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裡的日子變得格外的平靜,在見了南宮離之後,楚鳶每日裡一早起來便去給太后請安,陪着太后用了早飯就拉着她去御花園走走,人年紀大了各種毛病都是免不了的,楚鳶好歹是後世之人,知道老人家多多鍛鍊總是好的,太后的身份,每件事都用不着自己動手,更是比別人家的老人家安逸了幾分,出去走一走,也只有楚鳶能開這個口。
夏天的熱意越來越濃,楚鳶每每都要看着太后睡下了纔回自己的毓秀殿午睡,睡醒了之後就做自己的事情,晚上或是去給太后唸佛經,或者是就在自己宮裡看看書練練字,她的毛筆字向來是不堪入目,在這個世界也算得上是一個異數,此時此刻她的心境頗佳,練這些修身養性的東西是最好不過了。
連着半個月,安靜的生活讓楚鳶覺得十分的滿足,這期間她只在太后那裡見到過南宮澈一次,南宮澈待她算得上是和顏悅色了,可是隻要鳳闌舞一天沒醒過來,她怎麼都對南宮澈放心不起來。
因着太后說今日裡有客進宮,不用她作陪,楚鳶便起的稍稍晚了些,在毓秀殿用了飯之後便往御花園子裡隨意的逛一逛當做消食,現如今她的心境已經大不如以往,之前還爲了未來怎麼過活而惶恐,還爲了原本這個身體的仇恨而心生怨憎,現在,她有了足以讓她安穩度日的身份,去了西涼也並未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般不甘和憤怒,經過了大大小小的危險困頓,又有了待自己極好的良人,楚鳶從來不是貪心的人,前世的她已經爭夠了,這一世,她要灑脫淡泊些。
盛夏的晨光總是清透明麗,御花園的花開得正好,有如斯的美景在身邊,楚鳶心中更是滿足,可是楚鳶的好心情並未持續多久,還在永壽宮當值的青竹急急忙忙的來尋她,說是太后找她。
既然說了不用她作陪,怎麼又要找她?
楚鳶心中有些不安,當即也顧不得回去換衣服,直接帶着墜兒往永壽宮而去,永壽宮卻是如往常一般,並無任何大的慌亂出現,楚鳶鬆了一口氣,理了理衣裳款款進了大殿。
大殿正廳主位之上坐着太后,在她的左下手坐着兩人,一個年逾四十的美婦人斂眉垂目,眉宇之間有幾分憂色遮掩不住,一身精美的綾羅綢緞都被這一股子鬱色帶出了幾分黯淡之感,在她的下面,坐着一個低着頭的女子,身形纖細,從楚鳶方向看過去,尖尖的下巴修長的脖頸,十分的優雅清麗。
“毓慈給太后請安!”
楚鳶翩翩走到太后身前行禮,太后愛戀的扶她起來,身後的美婦人已經站起了身,“原來這位就毓慈郡主,果然是個難得一見的漂亮人兒——”
楚鳶回頭回了半禮,這邊太后拉着她的手道,“只是上官夫人。”
楚鳶猛然將眸光釘在了婦人下手位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跟着上官夫人站起了身,可還是垂着頭,髮絲遮掩之下她竟是沒認出來,那是上官雲!
楚鳶回過神來,甜甜一笑,“上官夫人。”
上官林氏趕忙婦人一禮,“給郡主請安了。”
楚鳶笑着點點頭,這邊廂那夫人卻是看向了上官雲,“雲兒?”
上官雲擡起頭來的時候楚鳶幾乎要認不出來,這不是才幾個月不見,怎麼就變成了這般模樣,原來的上官雲在楚鳶眼來那是溫婉美麗,優雅大方的大家閨秀,可是現在,雖然渾身上下還是自有風骨,可是怎麼看都覺得她不是原來的上官雲了。
瘦脫了形的上官雲對着楚鳶點點頭,嘴角欠強的扯了扯,卻是沒有說話,楚鳶看着她點點頭,上官雲便繼續低下了頭去,上官林氏顯然對女兒的模樣十分的無奈。
上官林氏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庶出的兒子是養在她的名下的,今年還不到十歲,可是到底不是親生的,這女兒纔是他唯一的寶貝,看着她日漸消瘦整個人死氣沉沉的模樣,她的心就一陣陣的糾疼。
楚鳶有些奇怪,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上官林氏,看着這上官林氏的樣子,似乎也不是個身子硬朗的,她正在出神,太后也有些惋惜的看了看上官雲,“阿鴛,叫你來就是因爲雲兒來了,你陪他出去走走,我和上官夫人說說話。”
楚鳶心中明瞭,當即行禮拉着上官雲出了永壽宮,上官雲低着頭不言不語,楚鳶看的一嘆,直接將她帶回了毓秀殿,又吩咐墜兒去拿差點,這纔好好的看了看上官雲。
“怎麼瘦成這樣子了?”
