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門生還請入座。”今日的講學師傅是常夫子,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在他這裡,不論什麼身份,都應該乖乖聽講,沒有任何理由搞小動作。
是“多動症兒童”蘇懿和祁禧的死對頭。
常夫子有句至理名言:“爲師不管你是公主還是背後有誰誰誰撐腰,只要到了爲師這,都得老老實實的!”
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祁禧常自持公主身份“欺凌”常老夫子;蘇懿更甚,有次氣狠了直接把祁祉牽過來同他理論,氣得老頭兒吹鬍子瞪眼。
倆丫頭再次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小臉兒皺巴成一團兒。
祁禧自以爲不着痕跡地湊過來:“上次罰抄的經文你抄完了麼?”說的是上次逃課被罰抄的事。
蘇懿覺着她點兒挺背,每次不老實都碰到這古怪老頭兒。
她不說話,用眼神兒告訴祁禧答案及她現在的無助。
“不是說春季講學常夫子告假由季夫子替麼?待會兒他要檢查怎麼辦?你抄幾遍了?”祁禧喋喋不休。
“……”蘇懿長久的沉默。
“不要搞小動作!”常夫子意有所指地掃了兩人一眼。
祁禧置若罔聞,又道:“你倒是沒事,皇兄在,你哥哥們也在。我可怎麼辦阿?孤家寡人一個,這怪老頭兒要是告到母后那裡,我又得禁足……”
“那我回去也不好糊弄阿,阿祉哥哥怎麼會輕易放過我?”哥哥們那撒個嬌就過去了,祁祉可不是她玩兒似的哄哄就能打發的。
上次找常夫子理論完,面上看着挺風光,回去被訓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也不曉得那人哪來的那麼多精力對付她。想起小時候屁股上捱過的巴掌,小身子仍忍不住瑟縮一下。
臺上常夫子講的忘我陶醉:“有友問曰:‘何以爲明德?’曰:‘天有明命,賦於人爲明德,人之本性也。《注》訓……”如果不是臺下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他還會繼續陶醉下去。
“蘇爾良!祁靈秀!”
在大乾朝,女子十五及笄而字,多由未婚夫婿取字。
別看蘇懿紈絝不羈,人正兒八經的長安第一才女,十一歲便有了自己的字號。至於祁禧,圖個新鮮勁兒,也是有拿的出去手的東西。
蘇懿正正衣襟,答道:“到!”祁禧則慢吞吞地站起來。
“起立!”
“哦。”
祁·孤家寡人·禧笑彎了腰,蘇懿娘咋傻啦吧唧的,怪老頭兒叫你名字,擺明了想找事兒,你到啥到?
蘇懿憤憤瞪了祁禧一眼:都怪你!
祁禧:略略略。
常夫子瞥了她倆一眼,“《注》訓……”
“虛靈不昧、具衆理而應萬事。”一號選手蘇爾良搶答。
常夫子再次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爲師讓你回答了麼?”
“……? ? ?”汝非人哉,汝欺人太甚乎,吾不可忍乎!
許是察覺到上首祁祉似笑非笑的注視,常夫子頓覺脊背一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讓她倆坐下。
常夫子跟蘇懿的仇實乃日積月累,故事起源於蘇懿五歲時跟着自家三哥把正在午睡的常夫子的鬍子剪了。
蘇懿半夢半醒總算熬完,丫丫的,怪老頭兒果然比安神湯好使。
於是蘇懿有了一個小夢想:等她出息了,夜裡再輾轉反側就把這老頭兒傳喚過來講課,不是喜歡講麼?她讓他講個夠!
宮裡有急事,祁祉匆匆過來打了個招呼就回宮了,面色十分不善,蘇懿倒也沒怎麼在意,這人向來陰晴不定。
祁禧興致高,拉着她撒丫子跑,邊跑還邊說:“側院不是有棵古樹麼?聽說靈得很,來都來了,便去許個願!”
蘇懿覺着她的歸宿就是青燈古佛,在看見這些東西時她總格外虔誠。
兩人比肩而立,皆是雙手合十低吟祈禱:“一願社稷昌,二願黎民寧,三願我所愛無憂無恙,長安常安。佛祖保佑,阿彌陀佛……”
誰說女子不會心懷天下憂國憂民?蘇懿心中所裝,一是大乾山河,二是蘇家榮華,最後纔是她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在江山永巍面前,兒女情長算得了什麼?
祁禧漫不經心地問:“你許的什麼願望?”
