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女帶着郝眉看了大夫,又把郝眉送了回家。大夫說了,郝眉沒摔到骨頭,揉了點藥酒就讓她回去了。老實說那大夫是看在白龍女的面子纔沒好意思說她的,真是大驚小怪。小孩子摔跤擔心不是問題,你找他這個主治刀槍傷的大夫看幹嘛?
郝眉回了家,戀戀不捨地問白龍女下次什麼時候能見面。
這話說得矯情,天天早上白龍女都要巡城,哪天都能見,郝眉卻覺得不夠。
她天生貪婪,永遠不知道滿足,還沒分手呢,就想着下次見面。
白龍女想了想問她:“你想當我的伴讀嗎?這樣我們就可以天天見面了。”
郝眉慌忙地點頭,看她那個勁兒,簡直要把腦袋點下來。白龍女看着她,露出來一個笑來:“我去跟阿爹說,明天上午巡邏完,我來接你!”
郝眉點點頭,嗯了一聲。郝夫人站在旁邊,突然有一種插不上話的感覺。
郝眉進了門,回過頭來,脆生生地同白龍女講:“我明天大清早起來等你,你一定要來呀!”
郝夫人打了個寒戰,白龍女卻笑得露出了牙齒:“好的呀。”
晚上吃飯的時候,郝夫人把今天的事說給家裡的男人聽,郝斯年人小鬼大地說:“少女思春了唄!”
郝將軍一筷子敲他腦門上:“頭一回進軍營就學了這些歪風邪氣!”
郝斯年嗷了一聲,丟下筷子,捂住腦門,揉了揉,瞪了眼他爹才接着吃飯。郝眉問她爹:“阿徹今天去軍營了嗎?”
郝夫人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碟子裡:“是啊,阿徹纔不像蔓蔓呢,人家去幹正經事了。”
她放下筷子,對郝將軍說:“蔓蔓也不小了,該給她找個先生啓蒙了。今天安家的大小姐我可看了,知書達理的,看着果然是大家閨秀,跟蔓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郝將軍卻不愁:“請什麼呀,人家安將軍找我說了,要蔓蔓跟白龍女一起學。”
郝夫人打了他的手:“那白龍女學的什麼?蔓蔓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能一起學?人家那是客氣,你自己也該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沒有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
郝將軍唉聲嘆氣,郝眉聽了立馬錶決心:“你們就送我去嘛,不行我就回來嘛!”
說起來很不好意思,郝眉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個文盲,到今天還真的不會自己的名字。她上輩子也學了,可就是跟學習犯衝,一聽先生之乎者也,馬上昏昏欲睡,也算是跟學習隔了一堵牆,沒有緣分。
但一想到跟白龍女一起學,郝眉心想,說不定自己還能搶救一下。
郝夫人卻沒有郝眉這麼樂觀,非常擔心她的女兒跟不上。
第二天白龍女果然來接了郝眉,郝眉揹着郝夫人連夜給她縫出來的小書包,得意洋洋瞥了郝斯年一眼,坐上了白龍女的馬。
郝斯年正坐在院子裡讓郝夫人給他梳馬尾,他穿着一身胡服,袖子很短,還帶着護額護腕。他坐在小馬紮上,頭髮被郝夫人抓在手上,嘴卻管不住:“可別到夫子面前一問三不知啊!”
郝斯年天生會念書,郝屠戶在他三歲的時候就帶他去衚衕裡面學問最高的老秀才那裡啓蒙,沒過一年,老秀才就帶着郝斯年回了家,說他不能再教這個孩子了,因爲已經教無可教了。郝屠戶沒想到他兒子這麼能幹,拼了老命把郝斯年送到學院裡,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郝斯年也不負衆望,別看他今年才七歲,但他已經考中了秀才。
郝屠戶沒事就說郝夫人生孩子的時候不懂得平均,郝斯年學習太好了,郝眉對學習卻一竅也不通,肯定是她偏心的禍。郝夫人卻怪郝屠戶,說男孩子像媽媽,女孩子像爸爸,都是郝屠戶腦子太笨了,才害得郝眉跟學習沒有緣分。
郝眉氣死了,皺着臉,對着郝斯年做了個鬼臉。
郝斯年回敬她,吐了吐舌頭。
果然不出郝夫人所料,中午的時候,郝眉哭着回來了。她揹着小書包,抹着淚,進了家門。
一進門就求郝夫人給她找一個先生,她想學。
郝夫人不是沒給她找過,吟詩作對郝眉那是不行,調皮搗蛋她倒是第一。郝夫人之前給她找過之前教過郝斯年的老秀才,老秀才說了她不是讀書的料,郝眉記恨他,愣是把老秀才的鬍子都揪下來幾根。老秀才一輩子沒在功名上取得什麼成就,非要說就養了一把好鬍子,郝眉揪了他鬍子,可算是跟他結下了深仇大恨,不管郝屠戶好說歹說,也不願意再教郝眉了。
後面找過幾個,郝眉都不願意學,不是睡覺就是不守紀律,反正是那種讓老師很頭疼的學生。
沒想到今天郝眉居然出人意料地想要好好學習了,郝夫人真是又欣慰又有點心疼。
郝眉撲到郝夫人懷裡,哭得說不出來話。
郝夫人這下只覺得心疼了。
做父母的,哪裡不心疼子女的呢?就是石頭雕的菩薩,看見自己的孩子跌倒了,也得動起來去扶的。郝夫人就這麼一雙兒女,哪裡能就這麼看着孩子哭呢?
