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與老木匠的對話

沃特·懷特……淘金鎮?

餘燼呆呆地看着鋪設在腳下的方形石磚,視線循着磚石縫隙延伸到連通街邊的寬整牆壁,而後隨着做工精美的浮雕花紋逐漸上揚,依次看過欄杆陽臺、大開窗門、飄飛紗幔、望街人影,直至視線因霧氣遮擋難以看清房屋高處,只能最終定格於斜側方的一座哥特風格的尖頂教堂。

“這就是淘金鎮?”餘燼喃喃發問。

“是的,這,就是淘金鎮。”

性格冷漠的鍊金魔偶,在談及與老木匠有關的話題時,顯現出了崇拜者的狂熱姿態:“主人,在暗幕深空中找到了傳說中的淘金鎮,而你現在看到的,是他從零開始親手建造的偉大城市,比起淘金鎮,或是混沌溫牀,我更喜歡伊甸園這個名字,因爲只有它才配得上主人的偉大。”

“……”

餘燼用沉默表達了自己的態度,他一邊用無神視線審視匆匆行人,一邊在腦海整理與沃特·懷特有關的信息碎片。

作爲尼娜的父親,楓景的丈夫,沃特·懷特完全無法用稱職形容,他爲了滿足自己的野心,不惜葬送女兒的性命,好讓他達成寄生楓血祖脈晉升下位古神的目標。

在當前輪迴,沃特·懷特基本上完成了心願,奪走大半楓血祖脈,晉升真正的下位古神恐怕不是難事。

而在誕生【歌劇院】也就是懷特之家的輪迴中,沃特·懷特失敗了,楓景成功挽救了自己的女兒,挫敗了丈夫的計劃,然後,沃特·懷特在失敗當天離家出走,至此再無音訊。

儘管餘燼聽說過沃特·懷特對淘金鎮很感興趣,以至於被鎖在地下室的尼娜,一次次觀看淘金鎮的無聲電影,來尋找消失父愛,可餘燼從未想過,沃特·懷特真的找到了傳說中的淘金鎮,更沒有將混沌燈塔的老木匠和他聯繫到一起。

“難怪老木匠總是會對木偶說乖寶寶,原來……”

念及此處,餘燼搖了搖頭,思緒轉而落到淘金鎮的副本上。

這個副本自打一開始,便爲玩家設下兩個目標,一是見證尼娜一家的坎坷命運,二是揭開淘金鎮的未解之謎。

當初完成第一個隱藏任務,餘燼便從陰影女士的口中得知了楓景和尼娜的悲慘遭遇,本以爲這大概就是懷特一家的完整寫照,誰知後來還觸發了鍊金魔偶的特殊劇情,讓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貓魘副本中的“小透明”,居然擁有一段波瀾壯闊的傳奇人生。

同樣的,這還不是懷特一家的全部,直到鍊金魔偶道出老木匠的真實身份,補全了早早缺失的一環,纔算爲這個攪動命運浪潮的奇特家庭,“拍”出了一張完整的全家福。

而且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家庭將會在失去女主人的情況下,於當前輪迴中,上演新的故事。

“然而我對這個故事的走向,一點也不期待。”

餘燼眉頭一挑,旋即發覺被他攥在手中的半張地圖,溫度似乎高了幾分,立時,有一個問題涌上心頭,那就是未來科技所主導的真相任務,是否完全就是爲了揭露“伊甸園”而設計的,這一路上出現的淘金惡意、魂火具現物、原住民的羣體獻祭,要麼是麻痹混沌使徒的障眼法,要麼就是另有指引。

只有親身體驗一次,才能領略到未來科技的“啓示”,是真的無法用常理來看待,所以,餘燼覺得有必要把一些注意事項記在心上。

而這個時候,在淘金鎮的副本中,由礦坑篝火與漩渦光門所引發的異變,引起了老木匠的注意。

這邊陰影女士還沒來得及帶着邱意濃和苗苗退去,老木匠便出現在徹底燃盡的學者枯骨旁,眼神古井不波,默默打量灰燼殘痕,卻是引得陰影女士如臨大敵。

危險!

