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坐談
將謝洛夫等人安排在偏殿外院，侍者們忙着準備沐浴用的湯水及餐食。
這裡的環境與此前相比，就是天壤之別。
美中不足的是，雙雷兄弟房間的牀鋪有點小。
調弄半天，只得把其他傢俱一概請出。又加進兩張牀，合二爲一拼成兩張大牀，這纔將將夠用。
即便如此，兄弟倆已經十分滿足，臉上陰霾盡去，傻呵呵笑個不停。
他們美滋滋地說要試試牀，可腦袋剛一挨着枕頭，便沉沉睡去。
一個多月來，他們盡忠職守，寸步不離地護在謝洛夫身邊，連一個囫圇覺也沒睡過。
此刻，一直緊繃的神經放鬆，便再也堅持不住。
這一幕，看得胖子等人心疼不已，珠珠還懂事地爲雙雷兄弟蓋上薄被。
“鄧普拉將軍，我那兩名手下的屍體，還要拜託您妥善安葬！”謝洛夫自打恢復清醒，心裡便一直掛念着此事。
這兩名手下是在進入王宮後出的事，誰也沒想到有人敢在這裡動手殺人。
他們當時正在王宮廣場等着女王宣召，卻沒想一道灰影直擊謝洛夫。
幸虧這兩名手下反應迅速，用身體擋下。否則謝洛夫便會飲恨當場。
出手的是威爾遜，之後便是司格頓帶着手下衝進廣場形成包圍之勢。
想着兩名忠心耿耿的護衛，在本已該安全的時候卻被襲殺，謝洛夫這心裡就說不出的傷感。
更是暗下決心，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也要殺掉威爾遜和司格頓。
如若不然，私人的仇怨倒在其次，只怕魯爾士從此便會成爲笑柄，成爲任由他國宰割的魚肉。
對比魯爾士昔日的強盛，再看當下的境遇，謝洛夫心裡的滋味，只怕除去本人，誰都難以體會！
“本該如此！”鄧普拉聞言說道，一邊吩咐手下馬上去辦。他自己卻仍然留在原地，沒有離去。
見鄧普拉沒有要走的意思，謝洛夫雖然也有一肚子的話要和大師及西萊爾說，可也只能暫時壓下，先回房休息。
看出蘇麗爾少將有話要說，胖子和大師交換了一個眼色，便引着鄧普拉去到此前用早餐的小花園中小坐。
鄧普拉剛一坐下，突又起身，向西萊爾深施一禮道：“西萊爾公主，此前末將回護不周，還望恕罪！”
沒想到他突然來這麼一手，西萊爾也趕忙離座還禮。
“唉！將軍言重！那時您也不知道西西的身份嘛！正所謂不知者不罪！”胖子在旁打圓場。
“麥，麥公子。話可不能這麼說！我是王室衛隊的主事，王都的安全都在我管轄之內。所謂保境安民，是本將職責所在。這與公主的身份並無關係。就算她是一個平民，也不能任人欺辱。”鄧普拉鄭重地說道。
見鄧普拉語氣真誠，並非是在打官腔，又想起他之前的作爲，胖子倒是在好感之外又添了些敬意。
另外，他還是第一次被別人稱作“公子”，心裡覺得既好玩又有一些得意。
“您所言極是，是我言語失據，還請將軍海涵！”他雙手抱拳，擺出一副“公子”範兒，正兒八經地向鄧普拉說道。
胖子這麼一說，倒讓鄧普拉尷尬起來，正要再客套兩句，卻被胖子一把按在座位上！
“咱們坐着說好吧？從早晨站到現在，我是腰也酸來腿也疼！還望將軍體量！”胖子又恢復了一貫的做派，嬉皮笑臉地說道。
鄧普拉對大師這位變臉比翻書還快的高徒還有些不適應。
旁邊的西西美女卻已經習慣胖子這副做派，看着他耍寶，嬌顏上滿是笑意。
大師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默不語。
“將軍！您特意留下，不會只是想說這些吧？現在雖然時候還早，可也快近正午，要不咱們傳膳吧！邊吃邊聊？”胖子接着說道。
鄧普拉自然明白胖子話裡的意思，他微做沉吟，看向大師，眼裡閃過複雜的神情，欲言又止。
過了片刻，胖子正要開口催促，鄧普拉突然再次離席，這下卻是單膝跪地，抱拳當胸。
“唉！要麼站着，要麼跪着，就是不願坐着！這位少將挺有個性！”胖子在心裡唸叨着。
就聽鄧普拉沉聲說道：“大師！女王既然是您弟子，我等便視您如君父。當下，蘇麗爾局勢危比累卵。望您念及師徒情分，救救我王，救救蘇麗爾啊！”
“坐下說！”大師聞言，神色如常，淡然說道。
