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只聽一陣敲門聲傳來，憑感覺她知道門外的人不是夜蘭陵，不由皺了皺眉：“進來。”
門輕輕被推開，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在牀前恭恭敬敬地站好，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屬下夜憐薇參見王后。”
這女子大概十七八歲，容顏十分秀麗，也算是個小美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容貌跟夜蘭陵一樣，更偏向於人類，並不像其他魔族一樣藍眼紅嘴。所以沐雲蘇瞬間便暗中想到，難道這也是個帶有魔族體質的人類？
果然，不等她開口詢問，夜憐薇已經接着說道：“王后放心，屬下也是帶有魔族體質的人類，所以至少這張臉不會嚇到王后。還有，是夜大哥派我來伺候王后的，他說他跟王后畢竟男女有別，有些事還是屬下替王后去辦比較方便，所以王后若有什麼吩咐只管開口。當然，他也隨時等候王后的吩咐，不會偷懶。”
這個夜蘭陵，考慮事情還比較周到。沐雲蘇點了點頭，示意她落座：“你也姓夜？”
夜憐薇笑了笑，笑容裡帶着無盡的苦澀：“所有一出生就被送到這裡的魔族人都姓夜，爲了讓我們無牽無掛，只記着完成魔族大業，絕大多數人甚至並不知道自己出身何處，父母是誰。”
好辦法，不知道，就不會心心念念，的確可以省去很多麻煩——這幫沒人性的魔族！
沐雲蘇暗中咬了咬牙：“像南宮劍星這樣的，是後來才知道自己是魔族，還是……”
“不是的。”夜憐薇搖了搖頭，“每一個魔族出生時，眼睛在那一剎那都是藍色，便立刻確定了他的身份。只不過魔族後代畢竟遍佈天南海北，不是每一個都能及時被送到這裡來的。”
這倒是。沐雲蘇點頭，將話題扯了回來：“既然你跟國師都是帶有魔族體質的人類，平常是不是比跟其他人都走得更近一些？”
“回王后的話，也算不上。”夜憐薇搖了搖頭，“夜大哥這個人平常很沉默，幾乎從來不跟任何人過多接觸，不過正如王后所說，大概也正是因爲我們的體質比較接近，所以他對屬下還是比較照顧的。”
沐雲蘇笑了笑：“這麼說國師跟其他的魔族不同，他是個好人。”
“夜大哥當然是好人。”夜憐薇不假思索地點頭，“他曾經跟屬下說過，一點都不希望魔族一統人魔兩界，因爲那是有違天道的，凡是有違天道的事情都不可能成功，就算暫時成功了，早晚還是會一敗塗地。”
沐雲蘇目光微閃：“哦？他真的這樣說過？”
“當然是真的。”彷彿爲了證明什麼，夜憐薇越發用力地點頭，“夜大哥還說萬事萬物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屬於你的你可以拿，不屬於你的你不能搶，否則早晚要付出代價。”
沐雲蘇又笑了笑：“也就是說人類世界是不屬於魔族的，所以魔族不該妄圖佔有。”
夜憐薇立刻點頭：“是啊是啊，夜大哥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他一直很擔憂，他說雖然南宮長老一直認爲魔之血復活的時刻就是魔族一統人魔兩界，成就大業的時刻，但是事實上，一旦魔之血真的復活，恐怕纔是魔族徹底滅亡的那一刻。”
沐雲蘇微微有些吃驚：“爲什麼？”
“夜大哥沒有說。”這次夜憐薇終於搖了搖頭，“不過屬下覺得，他說的沒錯。”
沐雲蘇目光閃爍，卻微微笑了笑：“爲什麼？”
夜蘭陵不是懂得看命盤星相嗎？難道他從這上面看出來的？
“不知道，屬下就是這樣認爲，覺得夜大哥不會說錯。”夜憐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王后是不是覺得屬下很傻？”
“沒有，我覺得你很可愛。”沐雲蘇的笑容越發溫和，“不過既然這樣，你是不是像國師一樣，也希望能夠把體內的魔性去除，成爲一個真正的人類？”
“屬下當然希望啊！做夢都想，一直在想，想的都快魔怔了！”夜憐薇立刻點頭，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跟着卻又嘆了口氣，“不過可惜，沒有辦法的，這是命中註定的事。”
看來不是每一個魔族都那麼希望一統人魔兩界的，那麼，真的沒有辦法去除他們體內的魔性，讓他們重新過回正常人的生活嗎？到底誰才能那麼神通廣大……
對了，落羽！沐雲蘇突然眼睛一亮，險些蹦了起來：他不是先知嗎？說不定他會有辦法的！
儘管她已經盡力控制，夜憐薇還是立刻就覺察到了不對勁，不由好奇地問道：“王后，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高興？”
