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是,三娘子可是深得逍遙王青眼的!”宋姨娘喃喃自語,說罷還掩嘴笑了笑,絲毫不怕當着洪媽媽的面兒尷尬。
“剛剛四娘子過去了,許是勸老爺呢。不過如今四娘子說話......”洪媽媽給了宋姨娘一個您明白的表情,掩下不提。
宋姨娘點頭道:“除非三娘子自個兒開口,不然啊這事兒......”
沒完!
宋姨娘可巴不得這事兒沒完!
三娘子和阿郎若是知道了他們母親的死跟林氏有干係的話,那還真是想要完,也得沒完了。
想着那一天的到來,宋姨娘便覺得渾身舒坦至極。
宋姨娘跟洪媽媽說了一會兒話,又將手上戴着那隻銀芒閃閃的銀釧褪下來,順着她的手滑進洪媽媽的手腕。
洪媽媽笑得見牙不見眼,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送走了洪媽媽,宋姨娘便不讓小丫頭再打聽馨容院那邊的事情了。
這進展如何,洪媽媽收了好處,自然會來向她說個分明。
“讓你爹去辦的事情,怎麼樣了?”宋姨娘問道。
“已經掘鬆了石碑,都是夜裡頭乾的,沒人瞧見!”小丫頭笑着,一面遞上一杯熱茶。
宋姨娘倚着後腰的引枕,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過幾天便是夫人劉氏的忌日,按照往年的規矩,是要進行墳祭的,正趕着林氏出了這個事情,說她心生怨恨,找人掘了墳也不爲過。
所以說這人算不如天算,她還在想着怎麼把事情給攪到林氏身上,她自個兒倒好,巴巴地趕着自己往槍口上撞了。
哎呀,這真是上蒼有眼啊。那等惡婦,就該早些收拾了。
宋姨娘又喝了一口茶,開始想事。
三娘子不是懂得驗屍麼?那就趁機驗驗她自己母親的屍骨!
只不過這夫人劉氏都死了十幾年了,剩下一堆白骨。也不知道三娘子能不能驗?
但瞧林氏那賤婦不是傳得很是傳神麼?剖死人肉白骨的,庵埠縣那具裸屍不也只剩下森森白骨了麼?三娘不是照樣給驗出來了?
想來三娘子就算沒林氏傳得那般厲害,也該有兩把刷子纔對,不然還能被逍遙王看重?
嘖嘖,就算不能將林氏這個賤婦的腌臢行徑掀開,至少也得讓她這一番不得翻身......
晨光湛湛,秋風蕭瑟。
曉鼓第三巡後,杳無人煙的大街上纔開始看到寥寥行人。
擺攤賣早點兒的攤販們纔剛開始支起帳篷做生意,便聽到一陣嗒嗒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那蹄聲急促。在清晨空寂的街道上,格外清脆。
馬匹在大街上絲毫沒有減速,馬上之人身上披着黑色的連帽斗篷,迎着瑟瑟晨風疾馳而過,斗篷衣衫鼓鼓作響。捲起一地塵煙。
一側剛架起支架的小販掩着嘴,手才擡起,還沒固定好的棚子歪歪扭扭的便要倒下,弄得他手忙腳亂,待弄好後,跑到街面上要罵幾聲出氣,那載人的馬兒早跑得不見蹤影。
小販對着空氣罵了一聲。掄了掄空拳後,悻悻地碎道:“一大早,趕去投胎啊?”
斜對面的一個賣包子的老漢笑了笑,勸道:“別生氣了,那氣勢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老漢我剛剛可看到了。穿着翹頭履,公門人物,不是你我這等平頭百姓能得罪得起的,小心禍從口出!”
小販扯了扯嘴角,心裡老大不服氣了。公門裡的人又如何?
心裡如此想着,面上可不敢有任何不屑,打着哈哈一笑,顧着做生意去了。
金昊欽是昨天早上收到的信,還是金妍珠給他寫的。說父親要休棄母親,讓他趕緊回家一趟。
州府換了新的府尹,不僅新府尹要適應新工作,他們這些當差的老人,也要學着適應新上司,因而大家各是一番忙亂。金昊欽只依稀聽到鄭玉的案子結了,至於桃源縣發生了什麼新鮮事物,都忙得沒時間去打聽了。
昨天,他才準備着將手頭的案件處理完,便要向趙大人告個假,畢竟母親劉氏的忌日要到了,作爲兒子,他必須要趕回桃源縣祭拜,這是多年來不曾改變的習慣。沒想到剛告了假,還沒來得及收整行囊,便收到了金妍珠的來信,還是那樣勁爆得讓他一下怔住的消息。
金昊欽當即拾綴了一下,將公事跟元慕交代了一下,便快馬趕回來了。
馬兒在金府的二門口繞了個圈穩穩的停了下來,他翻身下馬,將掛在馬鞍山的包裹抓下來,擡手敲響了門扉。
守門的小廝探出腦袋,迎面便撲出一陣急勁的罡風,嚇得他睡意全無,連打了一半的呵欠也嚥了回去。
“是...是阿郎回來了!”小廝忙將門敞開,跳出來,主動接過金昊欽手裡的繮繩。
金昊欽面無表情,大步跨進院子,徑直往後院去了。
後宅,婆子丫頭們正在灑掃着,看到金昊欽風塵僕僕的進來,臉上皆有訝色,旋即有覺得正常的很,夫人和老爺都鬧成那樣了,再不趕回來,那就不正常了。
金昊欽將斗篷解了下來,沒回青陽院,直接上了長廊,往馨容院去了。
庭院裡打掃的乾乾淨淨的,彼時妍麗的花品盆栽都不見了,只剩下一排排光禿禿的盆景架子擱在那兒。
金昊欽掃了一眼,抿着嘴跨進院子。
廊下的丫頭全撤了,顯得冷冷清清的。金昊欽自己打起了簾子,才進屋內,便見青黛從東廂裡抱着一包打包好的衣裳走出來,眼眶和鼻頭都是紅紅的。
“阿郎......”看到門口俊朗魁梧的身影,青黛晶瑩的淚珠滾了下來,一個箭步跑過來,抱着他的大腿跪在了跟前:“阿郎,你可回來了,快勸勸老爺吧,怎能就這樣休了夫人。這是要逼着夫人去死啊......”