語氣中卻有不容違背的威嚴。
鄧普拉一愣，看看不動聲色的大師，又看看仍然一臉笑嘻嘻的胖子。
他心中似有所悟，忙依言起身坐回座位。
“這胖子叫我坐下說話，他老師便也要我坐下說話。看來大師對這位新收的弟子十分看重。哪怕是在這樣的小節上，也要維護胖子的面子。大師是在以這種方式爲胖子樹立威信啊！”鄧普拉想道，便收起輕慢之心，對胖子重視起來。
“將軍的話有些危言聳聽吧？我雖然對貴國的事情所知有限，可也聽到些傳聞。蘇麗爾的隱憂，無非就是司格頓親王爲首的反對派與女王政權之間的分歧。當下，調停組既已到來，相信紛爭必會化解，再怎麼說也不至於發展到發生內亂的地步吧？”胖子開口說道。
他心有玲瓏，當然體會到大師的一片迴護之意。
感激之餘，更是信心大增。
既然老師要爲自己樹立威信，那便是有將自己推向前臺的意思。
“得！站臺就站臺！此時絕不可退縮推諉，讓人瞧不起。”胖子心裡這樣想着，便接過鄧普拉的話，說出一番見解。
只不過，這卻不是他的真實想法。
事關重大，彼此又不熟悉，哪有一上來就掏心掏肺的？
總要試探試探吧？！
“唉！這正是我所擔心的事啊！”鄧普拉嘆口氣，接着說道：“蘇麗爾官方上下，確實是把和解的希望寄託在調停組身上。可是，衆所周知。本次進入調停組的國家中，麥肯、特爾吉、耶茲利爾三國一向共同進退，這些國家一直在暗地裡和司格頓的反對派有些勾搭。特別是，他們也都贊成司格頓的政治主張。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蘇麗爾的官方不能據理力爭，堅持底線。那最後調停的結果可能就是一邊倒的結局！”
胖子聞言，沉吟不語，等着鄧普拉說出擔心的關鍵。
見別人都不回言，鄧普拉便知道自己需要進一步表明立場，才能獲得充分的信任。便接着說道：“今天發生在謝洛夫大人身上的事情，各位也看到了。我萬萬沒有想到，甘米爾首輔會對這種完全違背常理的事情不聞不問，聽之任之。再看看蘇麗爾其他官員和調停組各位使臣的態度，更是令我寒心。”
胖子聽得不住點頭，卻仍未說話。
鄧普拉只得繼續說道：“司格頓親王畢竟還是蘇麗爾的臣民，若說他因爲誤會和魯爾士使團發生衝突，還算有情可原。可是，威爾遜是麥肯的人，又怎麼能如此肆無忌憚，在蘇麗爾的國土上，對別國使臣大打出手？！而最關鍵的是，甘米爾首輔對此事非但不予追究，反而表現出默許的態度。由此推斷，甘米爾等人必然已和麥肯等國達成共識，甚至已經在暗中倒向司格頓一方。若事實真是這樣，則女王危矣，蘇麗爾危矣！”
胖子對鄧普拉能說出這番話倒不吃驚，要連這些也看不出來，他又怎配當這個少將？
“將軍說的有道理！我也覺得你們那位首輔大人辦事有點離譜！可是，今天我見女王與司格頓親王之間，感情十分特殊，哦，應該說是深厚。想必之前種種，大部分是出於彼此之間的誤會。那麼，一旦誤會解除，他兩人冰釋前嫌，蘇麗爾的問題不也就迎刃而解了嗎？”胖子繼續試探道。
“唉！我本來也寄希望於此，可只怕事情不會如此簡單！”鄧普拉又開始嘆氣。
他面顯尷尬地停頓半晌，便把自己與女王和司格頓的關係，以及對他們的瞭解敘說出來。
最後，他說道：“我雖然對五年前導致司格頓出走的原因尚不知情，但那時一定是出了一件令司格頓無法接受的大事。否則，以他兄妹二人的感情，又怎麼會鬧到這種地步？而且，這件大事絕對不是王位之爭。司格頓此人，面寒心熱，雖然對權力也有追求，但也絕不會因此便做出此等叛逆之舉。”
“那，如果真發生叛逆之事，將軍準備何去何從？”胖子突然追問一句。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站在女王身邊。鄧普拉家族同蘇麗爾的歷史一樣久遠，還從未出過叛逆。在我這一代，也不會！”鄧普拉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地說道。
胖子見大師聽得此話，微微點頭，心裡徹底踏實下來。
以大師的實力，只要稍加留意，誰又能在他面前說謊？
