你。”

……這下連虞翠都無槽可吐了。

她自己也不禁懷疑,附身的這顆種子其實是不是已經掛掉了?不過懷疑歸懷疑,虞翠還天天喝着水,睡着覺,對項羽的自言自語進行無聲的吐槽,旁聽叔父大人和他的每日小劇場,小日子過得很滋潤。

這樣又過了四年,虞翠忽然發覺有一天,項羽沒有給她來澆水。她渴得渾身都感到不對勁,虞翠不知道項羽到哪裡去了,她知道自己沒有移動過位置,她沒有被拋棄,那麼就是他沒有回來。

那小子究竟死哪裡去了?虞翠之前隱約聽到陳勝吳廣揭竿而起,但項羽具體要去做什麼,她卻沒有在意。她想,她是太習慣了他的陪伴,總以爲他是不會丟下她的,總覺得他是在意她的,雖然她整整七年都沒有發芽。

一天、兩天、三天……虞翠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忍過來的,花盆裡的土壤都已經乾裂,她卻努力地從土壤的隙中向上擠。

也不知道過了幾天,她終於覺得忽然眼前一片明亮,久違的太陽光溫暖地灑在她的身上,明明沒有眼睛,但她卻忽然見到了在陽光下奪門而入的他。

他身材挺拔如山,相貌英勇無匹,氣勢非凡,手裡拿着的虎頭磐龍戟還流着未乾的血跡,一點一點地掉在地上,在塵土中暈染開來。刺目的陽光照在他沾滿血跡的烏金鎧甲上,反射着讓人目眩神馳的光芒。

她在他驚喜非常的眼眸中,看到了她自己。

青綠色的一顆小嫩芽。

秦二世元年,也就是公元209年,陳勝、吳廣在大澤鄉振臂一呼,揭竿而起,項羽隨叔父項梁在吳中刺殺太守殷通舉兵響應。

此役項羽獨自斬殺殷通的衛兵近百人,第一次展現了他無雙的武藝。

時年項羽剛滿二十四歲。

成功從一顆種子成長爲一棵小嫩芽,虞翠終於揚眉吐氣,不但洗脫掉了永不發芽的惡名,她還欣喜地發現,在項羽碰到花盆的時候,兩人可以用心靈交流。項羽除去一開始的驚訝,很快地適應了自己澆水澆了七年的種子,居然有靈氣可以通人話的異象。

當初給他這顆種子的道人曾說過,這顆種子與其他種子不同,需要用心澆灌才能長出最漂亮的花朵來。只是連項羽自己都沒想到,這一種,居然就種了七年。

嘖,虞翠聽了無比鬱悶。什麼用心澆灌,她純粹是因爲受不了他了才發芽的,否則這麼日日澆灌下去,她肯定會爛在土裡,永遠都不能發芽。

虞翠悶了七年沒人可以說話,一發現項羽可以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像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的身世說了出來。

“你是說……你本來是人?”項羽也有些暈。

虞翠拼命點頭。可是她身體動不了,只能擺了擺剛長出來的小葉子。

“那……”項羽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憋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姑娘怎麼稱呼?”

“我姓虞……”虞翠猛然消了音,因爲她忽然想到有關她名字的那個詛咒。

翠乃羽卒,項羽死亡的意思。這個解釋雖然無稽,但她都已經穿越成項羽種的一朵花了,還有什麼事情不能發生的?

虞翠的停頓讓項羽誤會了,以爲姑娘家的閨名不能隨便讓男人知道,便會意地接話道:“既然姑娘姓虞,那麼我就管姑娘叫虞姬吧!”

虞姬?虞姬!虞姬虞姬虞姬……虞翠的腦袋嗡地一聲響,震得她大腦一片空白。她就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那就是這個項羽身邊並沒有那個美貌傾城的虞姬啊!

