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承認她是妹妹
這麼一鬧,從小暖不打算回陸宅住了。讓司機送到她租住的公寓。晚上要去見左維寧,這是她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她花心思畫了個淡妝,還認真打扮了一下。
天有點陰,冷氣裡有冷颼颼的味道。開襟針織衫,彼得潘領娃娃款上衣,印花鉛筆裙,帽子。這幾樣單品搭配到一起,或鏤空或景泰藍的工筆渲染,像水彩畫裡雨後的雛菊,帶着些許水珠,羞澀晶瑩。
女爲悅己者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從小暖忍不住猜測左維寧見她的時候,會不會眼前一亮?
可事實上,左維寧今晚是見不到她的。因爲在她快要出門的時候,她接到電話,說已經裝修完畢的畫室遭人打砸。電話是房東打給她的。語氣極其不滿,說連着折騰他的房子,砸壞了門窗,已屬違約,無法再跟她簽約,要她收拾東西離開。
從小暖急匆匆趕過去的時候,看到的已經是一片狼藉,原本刷好的牆壁只等着她去畫上想要的風格壁畫,此刻已經被人鑿得亂七八糟。左維寧在她腿骨折無法出門的時候去古玩市場淘回來的壁燈,已經碎成一地。左維寧未她親手搭建的原木吧檯,已經拆得七零八落。可以說,所有能毀壞的東西,都已經被毀壞,包括門窗。整個原本已經佈置好了的畫室,變成了一個粗陋不堪的工地現場,更準確一點,是一個鐵馬金戈踏過的慘敗戰場鬮。
當務之急,是找到房東。出去的時候,遇到一個住在附近的阿姨正伸頭往裡看,拉着她說,聽說要做畫室,本來以爲裝修好了,誰知下午路過的時候聽到叩叩框框的聲音,是不是又要重新設計裝修風格,還說,你們藝術家哦,真的是太追求完美了。從小暖走出了幾步,阿姨還在她身後說,追求完美挺好,可是折騰啊,姑娘,差不多就得了。
聽了這話,從小暖更覺無奈。她衝回到公寓找到當初的租房簽約書,按照上面的地址找過去,可是摁了半天門鈴,都沒有反應。不知道是房東不在家,還是從貓眼裡看到是她不想開門。從小暖靠着門邊的牆站了會,然後拿出電話撥號,房東一直不接。發了條短信過去,也如石沉大海沒反應。更要命的是,在她點開手機屏幕看了無數次之後,她的手機居然也沒電了。
從小暖不想就這麼輕易放棄。當初她找房子花了很長時間,跑了很多地方,才選中這裡,她覺得一定得說服房東,不能因爲突然發生這麼莫名其妙的事就給攪黃了哦。
房東的左鄰右舍看到從小暖坐在過道里,都投來不解和異樣的目光。她站得腿痠了,就換成坐,坐乏了,又站起來。如此反覆,只想等到房東。
房東家住的是一般規格的小區,晚歸時間,整幢摟熱鬧起來,電梯“叮咚”的聲音響個不停,樓道里此起彼伏響起步伐頻率不一的腳步聲,下了班的父母接子女回家的親切交談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從各家各戶傳出來的飯菜香味,瀰漫在空氣裡,饞人得很。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暮色四合,整幢摟又恢復了平靜。空氣裡的暖氣也漸漸淡去,寒氣漸漸襲來。從小暖等啊等,抱着腿蜷縮着靠在房東家的門上,迷迷糊糊睡醒了好幾次,身後的門還是沒有絲毫反應。
而夜色,正濃。
終於,從小暖站起身來,轉過頭看了眼依舊安靜的房門,手扶着脖頸轉了兩下,才挪開步子走往電梯口。穿過在夜色裡微微泛黃的街燈,在天橋下的十字路口,從小暖在一輛正在等着紅綠燈的車窗裡,看到了韓藝秋。順着熟悉的車身望過去,便看到了同樣熟悉的陸俊。兩個人有說有笑,看起來相處融洽。
從小暖心裡忽地沉了一下。綠燈一輛,車子混進了車流,消息在喧囂的路面。從小暖伸手打了輛出租車,返回畫室。在這個被嚴重,甚至是惡意破壞了的寬大房間,從小暖奇怪地發現,所有她畫畫要用到的東西,都原封不動,沒被損壞。她一直在想爲什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卻還是想不明白。
然後,她才慢熱地想到報警這回事。接到報警之後,警察來到現場,拍了照片,查看了破壞的程度和手法,問了她一些具體情況,也做了筆錄,卻在現場找不到任何作案工具。然後,從小暖又被帶到轄區派出所,把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完整地闡述了一邊,警官在電腦上把她的口供都記錄了下來,最後簽了名,整個報案的程序纔算完成。只是對於警察能不能完全破案,從小暖不得而知。派出所民警只是跟她說,有新進展我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放心。
可是她能放下心麼?發生了這麼一件詭異的事情,讓她不禁聯想到一些不好的情況。細細想了想,她在美國待了三年這纔剛回國,又沒有結過什麼仇家,爲什麼會出現這種類似於打擊報復,或者說是威脅恐嚇前奏的事情發生?