蘇懿笑笑,狀似不在意地應了句:“無非就是國泰民安河清海晏罷了。”
“我可不求這麼多,只願你和皇兄一生順順溜溜,我跟毓郎平平淡淡一輩子就夠了。”
“禧娘……”她和魏毓不可能的。
祁禧知曉她又要說教,早就跑遠了。
自古以來公主與宦官的愛情就爲塵世所不容。
祁禧被太后急召回了宮,蘇懿也就回了丞相府。
剛到懿苑,喬氏就步履匆匆而來,一襲赭黃紵絲常服,因着主人動作大而顯得幾分凌亂,仔細一看,臉還是黑的。
蘇懿起身迎接,喬氏先是上下仔細瞧了她一遍,才故作輕鬆地道:“今兒怎的這麼早就回來了?往日不是拉都拉不回來麼?”
蘇懿腦袋再喬氏懷裡蹭了蹭才嬌聲:“哪有孃親說的那麼貪玩?”又不動聲色道,“是出什麼事了麼?”
喬氏笑笑:“哪有什麼事?”
“孃親~”
深吸一口氣,今日是她衝動了,想也沒想就來找女兒,“皇上有沒有同你說什麼?”
蘇懿挑眉:“沒有阿。”
“宮裡正午時分下的旨,下月初旬選秀,現下滿長安城都傳開了。”
“先前可是一點信兒都沒有的。”
“得虧傳的他有多喜歡你,還以爲在你之前不會有女人進宮了,如今臉往哪隔?!”
蘇懿久久不答話,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祁禧被急召回宮有了說法。這可是登基以來第一次選秀,自然重視的很。
只是想不到會這麼突然。
嬌俏一笑:“孃親莫氣,女兒又不是非他不可,不嫁了便是。”
彼時太和殿裡。
祁祉描完最後一筆,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
畫上的女子一身紅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正是蘇懿。
他雙手拿起那幅畫來細細端詳,又同禮部呈上來的相圖對比。
像,真是太像了。
一雙狹長的鳳眸浮現出異樣的癡迷。他年少時養在蘇府,那年三歲的小奶娃在桃花樹下甜甜一笑,便撫慰了少年千瘡百孔的心。
起初是佔有慾,漸漸的漸漸的,那個紅衣身影便走進了他的心。
他意識到時爲時已晚,甚至想過要親手殺了她,一國之君豈能有軟肋?
但又怎麼做得到。
如今他自信有能力護她周全,她卻還不通人事。這份感情,註定他應承載的太多。
這廂蘇懿陪喬氏用完膳說了幾句話就推說累了要歇息。
時辰並不算晚,喬氏只當她是心裡不舒坦,也沒攔,只照例囑咐了幾句夜裡涼,不要踢被子的話就走了。
梳洗完畢,把所有人都攆了出去,自個兒抱着枕頭髮呆。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就是,就是……感覺被欺騙了感情?
也沒多少感情阿。
今天還準備好好喜歡他呢。
泄憤似的捶着懷裡的金絲軟枕:“祁祉個負心漢!口裡說着喜歡,結果轉眼就選秀!氣人!太氣人了!”
絮絮叨叨地罵了好一會兒,耳邊突然傳來帶笑的低沉男音:“這麼生氣呢,那你先好好氣着,這燈會呢,我就一個人去了。”
“誰要跟你去燈會,你要去就自己去,別拉上我!”
蘇懿頭也不擡的頂了回去,還撅着嘴一小臉的不高興呢。然後動作一怔,傻乎乎的擡頭看着一身黑衣如墨的祁祉:“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間裡?”
然後滿臉認真地告訴他:“你這次的秀女之一沈璇所在的沈國公府在這條街盡頭左轉,過兩個路口,然後右轉就是了。”
已經梳洗準備就寢的蘇懿,小臉白嫩嫩的,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腰間,盤腿坐在牀上,手裡還抱着金絲軟枕,仰着頭,微微張着嘴看祁祉的樣子,傻的嬌憨。
祁祉笑着走進,看着蘇懿的眸子裡滿滿的自己。
滿足笑了,伸手把她本來柔順的長髮揉亂:“不生氣了?”
心情不算好,眉梢卻仍帶着寵溺,胸膛微微顫動。
蘇懿神情一呆然後回神,小眉頭一皺,想也不想的直接揮手把頭頂作亂的爪子揮開,陰深深地道:“如果外人知道了堂堂九五之尊居然是個夜闖女兒深閨的無恥之徒,會怎麼樣?”小白牙也跟着露出來,一臉的壞相,像個鬥勝的小公雞。
喲,還懂這些了。
祁祉連劍眉都變的柔和了,手被拍開也不以爲意,再次輕輕捏向了蘇懿的白嫩小臉蛋,又滑又嫩,手感非常的好呢。
“嗯,你說什麼都可以。”
蘇懿:“……”
這答非所問的,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說什麼!
眼皮子一擡就直接瞪了過去!
然後,然後小臉又倏地紅了個徹底……蘇懿自小被保護的好,現下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對於男女情事卻是一竅不通。
只覺得這阿祉哥哥怎麼回事,眼波像上好的蜜糖,看一眼都覺得是甜到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