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處長一走,其他獄警立刻溜溜地從白解身旁走開,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
見到他們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白解不由得內心鄙夷了一下,然後準備離開這裡。
正往出去的通道那邊走,白解還沒走上幾步,就看到兩個認識的人迎面走來。
“怎麼是這兩個人······”白解暗暗生疑,卻也隨即避到一旁。
不曾想到,兩個人中的年輕女子,忽然朝這邊瞧了一眼,正要從白解旁邊經過,卻兀地喊了白解一聲。
“這位小兄弟,你是不是道簡學院的人?”成慧忽然停下了腳步。
旁邊的火揚目光詫異地瞧了這邊一眼,跟着上下打量白解,不知道成慧爲什麼會突然如此。
白解今天穿的也是常服,身上沒有一絲道簡學院的痕跡,也不知道她爲什麼會認出自己的身份。
“成慧學姐,”白解抱拳向這邊問侯,“我的確是道簡書院的學生。”
看着白解微微擡起的臉龐,成慧盯着這張普普通通的臉,一直看了許久,直到白解已經刻意地撇到一旁,纔將莫名的眼神從白解臉上收回。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伽蓉的女生?”
火揚奇怪地瞅了眼成慧,不知道她爲什麼會這樣問。
白解確實認識伽蓉,但那還是他假扮少女身份的時候,自從星軌列車事件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伽蓉。
“伽蓉?我不認識···成慧學姐,這人難道是你的學妹嗎?”白解眨了眨眼睛,眼神似乎無比清澈。
成慧似有深意地掃了白解一眼,然後解釋道:“她是我父親的學生,前段時間遊學回來後,一直在我耳邊提起一個厲害人物,今天看到你,我還以爲你就是那個人呢!你和她描述的那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白解心裡一驚,面上卻裝作毫不知情,語氣謙恭地說道:“那恐怕是因爲我長得太普通了,和我長相差不多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學姐你估計是弄錯了。”
成慧略微翹起嘴角,看不出來心中所想,點點頭說:“或許是這樣吧,那我們有事去了,回見。”
“學姐慢走。”白解恭送着他們離開。
等他們的身影完全從眼中消失,白解才轉過頭來,口乾舌燥地長舒口氣,脖頸上已經滿是大汗。
“伽蓉爲什麼會知道我,難道我和她又在別的地方遇見過嘛?”白解百思不得其解。說來白解也去過了許多地方,真要是在別處遇見過,那他還真不一定知道。
就是不知道,伽蓉到底對成慧說了什麼,而成慧又帶着什麼目的?
直到離開花都監牢,白解仍在思考這個問題。
午後的陽光已經減弱不少,微微地垂向西邊,雲層多了起來,似乎天色要起變化了。
才登上浮木不久,瓢潑大雨就驟然降下,天空變得烏濛濛的,雨滴激流構成了從天而降的巨大水簾。
聽着激湍撞擊的聲音,白解感覺彷彿來到了海邊,水幕一重又一重,浮木的飛行速度不得不降了下來。
經過1個多小時的連續飛行,白解來到了位於參天古木腰部的紫荊展館,這是一處各地都有連鎖的植物展覽園,“紫荊”二字,就是取自華國九大商業集團之一的紫荊集團。
白解和木留香他們,約定好了在這裡匯合,因爲突然降雨的緣故,白解到的晚了一點,進入紫荊展館的時候,距離閉館時間已經剩下不到半個小時。
展館裡麪人不算多,走過幾間展廳都沒看到多少人,略微顯得有些冷清。
來到位於三層的蘭科展廳,這裡終於多了些人,仔細一看,卻在裡面發現不少的熟悉面孔,原來其他學院的人也來了這裡。
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爲何而來,但白解並不太關心他們,展開雙目,遍灑目光,搜索着應該到了的身影。
奇怪的是,本來應該早就到了的身影,卻遲遲沒有發現,轉了一圈,連個相似的身影也沒有。
就在他開始沉思的剎那,後背突然被人輕微地碰了下,耳朵也聽到熟悉的聲音。
“跟我來。”
回過頭一看,身後卻無任何人影,剛纔的觸覺和話語,彷彿夢裡看花一樣。
“不要亂看,直走!”木留香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白解心中一恍,立即明白,這多半是木留香的特殊能力。
目不斜視,白解默默地按着木留香的吩咐,走上了四樓,然後又東拐西拐,來到了一處毫無監控的地方。
這裡明顯是個臨時儲物倉庫,小小的空間,雜七雜八地擺放了各種植物,葉子掉落了一地,踩在上面會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師姐,快···”白解正要叫出木留香,卻在門角看到了躲在那裡的熊乃平,“你怎麼也在這裡?”