越想越是糾結。
回到公寓樓下,看到左維寧靠在車身上,腳邊已經有了好多個菸頭,她就飛奔過去,摟着他,不停地道歉,說對不起。左維寧聽完她的話,臉色臭得厲害。從小暖不禁肺腑:我都跟你道歉了,也說了充分的理由了,你還想怎樣啊?
左維寧看到她有些委屈的表情,一隻手插進她的長髮裡,將她的頭樓進懷裡,“我不是生氣你沒有赴約,我是在氣你!氣你發生了這樣的事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做你男朋友不就是應該跟你一起面對這些問題的嗎?你怎麼能讓我失職呢?小壞蛋。”
“下次不會了嘛,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呸,不吉利,我纔不希望有下次。”從小暖在他懷裡自說自話。
兩人手挽手上樓。在從小暖洗澡的時候,左維寧給她煮了碗麪條。看着她吃完之後,又在牀邊陪着她入睡。看她睡着了,替她關了牀頭的檯燈,才起身離開。
下了樓,左維寧開始打電話。在車裡等了將近二十分鐘,等電話響起之後,他接聽完,朝着從小暖陽臺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啓動車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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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旭接到左維寧的電話,並沒有感到吃驚。離開辦公室,直接去了約好的地方。兩人幾乎是同時到達的。兩人打了招呼坐下來,各自點了杯酒,面上都還淡淡的,都不動聲色。
左維寧舉起杯,對着陸旭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之後放下酒杯,雖然仍然是一貫的溫潤君子模樣,但是他內心對即將說出口的話已經琢磨了無數遍。陸旭也舉起酒杯,喝了一口,但是不說話,就等着左維寧開口。
一股無形的氣流在兩人之間流轉。那是男人之間對決的氣場,沉默裡蘊含的敵對就像一鍋即將沸騰的水,隨時可能頂蓋噴薄而出。如果細看起來,陸旭淡定得多,左維寧因爲有些情緒,氣場明顯弱了些。
“陸先生,你究竟想怎樣?”左維寧終於開口。他知道陸旭就等着他開口。而他,只想儘快解決問題,不想跟他玩什麼心理戰術。
“哦?”陸旭閒閒地,轉着手裡的酒杯,“不是你約我的嗎?這話應該我問你吧貌似。”
左維寧放下杯子,“別裝了,畫室是你派人去破壞的,大概情況我都已經調查清楚了。”
“哦。這事啊?”陸旭淡淡的,“警察都沒摸出個所以然來,沒想到你居然能這麼快就知道,看得出來你手底下的人都很得力。小心,我可能會挖牆腳,讓他們跳槽來我這邊。”
“你做了手腳,但是又故意留下線索,不就是想要我知道後來找你嗎?”左維寧往後一倒,靠到椅背上,“說吧,想怎樣?”
“不想怎樣!”陸旭一副沒所謂的表情,“我這麼做其實不想你知道,但是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跟你談條件好了。”
“什麼條件?”左維寧終於等到這一句。
“離開從小暖。”陸旭終於擡眼看向他,“她這輩子不可能成爲你的女人。”
“說什麼呢?”左維寧冷冷地,眼神裡有怒意在醞釀,“作爲小暖的哥哥,你不祝福就算了,這話是你一個當哥哥的人該說的話嗎?”
陸旭眼珠一動,“我從沒承認她是我妹妹,也沒覺得我是她哥。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如果非要給我們的關係定個性,可以用四個字形容:青梅竹馬。”
左維寧看着他,想要分辨他說的是玩笑話,還是真的,或者是在考驗他對小暖的感情有多深?可是看他不像是玩笑,也並非像是在考驗他的態度,隔了會兒,他說:“……所以,你喜歡小暖。”不是問句,用的是肯定句式,像是在問陸旭,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陸旭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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