“母親在哪兒?”金昊欽將青黛拉起來,問道。
青黛拿袖子抹了抹眼淚,哽聲道:“前天晚上老爺給了夫人一紙休書,還要將夫人趕出府去。四娘子跟老爺大吵了一家,又哭拉着不讓夫人走,把夫人請到梧桐苑那邊了。阿郎,老爺興許是在氣頭上,你去勸勸他吧,夫人這些年盡心盡力的整治內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哪能爲了一點兒誤會就休棄了呢?”
誤會?
是怎樣的誤會能讓父親如此大動干戈?
“父親呢?”金昊欽又問道。
“老爺回衙門了!”青黛低着頭說道。
金昊欽嗯了一聲,轉身走出房間,跨出了院子。
他的步履很快。於行走間虎虎生風,將青黛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在經過秋霜院的甬道時,金昊欽被出院門口的宋姨娘給喚住了。
“是阿郎回來了啊?”宋姨娘上前打了一聲招呼。
金昊欽不得不停下來,頷首喚了一句宋姨娘。雖然他不喜歡跟內宅的女人打交道,但宋姨娘怎麼說也是父親的侍妾。該有的尊重和禮貌,還是應該遵守的。
“阿郎是要去看夫人和四娘子吧?”宋姨娘臉上帶着關切與擔憂,低聲道:“婢妾也不知道這事兒該說不該說!”
金昊欽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什麼事兒,宋姨娘但說無妨!”
“老爺這次發了那麼大脾氣,也是不得已,逍遙王怕是給了老爺一些壓力。他心裡也不好受,總是要委屈委屈夫人,受受氣,等這事兒淡了,就好了呢!”宋姨娘說道。
好好的,怎麼扯了逍遙王?
金昊欽一頭霧水。擰着眉頭笑道:“宋姨娘倒是知道內情!”
宋姨娘哎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解釋,便又聽金昊欽說道:“既然知道情況,就說一說,也好曉得從何勸起。”
呵。就怕你知道了,不知該如何勸起了!
宋姨娘心中暗歎了一口氣,要說林氏和三娘子那是明面上的不合,索性不必做戲,但擱金昊欽這兒,那還是個問題,到時候知道養了自己十幾年的人竟是這樣一個賊婦,還不定怎麼煎熬糾結呢?
也是個可憐的......
宋姨娘看了看周圍,壓低嗓子道:“上次阿郎不在家的時候,就鬧了一出挺大的事兒。三娘子說是四娘子聯合那嚴家的二娘子,給她下了套,差點兒就毀了她的清白。三娘子也不知道怎樣知曉了這事情,便上門報復四娘子來了,在她身上打了什麼藥的,四娘子撓得是血肉模糊,容貌都差點兒毀了,還好最後三娘子給瞭解藥,又吃了大夫開的湯藥,大致是好了。後來外頭就流言傷害三娘子名譽,說她行仵作之事,是鬼神附體。逍遙王很生氣呢!這三娘子去接觸那庵埠縣的裸屍案,不就是因爲他的邀請麼,這謠言可是打了他的臉,命老爺徹查呢。也不知道老爺怎麼就把氣撒夫人身上了,鬧着要休棄......”
宋姨娘說完呢,便見金昊欽神色是晦暗不明,垂在身側的手不知何時,已經緊握成拳,白皙的掌面上,青筋暴凸。
父親不是把氣撒在母親身上,而是查實散播謠言的人,就是她吧?
金昊欽只覺得滿心的苦澀,兩腮的肉抽搐着,也不多說一句話,轉身就循着甬道往外走去。
青黛追上來的時候,見金昊欽往回走,有些不解的喚着他:“阿郎,你看了夫人了?”
金昊欽回頭看的時候,宋姨娘早進去了,他扯了扯嘴角,回頭對青黛啞聲道:“好生伺候着。”
青黛有些無措的看着擦身走過的金昊欽,沒弄明白阿郎陡然離開的原因。
是因爲知道了原委麼?
青黛眼眶又開始泛紅了,一面往梧桐苑走去,一面擡肘擦淚。
若是連阿郎都不支持夫人,那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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