熊乃平對着白解“噓”了一聲,探出頭往門外偷偷掃了幾眼,然後將房門一把關上。
“不是我要待在這裡,而是我現在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熊乃平的臉上流露出一股頹敗感。
“發生什麼事了?”白解走到熊乃平的旁邊,這時,木留香也在白解的身後悄然出現。
“他已經被人給盯上了,而且剛剛纔躲過一羣人的追捕。”木留香插嘴道。
白解看了眼沉默的熊乃平,然後又回頭瞧着兀然出現的木留香,皺着眉頭問道:“你們誰能給我仔細解釋一下,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俄頃,沉默的熊乃平打破了安靜,“還是我來說吧。自從昨天和你談完話分開後,我就開始蒐集那些傢伙的蛛絲馬跡,本來進展得還算順利,被我收集到了不少東西,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舉報了我,那些傢伙將我的住處搜查了一遍,並且勒令我不能離開監牢,後來我想了不少辦法,又通過熟人關係,才終於從監牢裡逃了出來,與這位木小姐見面。”
“只不過,我沒想到那些傢伙追得這麼迅速,很快就找到了我和木小姐的見面地點。如果不是木小姐提前做了防備,恐怕我已經被抓回到監牢裡面去了。”
聽完熊乃平的簡單描述,白解臉上的凝重聚滿了眉頭,“那你現在還算安全嘛?我是說那些人會不會跟到這來。”
熊乃平揚起頭看了木留香一眼,然後對白解搖搖頭,“這···我現在不清楚,他們的人遍佈整個花海市,就算這裡暫時安全,我想恐怕也待不了多久。”
“這些事情等下再考慮,你不是有東西要當面交給白解師弟嘛,現在應該可以拿出來了吧?”木留香說。
白解意外地瞧着熊乃平,漸漸的和他的眼神對上。
“木小姐···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熊乃平猶豫地問着。
白解感覺到了熊乃平是真有重要事情,所以不好阻止這個建議。
木留香似乎有些不爽,略顯生氣地說道:“那你們快點!”然後便走出了房間,並把合金大門重重關上。
聽到木留香的腳步聲漸漸走遠,熊乃平才鬆了口氣,然後認真地看着白解。
“雖然那些人把我放在家裡的證據都搜走了,但我身上還有一份關鍵證據,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不會擁有自由,但是爲了救出香菜小姐,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這份證據。”
白解沒想到熊乃平還暗中藏了一手,立刻面露喜色,急忙追問道:“是什麼關鍵證據,能不能夠威脅到那些人?”
熊乃平低着頭沒有回答,默默地將胸口的衣服解開,露出肋骨上一塊明顯凸起的部分。
“難道···”白解不太確定。
白解的右手突然被他緊緊抓住,他一字一句,聲聲誠懇地說道:“你一定要保證,這份證據除了你和那個人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看到。”
白解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如此強調,但是看着他誠懇哀求的眼神,白解不由內心一軟,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右手隨之鬆開白解,然後如尖銳的鷹爪一般,閃電般地插進自己的肋骨之中,鮮血四濺,一枚普通玉佩包裹着模糊的血肉,顯現在他的手掌之中。
“原來···他真的把證據藏在了自己身上······”白解唏噓感慨。
“現在它就交給你了,請你一定保管好它。接下來我把那個人的身份告訴你,你把耳朵貼過來。”熊乃平朝白解攤開手掌,鮮血不斷漏出指縫,但他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之色。
白解從他手上接過玉佩,然後將耳朵貼到了他的嘴邊。
熊乃平的上下顎輕輕開合了幾下,不過短短的兩段話,卻在白解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儘管白解已經相當鎮定,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了震驚之色。
“她真的是······”白解不禁想要再次求證一次。
可是熊乃平用力地搖了搖頭,“不要把它說出來!最好就你一個人知道。”
想到這件事情牽扯的人,白解不禁感到憂心忡忡,心頭像是堵了塊巨大岩石,壓得他有些喘不上氣來。
和他表情沉重相比,熊乃平的臉上倒是看上去輕鬆釋然,似乎卸下了重重的包袱。
合金房門忽然“哐哐”的響了兩聲,接着傳來木留香略顯急切的聲音。
“你們完事了沒有,有些看上去不太對的傢伙,朝這邊來了!”
話剛說完,門就被木留香用力推開,她朝裡面大概掃了一眼,眼神一凝,就看到滿地的暗紅血跡。
“你們倆在裡面做了什麼?!”