此前老木匠甚至都沒有親自出手,陰影女士便險些落難,而今與其正式碰面,她自知很難全身而退。

不過,那次風波過後,陰影女士得到了議長先生的庇護,只要觸動某道禁制,即可喚來援手。

然而,本體降臨的老木匠,實力超出僅有傳奇層次的陰影女士太多太多,眼角一動,便將陰影女士定在原地,別說逃離,連個念頭都無法自如運轉。

“不好……要……怎麼……辦?”

陰影女士的凝固神情,甚至都無法體現她此刻的心急如焚,而同樣被強行定住的邱意濃和苗苗,則立刻想到下線遁的暴力破局法。

只要迅速上線,通知高層,還有可能挽救陰影女士,而代價僅僅是損失一次副本獎勵而已,安然落袋的金蘋果不會因此消失,兩人甚至還能得到更加豐厚的嘉獎。

好在比較幸運的是,死亡困境很快被悄然化解,因爲又有一道身影出現在礦坑底層,隨手替三人解了燃眉之急。

“就算你惱羞成怒,也沒必要向幾個小輩撒氣吧?”

“不好好當你的酒保,跑來這裡作甚?”

老木匠頭也不擡的回了一句,而出現在衆人身邊的,正是不顯山不漏水的酒保。

幾大組織當然不可能放任老木匠獨自留在“淘金鎮”中,所以便派了一位七階強者扮作酒保把守要地,監管老木匠的一舉一動。

至於鍊金魔偶事件,算是被鑽了空子,老木匠利用掌握好人標記的不是道士,擺了幾大組織一道,不過,未來科技也憑藉類似的方法,成功算計了混沌燈塔一次,讓酒保的臉上浮現淡淡笑意。

“當然是阻止你興風作浪啊。”酒保微微一笑,儘管身上還穿着侍者服飾,可不凡氣度卻在儀態變化中,顯露無疑。

他看着老木匠,淡淡發問:“剛剛得到了來自未來科技的確切消息,有興趣聽一聽嗎?”

“說。”

“餘燼帶過去的半張地圖,成功傳回了混沌溫牀的深空座標,傑克·斯派洛船長已經開着黑珍珠號,利用雪校特異點的地獄入口作爲跳板,前往混沌燈塔的老巢。”

說到這裡,酒保笑容更甚,看着面無表情的老木匠,快意說道:“混沌燈塔最大的秘密,從今天起,再也不是秘密了。”

……

“啊,新鮮的空氣。”

“狗屁,也只有你才覺得暗幕能用來呼吸!”

“喂喂,我說兩位,本船長特意把你們放出來,不是聽你們吵架的,好好給我開船,否則就滾回地牢去。”

傑克·斯派洛船長,擺着蘭花指得意洋洋的指着,瓊斯副船長和黑鬍子大副的鼻子,令怒氣衝衝的兩人只得安分守己。

在黑珍珠號上,傑克·斯派洛就是唯一的王,只有度過他的任期,才能換另一位上臺,發號施令。

“尊敬的船長閣下,我們還有多久才能抵達混沌溫牀呢?”

“不用着急,黑珍珠號永遠都是最快的船,不論在海上,還是在暗幕深空。”傑克·斯派洛自豪的介紹着座駕,隨即對發問之人問道,“未來科技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很抱歉,船長閣下,我得到的訊息同樣有限,上一次接到的組織指引,只言明讓我拿到【雪校空間】的地獄邀請函,提前爲您的黑珍珠號,清理出航港口。”

“嗯,做得不錯,發現混沌燈塔的老巢,有你一份功勞!”

聞言,置身於船長室中的【窺破天機】,萬分喜悅盪漾心田,看着航行雷達上分外顯眼的火光座標,覺得與餘燼無意間達成一次關鍵合作,實在是有夠神奇。

……

“就這?”

