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發去西海的日子,赫連宸風寅時就起了牀,甲冑着身,一切收拾停,帶了十來個隨從準備出發。臨行,他沉吟了一下,命隨從在府門等候,一人信步走到凝馨閣。
一如那個讓他心痛莫名的夜晚,凝馨閣一片漆黑,顯示着她的主人正在沉睡。他的手扣上院落大門,手指在冰涼刺骨的門環上摩挲了半響,終究沒有扣響,暗紅色的祥雲緞面白貂裡斗篷,在微曦的黎明劃出一道銀色的光,踏着冬日的寒霜,轉身離開了。
此次一同前去西海的,有皇帝欽賜天策營兵將三千人,都是從五萬護衛軍中選出的精兵強將;有禮部侍郎魏雲帶領的禮部幾名官員;另有御醫、侍人若干,滿滿當當的好幾艘大船。
皇上在太和殿爲寧王踐行。上次在南疆得到的密信,皇上已經得知內容,此番出使西海亦是爲了安撫西海皇帝。
一應儀式走下來,已經將近巳時,從宮門走出,赫連宸風故意放慢了速度,心想着那個人會出現吧,或許她在意自己吧。
再慢,時光也在繼續。一直到了城門口,赫連宸風回望四周,一道明黃的身影仍在太和殿憑欄眺望;依舊沒看見那個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兒,赫連宸風自嘲的一笑:“她終究是沒來。”
一揚馬鞭,喊了一聲駕,身下坐騎馬蹄飛奔,身上的斗篷在冬日的凜冽的寒風中獵獵作響,他身後,是三千甲冑子弟,追隨着他向着城外飛馳而去。
林婉月一路疾馳,到了城門處,遠遠看見出使的馬隊已經到了城外官道上。她知道他走的具體日子,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按捺了許多天,卻最終,見他一面的想法從心裡瘋長,壓倒了一切理智,眼看時辰已經不早,她胡亂抓過一件斗篷,帶上帷帽直奔城門。沒想到,最終還是錯過了。
林婉月縱身下馬,一路小跑到城樓上,遠遠的,那三千鐵騎的背影連成一線,唯有東皇的旗幟還能看出在隨風抖動。罷了,赫連宸風,對不起,等你回來,我已經不在府裡,你對我的那些情愫,就隨這風,散了吧。
借上次的手帕事件讓他誤解也好,這樣最起碼她的離開不會給他太大的傷害,赫連宸風,那晚,就當做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吧。爲什麼心裡會這樣難過?她禁不住緊緊撫上胸口的位置,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如決堤的湖水般流淌下來。
身下坐騎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悲傷,不安的在原地跺了幾下蹄子,打了幾個響鼻。這是赫連宸風送給她的坐騎,是一頭極漂亮的小母馬。他“贊”她上馬的技術,宛如七八十歲的老婦人一般沉穩。所以只有母馬才能配得上她的溫文爾雅。
她不服,給她的馬起名踏風,意思是我的馬跑起來可以說是踏風而行,可見我的騎術有多高超。眼前似乎又出現了赫連宸風寵溺的笑臉。
“踏風,以後你跟着我踏風江湖吧。”她俯身拍了拍馬脖子,最後望了一眼那支幾乎已經看不見的隊伍,兜轉馬頭,踽踽回行。
赫連宸風心裡感覺有些酸,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眼眶裡打轉,他回頭望了望通往東皇城方向,城樓上只有像幾個黑點兒似的士兵走動,那條寬敞平坦的官道,有幾個行人,幾輛馬車,卻沒有此刻那個他最想見到的人。
林婉月牽着馬匹,在路上走着,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像是失去了什麼,空了一塊。
身後傳來馬蹄聲,林婉月往旁邊靠了靠,卻沒想到馬蹄聲在身邊停下,林婉月擡眼一看,竟是老熟人。
“你怎麼在這裡?”千里冥問道。
林婉月雙眸眯了眯,岔開話題道“我還未曾恭喜你成爲狀元呢。”
千里冥面色一怔,對於自己的不辭而別,到升任如今的戶部侍郎,自己也是身不由己的。
“要不要一起坐坐?”
林婉月瞧了瞧身旁的聚賢樓,現在有人上門找罵也好,便拿馬鞭子點點了聚賢樓的:“就這兒吧。”千里冥心中一喜,連連稱好。
小二看見林婉月和千里冥進來,一臉笑意的迎了上去,一看穿着就知道兩人非富即貴。
酒樓的小二將二人帶到地字號雅間,上了壺龍井茶,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林婉月摘下帷帽放在桌上,坐在一旁,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水,氣氛靜謐的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千里冥率先打破了沉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林婉月擡眼輕笑,這是和自己玩古惑仔麼?官場什麼時候成了江湖了?我倒是真的想去闖一闖江湖。
“嗯”她不置可否,且看對方會不會以誠相待吧,倘若是這種虛僞的客套,不聽也罷,就當她看錯了人,救錯了人。
簡單的一個“恩”字再無其他。又是一陣靜謐。
“上次寧王查證甄誠,皇上對於寧王暴露出來的實力有些忌憚。”
林婉月拿着杯子的手一顫,果然如此,就算是親父子又怎樣,皇帝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權利。
“此次派寧王出使西海,太子也是一力贊成的。”千里冥繼續說道,其實這些話本不該和林婉月說,除去林婉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千里冥也想和林婉月多聊幾句。
“聖心難測。”西海正如它的名字,看《四國志》的時候,有介紹說西海其實就是一個島國,四周都是海水,出入島的方式只有坐船而已。
“近日太子和明相來往頻繁,不知道所謀何事。”千里冥將重要的消息透露給林婉月,主要還是想給林婉月提個醒,都城混亂,千萬要保護好自己。
“多謝你。”其實林婉月也知道千里冥肯告訴自己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片刻後,林婉月先行離開,千里冥看着剛纔林婉月坐着的地方,眼睛有些發呆,一炷香後,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