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打算端肅親王的壽誕後便動身回仙居府,不想卻收到辰逸雪回帝都的消息,蕙蘭郡主和駙馬辰靖只能在帝都多住些時日了,正好這些天端肅親王的老寒腿又犯了,作爲他唯一的嫡女,郡主自然是要留下來盡孝道的。
打發了暗衛去查探消息,蕙蘭郡主便去了父親起居的院子侍疾。
端肅親王約莫六七十歲的年紀,面相慈祥,只輪廓不甚清晰,那是因爲兩腮肌肉鬆弛下垂的緣故。一頭銀髮只用綸巾束着,穿着藏藍色寶相紋錦緞直裾寬袍,正在婢子的伺候下喝着湯藥。
這纔剛剛要入冬,但因端肅親王寒腿畏冷,寢殿內便已經燒起了地龍。伺候的婢子們因屋內升高的溫度,白皙的臉蛋都染上了一層紅撲撲的嫣紅。
蕙蘭郡主穿着蜀錦喜鵲登枝褙子,進屋後忙倒了一杯溫水,送上前給喝完湯藥的父親漱口,轉頭忙又遞上一顆蜜餞。
“父王都喝慣了,不苦!”端肅親王笑眯眯的說道。
蕙蘭郡主在他眼中亦如未出閣時的小女兒模樣,跋扈驕縱。見她手中的蜜餞送到了嘴邊,嘴上說着不苦,卻還是聽話的含了進去。
蕙蘭郡主在榻邊蹲下來,輕柔地捏着父親的腿,一面道:“喝了這麼多天的藥了,若是情況還沒有改善,不如就重新換一個太醫吧!”
“張院使是太醫院最有資質的老太醫了!”端肅親王知道女兒這是擔心自己的身體,反而安慰道:“父親這是從年輕時候打戰就落下的病根了,經年的陳疾,是再也治不好的了。”
蕙蘭郡主聽父親這麼說,眼眶一下就紅了。
父王戎馬一生,爲了大胤朝立下了不世功業,最後卻得了一身的病痛。本該讓他好好頤養天年的。可這些年卻被反覆發作的寒症折磨得落了相,看着父親滿頭的華髮,她便覺得鼻子微微發酸.......
“太醫院治不好您的病,女兒就從民間找。父王可別小看民間的大夫。有些只是醉心醫術不在乎功名,那些人往往纔是身懷絕技的。父王的老寒腿也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定有人能治好的!”蕙蘭郡主仰着頭微笑道。
她不希望父親自己放棄自己,雖然病痛磨人,但只要相信,就會有希望。
端肅親王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他也明白閨女是一片孝心。
他無子,膝下就這麼個嫡出的女兒,從小到大,他都是將蕙蘭當成兒子來培養。導致了女兒個性要強,說一不二,倔強得厲害。也虧得辰靖性格溫潤,能處處包容蕙蘭。想當初自己還嫌棄人家出身不好,配不上自己的女兒。還好是先皇賜婚,不然誰能像辰靖那般將他這個刁蠻驕縱的女兒捧在手心裡疼愛着?
“聽說雪哥兒要來帝都?”端肅親王問道。
蕙蘭郡主手中的動作一頓,很快便恢復如初,點頭道:“那臭小子,也不打聲招呼就來了,都怪女兒縱得太過。”她說着,眼中難掩寵溺。微笑道:“約莫還有十天就能到帝都!”
“讓他來吧,你總是遮遮掩掩的藏着他,倒讓人生疑!”端肅親王低聲說道。
蕙蘭郡主想起這次進宮,蕭太后也曾開口問她,怎麼沒有將孩子們一會兒帶回來給外祖父慶賀壽辰?又問了她大兒子雪哥兒今年多大了,是否已經娶親......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父親說的沒錯,就算她小心翼翼的藏着、避着,若是他們生疑,要試探,要暗查。她又能如何?她有什麼能力去阻止麼?
誠如父親所言,與其自己心虛地遮遮擋擋,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告訴衆人,這就是她的大兒子!
蕙蘭郡主晃神,端肅親王也是一陣恍惚,想起那個聰穎至極的孩子來。
上次見他還是前年,在月朗山上,祖孫倆在山頂煮酒談心。那雙淡漠的眸子和消瘦的體形,看着令人心疼。若非那場變故,他就是高高在上的......
端肅親王下意識的咬住舌頭,這些已經過去,不能再想,也不能再談。
他回過神來,看着走神的蕙蘭郡主低聲道:“蘭兒,趁雪哥兒回來,將世子之位定下來吧!”
蕙蘭郡主猛地擡頭,睜大眼睛喚了一聲父王。
“然哥兒雖然纔是咱們嫡嫡親的骨血,但......”
端肅親王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蕙蘭郡主搖頭打斷了:“父王,我知道,我不是阻止您將世子之位給雪哥兒,女兒是感動!”