雖然虞翠並不瞭解項羽的生平,但也聽自家那個嘮叨的老爸說過幾次,傳說西楚霸王項羽和虞姬是少年時代一見鍾情,隨後虞姬一往情深地追隨項羽征戰沙場……

“虞姬,叔父立了楚懷王熊心,已經當上了武信軍統領,以後我就要隨他一起去打仗啦!放心,我會帶着你的,我還要看看你會長成一朵什麼樣的花呢!”項羽哈哈大笑道,語氣已經不同於少年時代的溫和,而是摻雜了一種勇猛無敵的鐵血味道。

什麼什麼!虞翠看到自己被換到一個陶土花盆裡,被項羽抱在懷中,騎上一匹通體黑色,只有四蹄雪白的駿馬。

“項羽,你怎麼上戰場還帶着那盆花啊!”旁邊的叔父大人滿臉黑線。

“叔父,這是虞姬。”項羽一本正經地向叔父大人介紹道。

“哈哈!一盆花還起個女人名,難不成還是個虞美人?”叔父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嗯,這朵花確實就叫虞美人。”項羽想起虞翠告訴他的名字。江東的風吹得虞翠脆弱的小身板搖搖晃晃,如果她能哭的話,真想迎風灑點熱淚。

原來歷史的真相是這樣,虞姬爲何被稱爲虞美人,而虞美人爲何是花名,爲何虞姬身爲一名女子卻能隨着項羽四處征戰……

因爲……因爲虞姬根本就是朵花啊!

更悲劇的是,虞翠發現,她貌似就是這朵倒黴的花……

“虞姬啊,叔父讓我去做大將軍,我好怕帶不好兵,我一個人打仗還能知道怎麼做,可是要怎麼指揮上千人呢?”

“有什麼好怕的?你就往前衝!你一衝,你身後的兵還能不衝嗎?”

項羽悟了,從此打仗勇猛非常,總是一馬當先率先殺入敵陣,一柄虎頭磐龍戟如入無人之境,無人能敵,不久,便官封上將軍。

“虞姬啊,叔父讓我在陣前演講,可是我害怕當着一羣人講話,我怕忘詞……”

“怕什麼?當底下的人都是大蘿蔔就行了。況且,叔父大人不是都給你寫好稿子了嗎?你直接抄手心上不就得了?啊?你說你手心容易出汗?那就少說話,用氣勢!用眼神!用眼神壓倒他們!”

項羽懂了,從此在公開場合寡言少語,整個人站在那裡,身披烏金鎧甲,虎皮紅戰袍,迫人的氣勢就會讓上千士兵立刻安靜。

只要他簡單地說出什麼命令,只要他淡淡地用眼神一瞥,就絕對不敢有人出言反對。

在別人眼裡,項羽是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上將軍了,但在虞翠的眼中,他還是那個在她的花盆前嘮嘮叨叨,又大隻又囧又呆,又有些可愛的男人。其實就是一隻喜歡碎碎唸的大型犬。對敵人會展現兇惡的牙齒和鋒利的尖爪,而坐在她面前時,就會變回溫和的語調,依稀還是多年以前對着她自言自語的那個少年。

虞翠的花盆也換了一個漂亮的陶土盆,上面畫着絢麗的花紋,是項羽在戰利品中特意挑選出來的。

也許是在土壤裡睡了七年,虞翠破土而出之後,就發覺自己生長得很快。

當然,這是相對於她七年都不發芽而說的,比起普通植物,她生長得還是慢的很,大半年之後,才長出花苞。

那天陽光很好,風吹得她暖暖的。項羽拿來銅鏡,讓她看了下自己的樣子——蛋圓形的花蕾上包着兩片綠色白邊的萼片,可愛飽滿的花苞垂着頭生於細長直立的花梗上。用項羽的話說,像極了正在低頭沉思的少女,娉婷俏立。

虞翠對自己的造型很滿意,但項羽卻拿着銅鏡遲疑地問道:“虞姬,你不要那麼早開花了,若開完了花,是不是就要離我而去了?”

