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路的兩端(上)

你要知道,我是一頭勤學好問的蟲精……               ——蟲精可比的自我評價

安塞隆歷1252年,10月13日,凌晨,大霧。

在看到可比兩手空空回來之後,杜威感覺憤怒極了。雖然他知道如果換作是自己也一樣會食言,但是對象換了心態自然會不同。於是杜威一直冷冷的看着可比,看着他走進垃圾場內,看着他若無其事的躺下,看着他飽脹的肚子。

“兄弟,不是我不給你帶,你要知道,我吃下了四條母狼,那可是四條母狼啊,我怎麼可能拿得下?加上事先我已經承諾過,我吃多少就給你帶多少,我若是隻帶一條兩條肯定顯的我不夠誠信,因此……我索性沒有帶。”可比躺在幾塊腐肉旁,打着飽嗝,振振有詞。

“我早就知道不該信任你,更不該告訴你這個秘密!”杜威很後悔,當這後悔的感覺和飢餓混雜在一起後,就變成了憤怒。

“抱歉,兄弟,我確實是沒法實現自己的諾言,你說怎麼辦呢?我也很難過,可是,我實在沒有那麼大的能力了,原諒我吧……”道歉的話還未說完,可比已經打起了呼嚕。

片刻之後,杜威不再憤怒了。作爲一頭蟲精,他擁有所有蟲精都具備的天賦——善忘,畢竟整天面對那麼多無恥的謊言和卑劣的行徑,僅僅變的和其他蟲精一樣卑鄙無恥是遠遠不夠的。自我調節完畢的杜威強壓下了飢餓的感覺。此刻的他覺得有些沒睡夠,加上了又起了大霧,因此杜威按捺下了再次去騷擾狼族營地的衝動,躺下繼續睡覺了。

可是,在蟲精聚居的這個垃圾場內,飢餓的蟲精遠遠多於已經吃飽了的,因此,當可比睡到一半的時候,他被身旁另外一個叫做裡查的蟲精叫醒了:

“嗨!我說夥計,你的肚子看起彷彿是一個懷孕的人類婦女呢!”懶惰的蟲精們是不喜歡思考的,因此裡查直接引用了可比的原話,絲毫不顧忌版權的問題。

“別打擾我,困着呢!”此刻吃飽了的可比驕橫的如同先前吃飽了的杜威,而此刻飢餓的裡查則和先前飢餓的可比一樣,繼續糾纏道:

“兄弟,能告訴我去哪裡找到的食物麼?如果你告訴我,我保證先帶一份回來給你,然後我再吃!”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用狼族族人血肉做成的誘惑籌碼被越加越高了,因此,可比也動心了。於是他翻了個身,隨後半信半疑的問裡查道:

“你說的可是真的?先帶一份回來給我?”總體說來,可比比杜威更惡劣,儘管他纔剛剛吃過四條母狼,可是當裡查提起吃的話題後,他又來了精神。

“這是當然,難道你忘記了上次我主動把食物讓給了你麼?我可一直都把你當作好朋友看待的!”裡查動之以情。

“主動讓給我!?你抓了某個人類騎士團團長的女兒,因爲被追殺沒機會吞下去所以才丟給了我,這也叫主動讓我給我麼?”可比嗤之以鼻,不肯輕易的出讓主動權。

“可最後你不還是吃了麼?那個女孩兒的味道肯定不錯吧?爲了抓到她,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呢!不過最後被兄弟你吃了,我也沒什麼好埋怨的,畢竟我們是好朋友嘛!”總體來說,裡查比可比更無恥。

“倒也是……那女孩兒確實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了,真的很懷念呢!”可比舔了舔嘴脣,剛剛吞噬過四條母狼的大嘴中又開始有涎水流出了……

“這次找到食物後我肯定還會先給你吃的,兄弟!唯一的問題是,你看……我不知道食物在哪裡……”裡查的神情委屈極了,這讓他的臉看起來像是一塊兒被擠壓過的五花肉。

“你發個誓吧,要最毒的,然後我就會告訴你,去哪裡能找到食物。”

總體來說,可比和杜威一樣蠢。

“這是肯定的,我肯定會發誓的,兄弟,你放心吧!如果我說謊,那就讓我的咽喉上長個大膿瘡好了!”裡查再次侵犯可比的版權。

聽到裡查這麼說,可比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幾乎雷同的的誓言沒能引起可比一絲一毫的警惕,可比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在發過這樣的誓言後迅速的食言,不勞而獲的奢望衝昏了他那原本就不怎麼靈光的頭腦。

“你要知道,我是一頭勤學好問的蟲精……”種族的劣根性在可比身上再次得到了體現,吹噓開始了。

當裡查點了五十七次頭,說了二百九十五句恭維的話後,他轉身離去了, 因爲他知道了狼族營地的確切方位。看着轉身離去的裡查,可比停止了羅嗦,翻了個身繼續睡了,他對於裡查等下會帶東西回來一事堅信不疑,絲毫不覺得自己有被騙的可能,從這一點來看,可比絕對比杜威還要愚蠢——愚蠢很多!