“嗯?”

“我說,就這?”

直到這時,老木匠才擡起頭來,回望“酒保”的微變神情,嘴角滿是不屑:“我原以爲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未來科技能耍出什麼新花樣,沒想到還是老套路。”

聽到這話,酒保語調微冷:“我能否理解爲,你在強撐呢?”

“隨便你怎麼想吧,總之在三個輪迴前,未來科技就用過這一招,但是結果你也看到了,我和我的伊甸園都好好的,混沌燈塔也沒有消失。”老木匠悵然一嘆,表露出世間無敵手的孤寂之感,“輪迴迷局,只能讓你們越加困惑,而我卻能一次次的積累經驗,你們應該慶幸,我的女兒成功的回到了我的身邊,否則,那一船人必然有來無回。”

“……”

老木匠的話,讓“酒保”陷入沉默,而一直難以出言的陰影女士等人,更是不敢隨意吭聲,只能聽老木匠俯瞰篝火灰燼,唏噓感嘆:“未來科技的【學者】是個人才,當初就是他想到利用和【邪神壁畫】同根同源的【初始爐灰】,直接闖入混沌溫牀,看樣子本次輪迴中,學者成功活到了未來科技的時代,我倒是突然期待起來,他是否能利用薪火種子這個變量,給我帶來一些麻煩。”

話音落下,老木匠拍了拍手,輕而易舉的再度召喚出通往伊甸園的漩渦光門:“想去我那裡做客,其實用不着大費周章,和白髮女巫說一聲就行,反正她和邪神壁畫要留在這裡一段時間。木匠我呢,就先去看望女兒招待客人了,幾位,有興趣先去我的城市看一看嗎?”

沒有回答。

“可惜了,那就下次再會吧。”

臨行之際,老木匠瞥了陰影女士一眼,解釋了一句:“對於薪火之影的培養,我比基金會的議長先生,大學的校長先生,還有太陽長女都在行,之前的邀請,確實有些唐突,如果你想通的話,可以找我談一談,留在這裡,對抗末日,只是自尋死路,不如追隨我一起重塑世界。”

……

在鍊金魔偶的邀請下,餘燼只能帶着一言不發的木偶少女,登上一輛黑色馬車,前往伊甸園的某座私人莊園,等待老木匠歸來。

交談暫歇,鍊金魔偶恢復了冷漠姿容,讓餘燼得以透過車窗,認真審視陌生世界。

這座名爲伊甸園的城市,科技水平似乎比魚人王庭高出一個等級,路邊偶爾能看到電話亭,一些屋子早早亮起電燈,路上行人的打扮,也很有電氣革命的時代風格,讓餘燼愈發確認,自己來到了一座原型爲舊日倫敦的異域城市。

“我能知道,魚人王庭的變化是由混沌燈塔引起的嗎?”

深淵潛行者的頻繁出沒,讓餘燼不得不懷疑,混沌燈塔就是讓魚人一族進入蒸汽時代的始作俑者。

“不錯。”

“主人!”

“嗯,坐下吧,不必多禮。”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餘燼不由得面色一滯,因爲老木匠神不知鬼不覺的坐到了馬車中的空位上,而他的樣子變得年輕了很多,依稀可以看到沃特·懷特的影子。

“謝謝你將我的女兒送過來,雖然這並非你的初衷。”

老木匠看待餘燼的眼神還算和藹,因爲木偶少女的變化,遠遠超出了他的期待,更加貼近他心目中的女兒形象。

“尼娜,我的乖寶寶,看吶,這座城市是我爲你興建的,這裡就是你的家。”

老木匠主動牽過木偶少女的手,指着窗外世界爲她介紹,而與尼娜意志深度同化的木偶少女,根本無法拒絕父親的氣息,當她擡起雙眼,認真看待迷霧繚繞的伊甸園時,渾濁瞳眸竟是在此刻恢復清明。

“這裡……就是我的家?”