虞翠一呆,她其實覺得變成花了之後,生活了無生趣,就是混喝等死。原本想快點結束這一世,早死早超生,但當她看着項羽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自己時,不禁猶豫了。

這個外表彪悍內心其實非常柔軟的男人,若是沒有了她,恐怕肯定堅持不下去吧?

“虞姬,留在我身邊吧!”

罷了罷了,她就認認命,當他的知心姐姐吧?虞翠低垂着的花苞,輕輕地點了兩下。

她現在的整個世界,就是這個綠意盎然的小花園,陽光充沛,空氣裡滿是花草清新的味道,還有項羽。一切都太美好,太安逸了。

這一刻,她完全忘記了歷史的殘酷。

定陶之戰,項梁戰死。

當夜,項羽自傳信士兵那裡得到消息。在帳篷中,他抱着虞翠的花盆,無聲地哭泣着。

“虞姬,叔父……他……死了……”

虞翠沉默無語,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對於項羽,叔父大人等同於他的父親。她和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看着他們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又嚴厲又慈祥的叔父大人,對待項羽又當嚴父又當慈母,等於一手把他拉扯大的。

那個老是說着要把她剷除掉,卻其實一次都沒有動過手的老頭;那個老是被項羽氣得吹鬍子瞪眼的老頭;那個高興時會扶着鬍子大笑的老頭;那個在項羽打了勝仗時,會用力拍拍他肩膀鼓勵他的老頭……

那個有着花白鬍子的嚴肅老頭,就這麼去了嗎?再也看不到了嗎?當虞翠認識到這個問題時,內心涌上一股無法形容的酸澀。

項羽的淚水透過土壤,一滴不漏地滲入了她的根系,他的悲傷和不甘心,如數地傳導到了她的心中。她陪着他一起流淚。

“項羽,叔父大人的願望是什麼?”她問。

“滅秦!”項羽森然道。

“那就完成他的願望吧!”她聽到自己如此說道。

項羽再沒有說話,卻握緊了拳頭。

那一晚,項羽徹底長大,從一個不諳世事喜歡種花養草的少年,變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西楚霸王。那一晚,經過項羽淚水澆灌的虞翠終於開了花。

兩片包裹着花苞的萼片脫落,就像是褪去舊衣裳的少女,露出裡面的紅裝一樣花朵。本來害羞而彎着的身體直立起來,昂起的花瓣薄如蟬翼,豔若紅脣,光潔似綢。

素雅與濃豔並存。實在無法想象一棵看起來如同路邊草的柔弱花莖上,竟能開出如此華麗美豔的花朵。

第二天,虞翠看到了傳來項梁死訊的那個士兵。

那樣熟悉的相貌,那樣有特點的丹鳳眼,那樣淡漠的表情,明明就是那個啞舍的老闆!只是沒有穿着那件繡着赤龍的中山裝而已!

虞翠把自己的疑問和項羽說了,項羽極不情願地讓那個士兵碰觸了一下花盆。可虞翠猶自說的口乾舌燥,對方卻一臉茫然,不明白爲何上將軍讓自己拿着一個花盆。

敢情是信號對不上啊!XX電信我恨你!

虞翠更鬱悶了,原來只有項羽才能聽到她說什麼嗎?

項羽更高興了,原來虞姬的秘密只有他能知道。

項羽把這個士兵留在了身邊,做了持戟侍衛。那個人說,他叫韓信。

虞翠的嘴角抽了一下,總覺得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呢?虞翠再次後悔逃掉了那節歷史課。

秦二世二年,項羽率軍攻佔咸陽,至雍丘,與秦三川郡守李由激戰,項羽於萬軍之中斬殺李由,秦軍大敗。

同年,項羽率兵救趙,破釜沉舟,大破秦軍。

同年十二月,項羽率十萬楚軍在鉅鹿大破四十萬秦軍,史稱鉅鹿之戰。

項羽一戰成名。

史書上記載:“楚戰士無不以一當十,楚兵呼聲動天,諸侯軍無不人人揣恐。”