“啊不，沒什麼。”沐雲蘇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如果每一個魔族人，尤其是南宮劍星，都像你們這樣想那就好了，魔界和人界就可以平安相處，再不會有戰爭。”
夜憐薇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可惜南宮長老已經走火入魔，根本誰的勸都不聽……啊！屬下並非有意說南宮長老的壞話，請王后千萬不要……”
“我當然不會，放心吧，我們剛纔說的話我保證一個字都傳不出去。”沐雲蘇立刻含笑開口，跟着幽默了一把，“何況南宮劍星本來就是魔了，還用得着走火入魔嗎？”
夜憐薇被逗樂，立刻連連點頭：“是，多謝王后，王后您真好！屬下不打擾王后休息了，這就到外邊伺候着，有什麼吩咐隨時開口。”
看着她把房門關好，沐雲蘇不由嘆了口氣：多好的女孩子，本來正是享受大好年華的時候，卻偏偏要揹負起這個本來不屬於她的負擔。不行，等見到了落羽，一定要問問他有沒有辦法！
不過，現在還是想想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可問題是南宮劍星根本不可能放她走，就算夜蘭陵有那個心，卻又沒有那麼大的本事，這可怎麼辦……
回到隔壁的房間，夜蘭陵疲憊不堪地在桌旁坐了下來，怔怔地看着桌面。沐雲蘇已經不再生他的氣，不再恨他的誣陷，他當然感到十分開心。何況這些年來，沐雲蘇幾乎是第一個那麼瞭解他的人，當日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還言猶在耳，更加令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國師身在紅塵，心在九霄……”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有時也要怪落花自作多情，未必都是流水的錯。一溪流水往往走遍三山五嶽，一路行來也不知有多少落花願意追隨，難道要流水照單全收……”
“你的笑容很平靜，但是遮不住眼中的煩躁。你心機不淺，不應該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所以這隻能說明，你的心很亂……”
“你亂，是因爲你心裡藏的秘密太多，卻無人分享，你不堪重負，自然心煩意亂……”
“你的眼睛其實很乾淨，所以你的秘密不見得齷齪，只不過有時候是迫不得已，有時候是各爲其主罷了，所以你必須做的未必是想做的，而只是萬般無奈……”
……
“你是懂我的，是嗎？”他突然喃喃自語，眼中再次聚集起了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可是我幫不了你，我該怎麼辦……”
砰砰砰！
便在此時，一陣巨大的敲門聲突然響起，他不由皺了皺眉，目光更是瞬間冷了下來。然而不等他起身去開門，便聽嗵的一聲巨響，連惜蕊已經一陣風似的颳了過來，狠狠一拳捶在了桌面上：“夜蘭陵！你到底什麼意思？”
剛纔夜蘭陵那一巴掌打得着實不輕，她的半邊臉頰已經高高腫起，脣角甚至還帶着一絲沒有擦淨的血跡，看起來越發狼狽不堪。”
眼中閃過一抹厭惡，夜蘭陵立刻便移開了視線：“我什麼意思都沒有，你出去。”
“還想瞞着我？”連惜蕊越發怒不可遏，若不是極力剋制，狠不得一拳轟到他的臉上去，“你居然爲了那個女人打我，還不承認你跟她早已暗通款曲？”
夜蘭陵笑笑，只不過笑容冰冷尖銳，甚至帶着不屑於掩飾的諷刺：“跟你有關係嗎？”
“你……”連惜蕊簡直要氣瘋，雙眼已經漸漸變得赤紅，“你承認？你居然敢承認？你居然敢喜歡別的女人？”
夜蘭陵依然懶得看她，也依然語聲如冰：“你聽清楚，你並不是我的誰，我跟你之間也沒有任何關係，我要喜歡誰是我的自由，你沒有資格干涉。”
“你……你敢這樣說？你瘋了是不是？”連惜蕊氣得渾身都在哆嗦，甚至連聲音都有些發抖，“這些年來，我爲你付出了那麼多，你居然見到比我漂亮的女人就全忘得一乾二淨，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夜蘭陵冷冷地看着她，連諷刺的笑容也懶得給了：“好，那你說一說，你爲我付出了什麼？”
“我……”
一個字出口，連惜蕊卻再也說不下去，因爲她突然發現剛纔這句話說的顯然不太合適，這些年來她的確從來沒有爲夜蘭陵做過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