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氏正是少女的姓氏,從來沒有人會選在登基之日封后,楚笑天無疑是帝王中的異類。
之後的婚禮空前隆重,楚笑天如承諾所言,在王都之上爲少女舉辦了一場盛世婚宴,十里的長席鋪滿珍饈美饌,大臣們互相推杯換盞,太監宮女亦列座其上,誇誇笑談,至於宮外同樣熱鬧,無數的美食佳釀自城中各大酒樓運出,由城裡城外各戶人家拼成的長桌綿延至百里長,觥籌交錯,熱鬧非凡,一副普天同慶的景象,據野史記載,當時坐在席位上的光是乞丐與各地的流民就多達三萬人。
笑天皇帝希望藉此來讓少女感受到幸福,而少女臉上洋溢的笑容也讓他感受到滿足。
只可惜好景不長,二人的幸福時間,僅僅維持了一年。
楚歷七百五十五年,七國曆史上最爲混亂的一個年代,蠻族入侵,七國爭戰,楚國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瞬間便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當時不僅是蠻族,更有其它六國在一旁虎視眈眈,推波助瀾,行刺,暗殺,偷襲,離間,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楚國的處境一下子變得岌岌可危起來,覆滅近在眼前。
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下,楚笑天身爲當時的楚國之主,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他每天都被無數政務纏身,再無半刻清閒,更多的時候,他會親自衝上前線與將士們一道浴血奮戰,漸漸地,他與少女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而少女對此也只是勸他多多保重身體,除此之外,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終於,楚國迎來了最爲有史以來最爲艱難的時刻,六國與蠻族似乎達成了共識,將楚國的後路、前路盡數切斷,爲了化解亡國的危機,笑天皇帝不得不御駕親征,親自奔赴後方戰場同六國對峙,這一次是真正意義上的全面開戰,其兇險程度與往昔不可同日而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着回來。
臨走之前,他將陪伴了自己征戰無數從未離身的愛刀解了下來,交給少女道:“我不在的日子裡,就讓它…代替我陪伴你們母子吧……”
依然是少女印象中那般意氣風發,只是那俊俏的臉上不知在何時已經刻滿了滄桑,又是在
何時,那昔日如瀑的黑髮之中摻雜了些許白髮,自古英雄嘆遲暮,不許人間見白頭,在他的心裡又該是怎樣的難訴衷腸。
心疼的接過他手中的刀,少女的容顏依舊傾城,卻在此刻故作歡笑道:“皇上儘管放心的去吧,臣妾和皇兒會在宮中每日爲皇上祈福,祝願皇上平安歸來。”
落霞依舊鋪滿了天空,不見山巒,如今的腳下一馬平川,今晚的月亮升起的特別早,不再是印象中那輪淒冷的滿月,彎彎的殘月在此刻更能勾起人的離別愁緒,不知從何時起,月與分離再脫不了干係。
臨行獨有淚,盡灑月明中。
這一次流淚的不再是少女,笑天皇帝跪在少女的面前泣不成聲,此刻少女已經有了六個月身孕,他曾答應許給她幸福,然而卻註定在孩子降生的那一刻都不能陪伴在身邊。
“當你坐上我這個位置,你就會知道,帝王的一生從頭到尾就是一部傀儡戲,當你入戲的時候,你總以爲戲裡的自己會受到各方面的約束,很不自由,然而當你出了戲,就會發現,戲外的自己依然身不由己。”
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父皇臨終前說的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突然感覺到自己就像一個傀儡,而無時無刻不在背後操縱自己的人正是這大楚的江山社稷和百萬黎民衆生。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
一句話卻道盡帝王的辛酸,俠之大者!如何才配稱得上是俠之大者?笑天皇帝看着妻子日漸隆起的小腹,突然之間明白了,所謂的俠,便意味着要…捨棄小家,成就大家!
笑天皇帝從不認爲自己是一個高尚的人,爲了皇位他甚至連自己的親哥哥都不會手軟,然而這次,哪怕只是爲了自己的小家,他…依然要走。
覆滅近在眼前,亡國的呼聲幾乎傳遍了楚國的每一個角落,現實,容不得他抗拒!
臨行前,他將王都更名爲洛安,寓意爲母子平安。
然而,事與願違,就在他走後的第三個月,少女終於抑制不住對他的思念,病倒了。
懷着九個月身孕的少女自此之後高燒不退,御醫們想盡了一切醫治的辦法依然毫無起色,就這樣又過了半個月,少女的呼吸也變得微弱起來,令人不解的是,在她的懷裡始終緊緊抱着笑天皇帝留給她的那把愛刀。
就在笑天皇帝即將凱旋而
歸的倒數第三十五天夜裡,少女奇蹟般的從牀上睜開了眼睛,此刻的她臉色非但沒有一絲長期昏厥後應有的蒼白,反而說不出的明豔動人。
就在所有人都爲這一幕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時候,更爲驚奇的一幕發生了,從未展露過武學修爲的少女竟然拖着九個月的身孕在衆人面前施展了一套刀法,她的步伐輕盈有力,絲毫看不出有身孕在身,刀法中的每一招每一式帶有濃濃的相思之意,讓人不由觸景生情,泫然淚下。
衆人從未見過如此奇妙的刀法,一時間不由愣在了那裡忘乎所以,等他們終於醒過神來,才發現少女已不知在何時躺在了地上,靜靜的沒有了生息,同她一道死去的還有她腹中九個月大的孩子…
笑天皇帝將自己的愛刀與少女一同下葬。
下葬的前一天,他在少女的枕頭底下的翻到了一本厚度僅有幾頁的手抄書,他一眼就認出上面娟秀的小字正是出自少女之手,或許時間還要更近一些,因爲上面有些字的墨痕都還未乾,從記載來看,這顯然是一部刀法,從侍女的口中,他得知了那少女臨終前的詭異舉動,他顫抖着將書翻到最後一頁,發現上面赫然用鮮血寫着幾個小字。
《重樓待君歸》-洛傾城絕筆。
重樓正是這座宮殿的名字,而傾城則是少女的名字。
笑天皇帝在少女的墳前癲狂的大笑了三天三夜,自此更名笑天,至於他的原名已無人知曉,更名之後的笑天皇帝性情大變,原本毒辣的性格愈加變本加厲,而且他嗜殺成性,殺心一起,縱連幼童都絕不放過,唯一不變的是他對少女的癡情,一直到他三十五歲那年英年早逝,宮中再無納過一妃,一妾。
笑天皇帝與傾城皇后的故事流傳到了民間,無數的癡男怨女爲此唏噓不已,至於二人結緣的二十四橋更是被無數新人當作心目中的聖地,冷月河也因此而聞名遐邇,惹得無數遷客騷人吟詩在此,留下名篇無數。
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爲誰生。
這便是節選自古往今來衆多名篇中最爲著名的一篇。
至於那部《重樓待君歸》則一直在保留在皇室的藏經閣中,自然是仿本,至於原本據說是被後人置放在了笑天皇帝的棺犉之中,隨他一起葬入了楚國大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