虞翠看着項羽一步步成爲了歷史上的那個西楚霸王,卻覺得她所認識的那個少年在漸漸走遠。見到他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每天和他說話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幸好他還不忘天天給她澆水,就連最艱苦最缺少水源的時候,他都不曾忘記。

慢慢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都不會再碰她的花盆,總是遠遠地看着她,用蒼茫的眼神看着她,像是看着一朵單純的花。

她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只能努力保持自己花朵盛開的模樣,能讓他在不安失落時看上她一眼。

在率軍進駐咸陽時,她聽說他燒了阿房宮,殺了許多人,她想找到機會勸他,可惜他總是不出現。

阿房宮一共燒了七天七夜,連空氣中都瀰漫着令她難以接受的煙味,她望着那沖天的火光,聽着遠處悽迷的哭喊聲,只覺得自己身處在修羅地獄之中。

最後他拿回來一個整塊玉雕琢出來的精美花盆,把她移栽了進去。這玉做的花盆雖然看起來美輪美奐,但她卻覺得無比的冰冷。

“虞姬,叔父的仇已經報了,我們這就回家。“他撫摸着她柔軟的花瓣,溫和地說道。可是卻掩不掉他從戰場上浸染出來的渾身戾氣。

她什麼都沒說,如血的花瓣一陣顫抖。

不久,項羽的持戟侍衛換了一個,韓信棄楚投漢,去尋劉邦了。

以前,虞翠曾經聽項羽說起過他的願望。那時候他抱着她坐在陽光下,他們身邊花草環繞,綠意盎然。

項羽的願望,其實非常簡單,他只想有一塊良田,可以種一些菜,自給自足,自得其樂。

但是身爲楚國的貴族之後,他的叔父大人不允許他有這種小農思想,硬是逼着他學文習武,承擔起責任。現在爲叔父大人報了仇,也滅了秦,項羽開始想家了。

關中的土地肥沃無比,富饒千里,咸陽的宮殿富麗堂皇,美女如雲,但項羽一點都不留戀。這天下,就算他坐了那把椅子,又如何?

項羽知道自己不是當皇帝的料,他只是個將才,並沒有那種野心。在戰場上殺戮多年之後,渾身沾染了洗不盡的鮮血,他只想尋一塊地方,懺悔自己的罪孽,默默無聞地和他的虞姬終老一生。

雖然他的虞姬只是一朵花,雖然他知道她看不慣他最近幾年的變化,但他不得不改變。在戰場上,他經過了無數次的教訓,學會了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只有趕盡殺絕,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叔父死了,跟着他的子弟兵也沒剩多少了,每個人都害怕他的暴虐,都說他太過殘暴。只有虞翠知道,他從來都是個內心溫柔的人。一個可以悉心照顧一顆七年都不發芽的種子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他的身邊,幸好還有她在。只要看着她搖曳生姿的花瓣,他就會得到心靈的平靜,那種血戰之後的空虛,瞬間就可以被抹平。

但是他卻發現,並沒有那麼容易抽身而去。沒有人會輕易放過他。不論是屬下還是敵人。

那個當年爲他持戟的士兵,好象一點都沒老,官拜大將軍,在垓下與他一戰。

韓信三十萬大軍,他十萬。

平原決戰,沒有河流,也沒有關隘,沒有任何花哨。

這是當世兩個軍事奇才的首次戰場對決,也是最後一次。

他敗了,頭一次敗了。

四面楚歌中,他對着她默默無言。他撫摸着她盈盈光澤的花瓣,輕柔地不敢用力。他的手握過劍,殺過人,點過火。但他最初的願望裡,他只是想拿着鋤頭,種田養花。

“虞姬,我死了以後,你怎麼辦?“他不怕死,他殺了那麼多人,手上沾染了那麼多的鮮血,死不足惜。

但是她該怎麼辦?