上官雲微微擡眼,眼眶紅紅的,楚鳶一嘆,坐的近了些拉起她的手,“到底是怎麼了?兩個月不見你就成了這樣子——”
微微一頓,楚鳶有些抱歉,“說起來是我對你不住,明明答應了好幫你的,結果卻是什麼忙都沒有幫得上,你——”
兩個多月之前她說她爹要她嫁去異國,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定下來了,若真是這樣,那就真是她的責任,畢竟當初她是答應了的,只可惜後來遇到的事情太多,她竟是將這茬兒給忘了。
似乎是知道了楚鳶的想法,上官雲搖搖頭,“你別自責,我,我當初是騙你的。”
楚鳶愕然,“騙我?”
上官雲緊張的拉了拉楚鳶的手,“你別生氣,那個時候,我只是想找個機會出來,我,我——”
說着說着上官雲眼眶更紅了,楚鳶思緒一轉,“你想出府?”
上官雲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上官雲點了點頭,這樣楚鳶心中就已經可以確定了,上官雲那個時候就知道了一些事情,她要自己出去,那她是想報信還是想——
“都是我爹不好!”
上官雲似乎是壓抑不住,終於低聲哭了起來,看到上官雲的模樣楚鳶心中也酸酸的,上官雲卻是忍不住繼續道,“都是我爹不好,當初我在書房之外聽到他吩咐下人的話,我就知道他是準備對定北王不利的,我想出去告訴他,可是卻被我爹關起來了,後來,定北王果然出事了,如果我當初能把那消息告訴你,讓你去跟他說一聲,那定北王一定不會有事,都怪我——”
聽到上官雲的話楚鳶不禁有幾分愕然,怎麼好好的一個通透的人兒到了南宮離的面前就要鑽牛角尖兒了?
楚鳶無奈的搖搖頭,“我姑且叫你一聲阿雲吧,阿雲,你這次可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定北王的事固然,固然有你父親在其中作爲,可是卻一定不是你父親主使——”
楚鳶壓低了聲音,“是皇上。”
上官雲驚訝至極,楚鳶繼續道,“皇上這些年在朝堂上起用的大都是寒門世子,那麼多的世家貴胄都被皇上架空了,定北王這件事是皇上屬意的,你父親,不過是爲了皇上辦事罷了,你何必這樣心思重的折磨你自己?”
“再說,那都是大人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我知道你對南宮離的心思,可是先不說你們兩家現如今的關係,再有,南宮離那人也是個心性不定的,在我看來,你是個蘭心慧智的女子,若真是嫁給了南宮離,我還覺得他配你不上!”
上官雲呆呆的看着楚鳶,眼裡不知道是笑還是淚,“你說的是真的?是皇上不是我爹?我這麼些日子知道定北王府出事之後就一直很愧疚很自責,偏生府裡的人沒有一個能和我說定北王府的,也沒人知道我心裡的苦,我——”
楚鳶有幾分心疼,掏出帕子地給她擦眼淚,上官雲面色有幾分緋紅,只怕也是不好意思了,楚鳶卻是自若的笑着,並不揶揄她,上官雲見她這般心中更是妥帖,開口連稱呼也變了,“阿鴛,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從小家教極嚴,見過的外男除了皇上就是世子,記得小時候世子還在湖邊上救過我一次,從那以後,我就看他與旁人不同。”
楚鳶感慨的一嘆,上官雲既然說出來了,想來心結也結了大半了,只是在南宮離這一道,她說這些話無非是暫時的寬慰她,現在聽她說的這樣也知道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只嘆道,“阿雲,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喜歡南宮離沒錯,卻不應該爲了他失去了自我,也不應該爲了她讓你母親那麼擔心,這個年頭女人活的都不容易,除了父母只怕沒人重視咱們,既然這樣,咱們更要自己爭氣才行。”
上官雲呆呆的聽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楚鳶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