端肅親王莞爾一笑。
是啊,一般人的想法,世子之位是承襲的,自然是要留給自己嫡親的兒子。
辰逸雪是蕙蘭郡主護下來的兒子,也因爲這個兒子,親生的孩兒辰逸然便要被迫降爲次子。原該屬於他的世子之位,便只能拱手讓給嫡長子辰逸雪。只是這個秘密就只有端肅親王、蕙蘭郡主和辰靖知道而已。至於辰老夫人,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這個孫子不是蕙蘭郡主所出,以爲是兒子辰靖在婚前與外面的女子所生。
這也是這些年爲何辰靖將蕙蘭郡主寵上天,爲了她永不納妾,不設通房,辰老夫人卻沒有強勢反對到底的原因。蕙蘭在她心中雖然有點兒小脾氣,有些小毛病,還有些牝雞司晨,但她胸懷有量啊,竟能將辰靖在外面生的兒子視若己出,給他嫡長子最最尊貴的身份,老夫人那是打心眼裡感激她。
此刻蕙蘭郡主對自己的父親端肅親王,也是這種感覺。
自古都是立長立嫡,將世子之位給雪哥兒,就能消除那些人的疑惑,若是給然哥兒呢?只怕那些人就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吧?
端肅親王只是微笑,他很高興女兒跟他一樣,想得通透。都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目光短淺,可他的閨女,卻是個不一樣的,是個真正有大智慧大胸懷的人,這讓他無比自豪!
父女倆敘敘地說了一會兒話,將世子之位就這樣敲定下來了,只等着雪哥兒到了,端肅親王再尋個時間入宮一趟,將請封的摺子遞上去,等陛下發了玉牒載入宗卷,就算是成了。
下午,蕙蘭郡主與辰靖一道出門,親自去巡查了位於榮善坊大街的毓秀莊總店。
巡視完繡莊,夫妻二人又去逛了一會兒花市,入冬了,親王府的盆景都要準備更換冬季品種,她最明白父王的喜好,由她先挑好了,再讓人拿着名冊送到王府最合適不過。
包了一整艘船,船上沒有多餘的閒雜人等,清靜之餘又不會拘束。
本來以爲會是枯燥無味的江上旅程,不想卻是充滿了歡笑聲。
水手們行船那麼多年,也是有生第一次感覺這是一次有趣的、難忘的旅程。
他們從不來都不曾吃過那麼美味的魚鮮,竟然能處理得沒有一絲魚腥味兒,還能有那麼新奇的吃法,實在是口福不淺。
而辰逸雪和金子倒是難得天天可以膩在一起談情說愛,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日落,一起數星星,一起垂釣,一起聊彼此的人生理想,一起下廚。除了晚上沒有同睡一張榻之外,他們基本就是形影相隨,儼如出航度蜜月的情侶。
樁媽媽看着他們如此親密,本想提醒娘子注意男女大防,但想想,又覺得這話說出去,讓娘子對自己膈應就不好了,又覺得辰郎君和娘子都是極守禮的人,絕不會做出越禮之事。
劉謙這些日子也是將二人的親暱無間看在了眼底,心裡老大的不舒服了,想想他要將外甥女‘賣出去’的願望,大概是要落空了。他陡然想起那個言行不羈特立獨行的逍遙王,不由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逍遙王到底知不知道他外甥女已經有了心上人了?
他也沒有明說他對三娘子是個什麼想法和態度,劉謙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哪知道他只是純粹的欣賞還是心理有別的想法。
這到了帝都之後,要是看到三娘子身邊跟着一個俏郎君,不會有事兒吧?
劉謙愣愣的站在甲板上看着依偎在日光下懶懶曬着太陽的身影,只覺得渾身像是浸在冰水裡似的,徹骨冰寒。
當晚,劉謙便發起了高燒,隨身伺候的小廝知道金娘子懂醫術,忙過來請金子去瞧病。金子扶了脈,確診是感染了風寒,恰好隨身攜帶了一些制好的丸藥,便留下給他服用,並囑咐小廝用烈酒給他擦身子。
吃了藥,劉謙的風寒倒是漸好了,只是渾身肌肉痠痛得厲害,金子只能現身教學,讓小廝練習按摩手法,幫他緩解肌肉痠痛。
船在江中又行駛了兩日,終於在黃昏時分靠岸了。
這裡是洛陽城,在洛陽城下船,再改行陸路,只需要四天路程,就能抵達帝都!
在碼頭上將船上攜帶的行禮物事卸載下來,野天領着小廝將之一一搬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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樁媽媽和笑笑幾個在船上渡過了十來日倒是適應了搖搖晃晃的感覺,陡然下船,還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晃動,樁媽媽撫了撫額頭,感覺有點兒天旋地轉。
她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感覺胃裡一陣翻涌,忙撇開笑笑的手,跑開幾步,蹲在碼頭邊哇哇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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