他知道她是一朵很奇特的花,在土裡呆了七年才發芽,花開了七年沒有凋謝,仍如剛綻放的那一夜般燦爛美豔。

“傻瓜,你死了,我陪你一起。”他聽到她這樣說,細細的聲音,溫柔的,“反正以後沒有人會像你這樣耐心地給我天天澆水,早晚我也會死。”

“好。”他的心中非常歡喜。

她又輕聲道:“這花盆太重,你還是把我摘下來隨身帶着吧……”

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攔腰折斷,然後別在了胸前。

他選了八百人,趁着夜晚突圍向南。他想回到家鄉,傳說一個人死後迴歸故土才能得到永久的平靜。

但他逃到烏江邊時,漢軍包圍了他。江的對面,就是他的故土,他生長的地方。可是他卻永遠都回不去了。

最後低頭看看胸前的她,已經殘破不堪,本來明豔的花瓣凋零殘破。他突然有種錯覺,他就要再也聽不到她說話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她栽倒了土地裡。

他還是不想她死。雖然無法帶她回家,但他卻不要她陪他一起上路。她是那麼的明媚照人,他沒有權利剝奪她的燦爛。

“虞姬,虞姬,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我叫虞翠……是羽卒翠……”

“翠?好名字,羽卒翠……虞姬,最後,我用我的鮮血來澆灌你吧……”

公元前202年,西楚霸王項羽自刎於烏江之畔。

一年後。

“聽說,這裡就是項羽自刎的地方?”一個穿着盔甲的人淡淡地問道。

“是的,韓將軍,項羽就是在這裡死的。屬下親眼見到他在死之前,曾經種了一朵花。那種呵護的樣子就像是對待情人一樣,嘖嘖,真是讓人感慨。”

“那你還記得他種下去的那朵花在哪裡嗎?”那個人繼續問道。

小兵看着一望無際的花海不禁啞然,當年的戰場,已經變成了一片花海。本事嬌媚楚楚靈氣動人的紅色花朵這樣連成一片,紅豔得就像是一片血海,有種說不出的悲壯之感。

“屬下記得,當年項羽的虎頭磐龍戟並沒有人收走,應該就在這一帶……”小兵以爲將軍是來找那柄虎頭磐龍戟的,畢竟他聽說過,這位大名鼎鼎的大將軍,曾經在項羽身邊做過持戟侍衛。

那個人在花海里走了走,然後在某處停了下來,低頭撥開濃密的花叢,露出底下的那柄虎頭磐龍戟。青色的戟身很多都被泥土所埋,而令小兵感到奇怪的是,這位大將軍並沒有把這柄虎頭磐龍戟拿起來,而是撿起了靠在這柄虎頭磐龍戟旁邊的一顆種子。

“將軍,項羽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小兵見大將軍低頭對着一顆種子沉思,不由大着膽子問道。

“一個笨蛋。”那人冷冷地說道,“我本指望他能滅秦,卻沒想到他居然會殺掉秦朝宗室,焚燒咸陽宮殿。他做得太過了,所以我纔要他償命。只是可憐了這棵虞美人,以後有緣再讓他們相聚吧。”

小兵聽着將軍口中的恨意,不禁一愣。秦始皇暴政,全天下的人都恨不得秦朝覆亡,但聽上去,這位上將軍卻好像並不恨秦朝,而是另有所恨。

“你走吧,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以後肯定能扮演好我的。”那人淡淡地說道。小兵舔了舔緊張得乾燥的脣,從他手中接過一個鎏金戒指。

“這是妲己的魅惑戒,可以改變人的相貌,以後你就是韓信,是大漢的上將軍。只是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以後結果如何,勿要反悔。”

“是,是,將軍保重。”迫不及待戴上戒指的小兵已經變成了“韓信”的模樣,匆匆而去,做他的大將軍夢了。

一陣風吹過,吹得這片花海嫋嫋娉娉,那人把頭上的盔甲一摘,露出清秀的臉容,仰天嘆道:“扶蘇,我這算是爲你報了仇了……”

後面的聲音卻隱在了風中,沒有人聽見。

虞翠神志不清地看着煞白的天花板。

她是怎麼了?最後的畫面是項羽在他的面前橫戟自刎,滾燙的血灑在了她的土壤裡,她拼命呼喚着他,卻沒有任何迴應,只能看着他的血液一點點地被她吸收,被她苦澀地嚥下。

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卻又無比鮮明。

她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躺在牀上足足過了半個小時,外面傳來父母起身做飯的聲音,虞翠才醒悟過來,她好像回到了現代。

難道一切真的只是做夢?