當裡查藉助大霧的掩護順利抵達狼族的營地後,可比正在那巨大的垃圾場內大張着嘴巴,做着美夢,夢裡他看到裡查專門爲他帶回了四名皮軟肉嫩的人類女孩兒,隨後他吃的不亦樂乎。於是,可比在夢中咧開他那散發着惡臭的大嘴,笑了。和可比一樣在開心的笑着的,還有裡查,因爲他發現可比說的是真的,真的有一個狼族的營地存在。隨後他的行動路線完全抄襲了可比的,因爲那鮮紅的旗幟同樣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當裡查悄悄潛入卡爾生前所居住的洞穴後,那剩餘的二十多條母狼仍舊在酣睡,絲毫不知道洞穴被殺手再一次光顧了。

當裡查心滿意足的從那洞穴內躥出的時候,那剩餘的十數條母狼仍在繼續酣睡,絲毫不知道洞穴內的同類又少了四條。

從根本上說,之所以卡爾生前居住的洞穴會遭到輪番洗劫,根源就在洞穴上那杆由卡爾親手插上去的,象徵他王權的鮮紅色旗幟,那紅色實在太醒目了,從而導致可比在告訴裡查狼族洞穴的確切位置時,是這麼描述的:

“……其中一個洞穴上插有一根醒目的紅色旗幟,你去了肯定能看到,找到後記得先送幾條母狼回來給我……”

由此可見,太醒目的存在有時真的是致命的。

從狼族聚居地回來後,裡查根本沒有搭理仍舊在熟睡的可比,而是直接繞道到垃圾場的另一邊,安然睡去了。

雖然杜威已經吃飽了,可比已經吃飽了,裡查已經吃飽了,但是……在這個巨大的垃圾場內,仍舊有着數量衆多的飢餓蟲精,他們有的在酣睡,有的卻在忍受着飢餓的折磨,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湊巧的是,或者說,不幸的是,在裡查的身邊,就有着這麼一位被飢餓折磨的無法安睡的蟲精,他叫亞力。

當他看到裡查悄悄的回來,悄悄的躺下,悄悄的睡去後,當他看到裡查心滿意足的神態,渾圓鼓脹的肚子後,這頭名叫亞力的蟲精按捺不住了。

亞力也是一頭“勤學好問”的蟲精,因此他輕輕的拍了拍酣睡中的裡查,隨後以極度恭謙的語調道:

“我說……兄弟,你好像剛剛找到東西吃了,能告訴在哪找的麼?你如果告訴我,在以後三天裡我能找到什麼吃的都送給你,我現在實在太餓了,兄弟!”

亞力將誘惑的砝碼又增加了許多,這讓本來因爲被吵醒而準備發怒的裡查一下子就平靜了,隨後裡查將信將疑的問亞力道:

“真的?以後三天裡,你找到的食物都歸我?”所有的蟲精在吃飽後都是很善良的,可是這是以沒有任何誘惑存在爲前提的,當聽到以後的三天裡可以高枕無憂的等着美食送到面前時,裡查心動了……

“你發誓吧,發個毒誓,我就告訴你。”

“如果我食言,就讓我的咽喉上長個大膿瘡好了!”

“你知道,我是一個很勤勞很好問很善於觀察的蟲精……”

“對,您是所有蟲精中最睿智最勇敢最受愛戴的……”

“那個地方在斜坡……恩?還沒說完怎麼就不見了?”

亞力比裡查更餓,因此當他聽到“斜坡那邊”幾個字後,他就迫不及待的動身了。對於沒能將恭維裡查的話說完,亞力覺得有一絲絲羞愧,可是,擅於給自己找藉口開脫是蟲精們另外一項本領,因此當亞力的身影消失在斜坡頂端時,他是這麼想的:

“我其實真的挺敬佩你的,只是……這會兒我實在太餓了,裡查,想必你是能理解的!”蟲精不但騙別人,在必要的時候,他們連自己也騙……

沒過多久,亞力也回來了,帶着一個圓滾滾的大肚子和空空的雙手回來了,他和當初裡查的選擇一樣,繞到垃圾場的另一邊,安然睡去了。

可是,歷史的發展有時會出現驚人的相似性。當另一頭飢餓的蟲精發現自己的身邊躺了一位大腹便便,看起來心滿意足,酒足飯飽的同類後,他心動了,也行動了。

於是,叫醒,懇求,誘惑,發誓,吹噓,獵殺,食言,這一系列的行爲再次發生在亞力和另一名叫做霍恩的蟲精身上。

當霍恩吃飽回來後,他也避開了亞力,悄悄的到垃圾場上的另外一個角落睡去了。可是,霍恩的身邊,居然也有着這樣一頭不恥下問,態度恭謙,飢腸轆轆的蟲精……

……

在那個大霧的早晨,在那個巨大的垃圾場內,不斷有飢腸轆轆的蟲精步履匆忙的趕往狼族營地,隨後又都大腹便便、兩手空空的回來……

在這個卑劣而兇殘的循環進行的同時,狼族聚居地內的狼族人數量在迅速的減少着。

當這個卑劣而兇殘的循環完全結束後,狼族聚居地成了一個新的垃圾場……而在原本那個巨大的垃圾場內,則躺滿了滿嘴惡臭,肚子渾圓的蟲精。

也許是某位大神不願意看到這卑劣殘忍的行徑,因此才弄出了一陣大霧自欺欺人。就在狼族族人們全部轉移到了蟲精們的肚子中後,大霧散了!猛烈的陽光若無其事的照遍了克萊恩大陸上的每一個角落。

正午。

距狼族聚居地上新出現的那個垃圾場不遠處。一羣草原火蟻正頂着烈日的暴曬,努力的啃噬着一堆蒙塵的白骨——那是卡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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