郝夫人問郝眉:“蔓蔓,跟媽媽說說,你今天怎麼樣?”
郝眉憋着嘴:“不好……我很努力地聽了,可我什麼也沒聽懂。先生罵我蠢笨,白龍女也說我不好。”
她抹着眼淚:“我知道我不好,可是,白龍女,我這麼喜歡她……”
天底下誰都可以說自己不好,但總覺得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不可以。她那麼喜歡白龍女,不許別人說她一句不好的話,白龍女怎麼不能像自己那樣呢?
郝夫人替她擦掉臉上的淚水:“蔓蔓,你不是說你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好嗎?白龍女只是說了一個事實,那你爲什麼要生氣呢?”
郝眉擡頭:“我不喜歡她說我壞話……”
郝夫人點了點她的腦袋:“小丫頭。別人說你好話,都是因爲你好,如果你不好,誰說你好呢?除非是騙子!”
郝眉眨了眨眼睛:“是這樣嗎?”
郝夫人告訴她:“天底下誰不喜歡聽好話呢?可是好話就是好的嗎?你要知道,忠言逆耳利於行。不僅你不能光聽好話,還得聽進去,改正自己。人言是一面鏡子,你對着鏡子整理自己的形象,別人才能說你好話,你不變誰說你好話呢?”
郝夫人舉了個例子:“比如說皇帝身邊,大家都在變着法說他的好話。但皇帝就真的像他們誇讚得那麼好嗎?”
郝眉搖搖頭,似乎明白了什麼。
郝夫人摸摸她的頭髮:“蔓蔓,你要知道,天底下的人多得像星星一樣。太陽是星星,月亮也是星星。有的人像流星即將熄滅,有的人卻像太陽一樣光芒萬丈。白龍女就好像高高升起的太陽,在她身邊,你的光芒都被遮住,她看不見你的優點,當然不會說你的好話了。只有你自己努力,成長爲一個優秀的人,也像太陽一樣明亮,也纔有聽好話的機會。”
郝眉點了點頭:“阿孃,我知道了!我不怪她,都是我自己不好!”
郝夫人點點頭,從身後拿出來上午翻箱子找到的郝斯年當年的啓蒙書,交給郝眉:“那,這是你哥哥的啓蒙書,阿孃已經幫你找到了一個啓蒙先生,你跟着他好好學,打好基礎,這樣才能聽得懂白龍女的課。”
郝眉捧過來書,迫不及待地翻開來,果然這些字她覺得比上午的簡單不少,有幾個還挺熟悉,上面還有圖畫,郝眉也容易理解。
她捧着書,在院子裡石桌上看。天還沒黑,外面比還沒有點燈的屋裡亮不少,郝眉就着光學習着。
外面大門響起來敲門聲,郝夫人提着裙角去迎,她以爲是郝將軍跟郝斯年回來了。
她還納悶呢,這爺倆回來不就回來了嗎?大門不是開着的嗎,怎麼還敲門呢?
沒想到居然是白龍女。
白龍女見了郝夫人,恭敬地行了一個晚輩禮:“夫人你好。”
郝夫人連忙說:“你好你好,安小姐今天來,有什麼事兒嗎?”她此刻的心情就跟班級第一名無緣無故到自己家裡來一樣,有些受寵若驚。
白龍女低頭:“今天我對蔓蔓說話重了些,想同她道歉,跟她說對不起,是我說得過分了。想請求她原諒。”
郝夫人拉住她的手:“我先提我家蔓蔓謝謝你,這麼細心。來來來,阿姨這裡沒什麼好東西,但一杯茶總是有的,快進屋裡坐!”
她們一起進了門,轉過影壁,就看見郝眉坐在院子裡看書。
郝夫人拉着白龍女,問郝眉:“看,是誰來了?”
郝眉一擡頭,發現白龍女居然來了,喜出望外!尖叫了一聲,想丟下書跑過來,可站起來之後又坐下去了,把書撿起來接着看。一邊看,還一邊掉着眼淚。
白龍女眼眶也有些紅。
郝夫人看了,藉機說去倒茶,給這兩個小朋友留下空間。等郝夫人再出來,二人又親親蜜蜜地坐在一張秋千架上,你趴在我耳朵上說話,我趴在你耳朵上說話。親密得不得了!
郝夫人託着茶盤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