她立刻從牀上跳起來,由於好久都不曾有身體的感覺,她甚至有點不會走路了,腿一軟,直接摔到了牀下。

忍着疼痛,她直接跪在地上爬到玄關,然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埋下虞美人種子的地方,已經長出了嫩芽。

“翠翠!你這是怎麼了?”老爹驚訝地追問着。

虞翠無暇理會,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衝到了樓下。她記得街角新開了一家花店,她要買一個花盆和土,把那個虞美人移栽出來。

難不成這輩子,輪到項羽那個大個子轉世成了虞美人的種子?這回換她要把他種出來了?她無法想象西楚霸王項羽變成一朵花的樣子……抖……

虞翠邊鬱悶地吐槽着,邊拍開了那家花店的門。

“歡迎光臨。”一個無比熟悉的溫和聲音響起。

虞翠呆愣地看着這個高大健壯的男人,英俊如昔,只是髮髻變成了利落的短髮,冰冷鐵血的鎧甲換成了休閒的毛衣,還套着一個史努比的可愛圍裙。

“項羽?”虞翠顫抖着脣,不敢置信地問道。

那人溫和地點了點頭,展顏一笑道:“你是虞翠?長的要比我想象中的還可愛。”

虞翠咬着牙衝過去,對着他拳打腳踢一陣暴打。

項羽抱着頭委屈地說道:“我以爲你再見到我,會抱着我痛哭流涕呢!”

“死項羽!姑娘我早就想對你這麼做了!別以爲花花草草就沒脾氣!吼吼!”

“……姑娘手下留情啊!!”

虞翠抱着項羽的腦袋又錘又打又啃……

“怎麼了?遇到什麼人了嗎?”老闆看到推門而入的醫生滿臉疑惑,不由得挑眉問道。

醫生把買來的早點往櫃檯上一放,咬着方便筷子不解道:“我好像在街角的花店看到昨天我們遇到的那個小姑娘了,她好像正把一個新發芽的種子移栽到花盆裡……不會是你昨天給她的那顆種子發芽了吧?”

“有什麼稀奇的?”老闆淡淡道,“是種子,不管早晚,總會發芽的。不管是一年的種子,還是兩千年前的種子。那種子重新發芽,有緣的兩人應該重新相見了吧……”

“喂!到底那種子是什麼來歷?”醫生對啞舍裡層出不窮的神秘物品還是覺得難以應付。

“沒什麼,啞舍裡的東西,都是古董而已。”老闆微微一笑,啪地一聲掰開方便筷子,“下次買東西不用拿方便筷子了,我這裡也有筷子,用後洗一洗就好了。”

醫生埋頭苦吃,不敢接話了。是誰剛說啞舍裡都是古董的?那筷子肯定也是古董啊!他可不想用幾百年前的東西夾吃的啊!

而且保不準……會是哪個死人陪葬用的筷子!

楔子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楔子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十章 啞舍白蛇傘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十章 啞舍白蛇傘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楔子楔子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十章 啞舍白蛇傘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楔子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楔子楔子楔子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楔子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
楔子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楔子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十章 啞舍白蛇傘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十章 啞舍白蛇傘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楔子楔子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七章 啞舍水蒼玉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十章 啞舍白蛇傘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六章 啞舍山海經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楔子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第二章 啞舍香妃鏈第一章 啞舍古鏡第十一章 啞舍長命鎖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第九章 啞舍虞美人楔子楔子楔子第八章 啞舍巫蠱偶楔子第四章 啞舍黃粱枕第三章 啞舍人魚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