“身邊跟着一個測謊儀，就是方便！”胖子笑着向鄧普拉抱拳說道：“將軍赤膽忠心，令人欽佩！”
“公子莫要取笑！光有赤膽忠心又有什麼用呢？”鄧普拉擺擺手，表情落寞地說道：“話說到這個地步，我也不瞞各位。自半年前開始，女王發生了很多變化，開始喜怒無常，濫殺大臣。而且漸漸不理政務，只知道在後宮享樂。因此招致朝野的非議也越來越多。要在以前，有她主持大局，加上我們一班兄弟誓死效忠，哪裡會擔心什麼反叛。可是現在，她這個樣子，我心裡實在是半分把握也沒有啊！”
話已至此，鄧普拉也不再顧忌，把底全抖了出來。
胖子還想再挖些情報出來，旁邊的大師卻不耐煩地對他呵斥道：“別再廢話啦！說說你的看法！”
“得！誰叫你是師父呢？我忍！”胖子朝大師翻個白眼，轉過頭來已經滿臉嚴肅。
他向鄧普拉說道：“將軍！依我看，蘇麗爾的局勢，可能比你感覺到的還要危險！”
胖子此言一出，在座的都有些心驚。
鄧普拉更是凝神聽他分析。
只聽胖子繼續說道：“發生在謝洛夫等人身上的事情，確實很不尋常。各位是否想過，如果謝洛夫和女王，說的都是真話，哪到底是誰假借女王之口誘他們來此的呢？”
“我想不會是司格頓。他既有心反叛，又怎會愚蠢到在即將行事之前，偏要用這樣的方式得罪魯爾士？他難道就不怕腹背受敵嗎？”胖子停頓一下，見大家都在思考他的話，這才接着說下去。
“如果不是司格頓，那麼只能是麥肯的人在暗中操作此事。他們這樣做的目的，表面看起來是要挑起蘇麗爾與魯爾士的爭端，使蘇麗爾即便發生內亂，也得不到來自魯爾士的援手。”胖子說到這裡，突然話鋒一轉。
“可是，這裡有個問題。他們這樣做，也等於把司格頓放到一個十分危險的境地。如果他叛亂事敗，必會受到蘇麗爾和魯爾士的夾擊，那他在東域的勢力將會被連根拔起，蕩然無存。萬一如此，不也等於，令麥肯諸國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了嗎？”胖子說着，開始習慣性地撫弄自己的頭髮。
只聽他又接着說道：“按照這個分析推斷，麥肯一方定然是有萬全的把握，堅信司格頓此次叛亂百分百會成功。只有這樣，事情才解釋得通。從這個思路想下去，就會得到一個結論。一旦司格頓成爲蘇麗爾之主，必會完全倒向麥肯一方，且與魯爾士對立，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最後，胖子總結道：“所以，操縱魯爾士使團這件事情的真正目的，應該不是爲增大司格頓叛亂奪權的勝算。而是在爲司格頓獲勝之後的事情未雨綢繆。”
胖子這一番話，句句入扣，僅從謝洛夫等人的遭遇，便抽絲剝繭般推導出幕後黑手的思想，實在令人歎爲觀止。
西萊爾雖然聽得有些頭暈，可她堅信胖子的判斷。
珠珠則兩眼發亮，崇拜的小星星閃呀閃個不停。
大師臉上顯出凝重之色，不斷點頭，首次升起對胖子的欽佩之心。
最受震撼的，是鄧普拉。
他無法相信，看起來吊兒郎當，總沒個正形的胖子居然有如此見地。
僅就見識而言，說胖子堪稱戰略大師也不爲過。
當然，說腹黑也未嘗不可。
胖子從衆人的反應中得到巨大的滿足，腆胸疊肚地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腹中卻覺得飢餓起來。
確實，動腦筋是很消耗體力地！
“你們呀！太把希望寄託在調停組身上啦！也不想想，既然麥肯等國並不贊成蘇麗爾現在的制度，他們怎麼會甘心做和事佬兒？留下塊煮得半生不熟的肉，幹嘛用？只要條件允許，他們一定會扶司格頓上位。如果條件沒到，他們才懶得來摻和你們的事情。等着你們內戰後兩敗俱傷多省事？而現在，諸多事實證明，條件已經夠了！”胖子這番話說得更加通透，如暮鼓晨鐘一般敲擊在鄧普拉心頭。
也許是因爲飢餓的緣故，胖子不自覺地把話題扯到肉上。
“啓稟將軍！女王陛下朝這邊來了！馬上就會到！”鄧普拉一名手下突然跑進來說道。
大師：不管說話還是投票，都先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