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停屍莊,金子便立即奔着後堂的小廚房而去,將竹簍裡的梅子餅小心翼翼的取出來,放置在蒸籠上。
“笑笑,你仔細看着火,我先過去停屍房看看!”金子將鍋蓋蓋上,拍了拍手吩咐道。
笑笑一聲道好,蹲在竈臺邊,往竈膛裡添了一把柴。
金子走到迴廊的時候,發現辰逸雪正安靜的坐在長廊邊,修長的手託着一塊帕子,神色認真地研究着一把帶血的匕首。
是從媚娘胸口拔下來的那一把匕首麼?
金子眨了眨眼,沒有開口打攪他,擡步走進了停放媚娘屍體的房間,戴上了口罩和手套,準備再次檢驗她的屍體。
她循例從頭部細細開始複查,琥珀色的眸子透着一股沉靜和專注,態度凜然。
媚孃的身體傷痕,基本跟在小山洞裡的初檢一致,金子還特意看了媚孃的手腕關節,發現腕部關節並沒有淺表性脫皮。若是一會兒用梅餅能驗出媚娘身上的約束傷痕的話,金子不得不懷疑,兇手是個極具反偵察能力的主兒,不然,何以能做得如此不留痕跡呢?
金子檢查完體表後,又拿出案發時,媚娘身上穿着的衣裙進行檢驗。
衣裙上沾染着很多泥沙,特別是馬面裙的下襬,黃橙橙的一片,估計是媚娘病發時,蹲在土坑前埋孩子時造成的。上襖的袖口也有黃色泥漬,袖口並沒有磨破痕跡,從衣裙的材質上看,算是不錯的。
金子留心細查着上衣,在上襖的肩膀處,有些細微的發現。緞料上有幾個細密的小孔,還有一些細微沙礫。金子用鑷子將細小的沙粒取下來,放在素布上,送到光亮處仔細端詳着。金子推測這個沙礫應該是媚娘蹭到小山洞的石壁殘留下來的。她將衣裙撐開。發現肩膀的緞料有幾處明顯的脫線,但因爲衣裙的料子比較細密。所以,不仔細端詳的話,不易被發現。
金子心中閃過幾個疑問,微微晃神間,笑笑跑進來了。
“娘子,梅子餅已經蒸好了,現在送過來麼?”笑笑扶着門框問道。
金子回眸。點頭應道:“現在送過來吧,小心燙!”
笑笑應了一聲知道了,便往循着迴廊跑回去。
金子取了一塊乾淨的白布蓋在媚孃的軀體上,待笑笑將剛剛出爐的梅子餅送過來時。便小心的將之鋪在白布上方。房間裡陣陣梅香味兒瀰漫,笑笑嚥了咽口水,酸酸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嗅覺和味覺,只覺得口腔中的唾液又開始分泌、氾濫。笑笑心中對自己有小小的鄙夷,這梅子餅是用來驗傷的啊。難爲自己還能爲此淌口水,難道是青青在自己身邊晃盪久了,不自覺被她影響了麼?
金子需要等待梅餅冷卻,因此,便趁着這個當口。走出房外透透氣兒。
辰逸雪見金子出來,擡眸看了她一眼,含笑問道:“怎麼樣,複檢可有什麼發現?”
金子自然而然地在辰逸雪身邊落座,從口罩後面發出一聲悶悶的輕嗯,緊接着說道:“媚孃的襖裙上有細微的蹭擦痕跡,肩膀處的緞料,也有幾處脫線,估計是被捆綁的時候造成的。辰郎君,我還發現一個問題!”
“請講!”辰逸雪目光平靜,簡單應道。
“媚孃的襖裙從材質和手感上看,都是不錯的料子。按照媚娘平時的生活情況分析,她不可能買得那麼好的綢緞,所以,我猜想這些衣料子大抵是李府贈送給她的。媚孃的兒子是李家的骨血,李家要從她身邊將兒子奪走,又不想落人口實的話,應該不會簡單粗暴的對待她,至少會給她一筆不小的補償,這點,一會兒讓金護衛去查實一下便可以確認。假設媚娘有拿李家給的那筆補償金,那麼這筆錢,在媚娘死後,會落在誰的手裡呢?”
“聽三娘你話裡的意思,是直接將嫌疑的對象定在王大爲身上了?”辰逸雪眉看着金子的眉眼中盡是笑意。
金子緊抿着嘴,口罩後面的眼睛熠熠燦亮,她停了兩息,迎上辰逸雪的目光,笑道:“直覺!王大爲的表現的確讓我覺得可疑!”
辰逸雪好整以暇的淡淡一笑,沉聲說道:“王大爲的確可疑。之前在山洞那邊的時候,在下便有留意過這把匕首,感覺有些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剛剛重新回憶了一下,印象中似曾經在庵埠縣西市上的一次趁墟上見過,這把匕首的手柄有點特色,鏤刻的是圖騰比較特別,我當初本想買下,只是覺得買了也沒用,便作罷了!”
“如此說來,我們只要找到那個賣匕首的商販,不就知道這把匕首是屬於誰的了?”金子有些雀躍的站起來說道。
“沒那麼簡單!”辰逸雪笑了笑,“就算確認那把匕首是王大爲所買,他也有理由爲自己開脫,比如他買完之後,將這把匕首送給了媚娘防身,你又能拿他如何?”
金子有些泄氣的坐回長廊,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笑笑從停屍房裡出來,擡肘抹了一把汗,柔聲道:“娘子,梅子餅已經涼了!”
金子嗯了一聲,起身往房間裡走去。
逸雪也邁着長腿,跟了上去。
金子和笑笑動手,將媚娘屍體上的梅子餅撤了下去,掀開白布的時候,果然在她白皙的肩胛骨和雙手的手臂上顯示出了淤青樣的傷痕。
笑笑直呼驚奇,她看着自家娘子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尊神祗一般,就差五體投地頂禮膜拜了。
辰逸雪也側首看着金子,微微一笑,眉目生輝。
金子仔細辨認了一下媚娘手臂上的淤痕,長長的一條淤痕,印着星星點點的斑痕,就像一條交纏在身體上藤蔓一般。金子輕輕翻動了一下媚孃的屍體,竟發現在她的左後肩有一個銅錢大小的圓形印記。
“辰郎君,你過來看看!”金子黛眉一挑,輕聲喚道。
辰逸雪移動挺拔而修長的身軀,目光落在媚娘左後肩的印記上,長眸微眯,隨即走到案几便,取來紙筆,凝着屍體上的印記,將之細緻地臨摹了下來。
“這是一條非常有用的線索,兇手是用了帶這個圖案的帶子約束住媚孃的!”辰逸雪清雋而安靜的面容宛如一尊氣宇軒昂的雕像,聲音沉穩無緒,但卻猶帶一絲疾勁。
金子表示認同,根據淤痕的大小判斷,帶子應該只有拇指寬,關鍵在於這個圓形的徽記,應該是墜在帶子上的一個裝飾物。而有了這個裝飾物的形狀特徵,再進行調查取證,無疑簡單了很多。
金子笑了笑,這真是應了一句老話:天網恢恢......
她將白色的裹屍布重新蓋在媚孃的屍體上,脫下手套和口罩,在笑笑準備好的銅盆裡淨手,消毒。
二人出了停屍房,接下來的事情,只能交給衙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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