現在可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白解心神一凜,伸出雙手正要將熊乃平扶起,卻被他把手推開,不由得後退了半步。
“你要幹什麼?”白解不解地看着熊乃平。
“你們趕緊走吧,”熊乃平擺了擺手,“我現在這個樣子是逃不了多遠的,遲早會被那些傢伙抓到,到時候恐怕還會連累你們。你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
熊乃平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然他也不會將那麼秘密的證據,突然交到白解的手上。
“記住剛纔我和你說過事情,請你一定好保管好這份證據。”
白解已經看到了熊乃平眼中的決心,這是一個無比認真的人,只要他確定的事情,不管別人如何看待,他都會全力以赴地去完成。在這一點上,他和白解很像。
也是因爲從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自己,白解纔沒有繼續規勸,而是發誓一樣地向他用力地點了點頭。雖然無言,但兩人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意。
“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木留香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動靜。
“你···多保重!”說完這句,白解便和木留香竄出倉庫,從旁邊的懸欄上躍到對面的樹上,然後鬼魅般地消失在茂盛的樹木之間。
熊乃平靜靜地待在倉庫裡,低着頭背靠牆角,默默數着“1,2,3······”,快要數到20的時候,倉庫外面響起了噔噔的腳步聲。
“給我把這圍上,任何東西都不能放過!”門外的聲音竟然有些熟悉,熊乃平沒有想到,來抓自己的人竟然會是他。
大雨似乎衝散了留下的痕跡,白解和木留香順利地離開了紫荊展館,又通過浮木回到了賓館。
天色已經見晚,大雨仍在繼續,能見度有些略差,白解和木留香渾身溼透,一邊打着冷戰一邊迅速走進賓館。
其他的學生貌似還沒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大雨的緣故,前臺上有一個身形窈窕的女人正在簽到,似乎正巧看到了白解和木留香,轉過身來朝這邊喊了一下。
“兩位同學,可以稍微等一下嘛?”
這個年輕女人白解有過印象,據木留香所說,是那位尤慕師兄的未婚妻,同時也是來自不二書院的交換生。不管是哪個名號,都很難不讓人產生深刻印象。
“顧師姐。”木留香尊敬地問候了一聲。白解也跟着叫道。
“你是木師妹吧,我看過你寫的研究報告,對於隱匿和監控的能力使用分析,有非常獨到之處。”
木留香沾滿水珠的臉上揚起兩抹淺紅,對於能夠得到不二書院的人稱讚,心中難免有些歡喜。
“和顧師姐相比,我的這種報告根本算不了什麼,師姐過譽了。”
顧師姐只是笑笑,沒有把木留香的謙虛當真,“我有件事情想請兩位師妹師弟幫忙,不知道你們現在方不方便。”
“師姐請說。”木留香已經替白解開口。
顧師姐瞧了眼沉默的白解,他一直避開眼神,似乎不願與她有任何接觸。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讓你們傳個口信給尤慕,告訴他我回老家去了,讓他不要特意派人去找我了。”
“只是這件事嘛···爲什麼師姐你不親自告訴尤慕師兄?”木留香試着問道。
顧師姐仍然只是笑笑,沒有迴應木留香的問題。
“看來是我多嘴了。”木留香不好意思地說,“我一定會把口信順利傳到的,請師姐放心。”
“那這位師弟呢?”顧師姐又看向白解,眼神中有些莫名神色。
察覺到兩人徵詢的目光,白解只好不情不願地應了一句,“我也會的。”
進了電梯以後,木留香的臉上才卸下剛纔的尊敬之色,“你和這位顧師姐認識嘛?我發現她看你的眼神,好像有些特別。”
白解苦笑着搖搖頭,“我怎麼會和她認識!剛纔要不是她叫住我們,我都不會和她說上半句話。至於她看我的眼神,那估計是你的錯覺,我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木留香平日和這位顧師姐接觸的也較少,所以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不過她倒是挺奇怪的,爲什麼要讓我們傳遞口信給尤慕師兄。”
“或許···只是因爲她不會使用聯絡器吧···”白解默默說出一個,讓木留香感到匪夷所思的理由。
“這個世界還有不會使用聯絡器的人類?師弟你這玩笑可真沒意思,就連三五歲的小孩都會使用,好不?”木留香撇了撇嘴。
從電梯裡面出來後,這個話題告一段落,本來也不是什麼重要事情,所以兩人沒有討論太久。
各自回房換了一身乾燥衣服,兩人前後地來到了餐廳裡面。
一整面透明壁窗外,大雨滴夾着小雨滴,瀝瀝地敲打在玻璃上面,水汽瀰漫,薄霧彙集,外面的能見度肉眼可見地弱到了極點。
這種天氣,正是百花最喜歡的氣候,可惜花田裡面的百花已經枯萎殆盡,儘管雨水豐富充足,卻也無法讓任何花朵盛開兩日。
“你覺得我們真的可以找出真相嘛?留香師姐。”看了一會窗外,白解突然對着木留香問道。
木留香正在享受這種大雨磅礴的感覺,身心彷彿都受到了洗滌,聽到白解的問題,隨意地答道:“想那麼多幹什麼,只要不會感到後悔,不就行了!真相···其實是個沒什麼用的東西,如果要付出很多才能獲得真相,那我寧願放棄。”
“所以,師姐你也覺得要想獲得真相,需要付出很多的東西?”
木留香將目光從窗外轉回到面前,定神地看着白解,“這不是當然的事情嘛。正因爲需要付出許多東西,乃至所有,才能獲得真相,所以有人才會把它視若珍寶,全心全意地去尋找它。如果它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那和隨手拋棄的渣滓又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