木偶少女的表情,忽而變得鮮活了起來,令雙眉緊皺的餘燼,隨即接到了任務提示。

【提示:在“謊言果實”凝結之前,你成功爲“木偶”達成“祛除腐化”、“扭轉墮落”與“點亮迷茫”三個目標,正式完成黑暗任務,獎勵將由“木匠”親自發放。】

【提示:由於“中央電腦”的信息傳輸未能涉及“混沌溫牀”,你在當前環境得到的任何獎勵,都只能暫時存儲於“自身電腦”,如若你無法在下線或者死亡之前,及時迴歸,那麼你在此期間得到的所有獎勵,均無法錄入“中央電腦”。】

“對,這裡就是你的家!”

對木偶少女的變化,老木匠很是開心,他立時扭頭向餘燼笑道:“說吧,你要什麼獎勵?一份傳承,還是絕對豐厚的珍惜物品?”

【提示:……】

提示信息中,寫滿了獎勵,看得餘燼着實眼花繚亂,他非常確定,不論是選擇傳承還是索取寶物,都能讓實力再次突飛猛進,不過,木偶少女偷偷送來的眼神,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兩種我都不選,我要把尼娜帶走。”

餘燼覺得,若非這是個遊戲,他還真沒有底氣,如此決絕的向混沌燈塔的至高存在,提出這般要求。

而老木匠似乎對餘燼的反應,早有預料,不僅沒有動怒,反而饒有興趣的問了一句:“爲什麼?對你而言,尼娜應該遠遠沒有這些獎勵重要吧?可別告訴我,你只想拿她作爲人形寵物,基金會的行事作風我可比你清楚,一定會將她作爲重點培養目標,往輕了說會限制出行,重一點就是剝奪自由,你覺得我會爲了滿足你的好奇心,讓尼娜離開我的身邊嗎?”

嗯,您老慧眼如炬。

捫心自問,餘燼確實是有點想把木偶少女留在身邊作爲人形寵物,而兩種獎勵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特殊傳承的長遠利益和珍惜物品的短期利益,的確都比木偶少女分量更重一點。

但問題是,驅使餘燼提出要求的主要動機,絕非炫耀,或者利用木偶少女和老木匠的關係,攫取更多利益。

“我只是覺得,您這個父親當得有些不稱職。”餘燼一狠心沒跺腳,向老木匠說出了真實想法,“考慮到您的過往作爲,我不認爲尼娜留在您的身邊,是件好事,哪怕楓血祖脈早已不是您的目標。”

“哈!哈哈哈哈!”

老木匠似乎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難以自制的笑了起來,讓餘燼深感懷疑,他是否因爲被戳到痛處,即將惱羞成怒。

然而,大笑過後的老木匠,卻是笑容玩味的對餘燼問了個,讓他問題眉頭緊鎖的問題——

“你覺得,楓景真有那麼好的運氣,在楓血家族的藏書館中找到古代鍊金術嗎?”

“呃嗯……”餘燼的腦子有點混亂。

“沒有那不應該存在的古代鍊金術,楓景就無法覺醒血脈,更不可能掌握人體煉成的技巧。”老木匠盯着餘燼,眼神戲謔,“實話告訴你吧,就是我,在無法抽身的情況下,運用這種辦法幫助楓景,嘗試挽救尼娜的,每次輪迴我都會這麼做,直到現在纔算真正成功了一次,請問,我用這種方式改過自新,有機會重新當一個稱職的父親嗎?”

“當然,我知道你會疑惑,一開始是誰幫助楓景挫敗我的計劃,迫使我離家出走找到混沌溫牀,而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言及此處,老木匠向啞口無言的餘燼,道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儘管我已經跳出了輪迴迷局,但是仍舊有很多問題在困擾着我,既然你想把尼娜留在身邊,可以,但條件是加入混沌燈塔,幫助我重塑世界,並且找到那個幕後推手……”

“即使他可能並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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