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軒待得夏雲依走後,自己一人去了關押浣月的那個下人房間。他掏出鑰匙開了門,藉着朦朧的月光,看清了那個被捆成一團的少女此時在瑟瑟發着抖。他不疾不徐的走至她身邊,拔下了那個塞在她嘴裡的布頭,然後便站起身,眸光清淡:“你和廢太子的關係怎樣?”
浣月原本嚇得不行,以爲柳雲軒是要來給她秋後算賬,畢竟她作爲廢太子派來的眼線潛伏在柳家這麼多年。可她萬萬沒想到,柳雲軒首先開口問的,竟然是這麼一句。她下意識的垂了眸子,將臉稍稍別過一邊:“沒什麼關係。”
柳雲軒聽了這個回答之後,輕聲的笑了笑,然而那笑容中卻是透着一股森然冷意:“若是沒什麼關係,你會這麼死心塌地爲他賣命?”
浣月聞言渾身一抖,復又更低地垂下了頭,聲音細如蚊蠅:“我和殿下本就沒什麼關係,大少爺若是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
柳雲軒的眸光愈發冷冽如冰,語氣也逐漸寒了幾分:“或者我換個問題,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浣月緊緊地縮成一團,這下徹底緊閉雙脣,什麼都不回答了。
柳雲軒見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隨即轉過身去,做出要邁步出門的樣子:“既然你不說,那我就徹底幫不了你了。若是你和他有舊情,我或許會心一軟,考慮放了你回到他身邊。但是你不配合,我也就愛莫能助,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等等!”浣月立即顫着聲喚住柳雲軒。
柳雲軒立住了腳步,回過身看向那個忽然激動起來的少女。
“我和他是在青樓認識的。當時我還小,因爲家裡窮,就被賣到了青樓。媽媽嫌我太過年幼,還未到接客的年齡,所以平素就是打雜掃地。後來,我遇見了他。他從媽媽手裡把我贖了出來,問我爹孃是誰,家鄉在哪裡,我都回答說不記得了。於是他給我買了新衣,給我飯吃,然後還給我找了一處遮風避雨的房子要我住下。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忽然來找我,問我願不願意幫他一個忙。我對他的要求沒有不答應的,就這樣,我就來了柳府,一直當丫鬟當到現在。”
柳雲軒聽了之後,點了下頭,俊顏波瀾不驚:“你喜歡他。”——他說得很直接,而且用得是肯定句,未有絲毫疑問的意思在內。
浣月的臉色微微一紅,囁嚅了半晌,這才道:“是。”
“那他喜歡你麼?”
浣月這次沉默了很長時間,才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大少爺會幫我麼?”
柳雲軒頓了一頓,然後輕聲道:“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會給你一個準信的。”說完這句之後,他邁步出了這房間,眼光一轉,忽然看到浣月吃力地給他跪了下來……她明明手腳都被束着,連移動都很困難,可她仍舊是給他做出了下跪的姿勢……
柳雲軒在關上門之時,最後見到的,就是浣月那一雙盈盈的淚眼。
—
—都是窮苦的可憐孩子。雖然浣月在柳家做了這麼長時間的眼線,但是畢竟沒有對柳家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而且她的身世也是極爲可憐,小的時候被狠心的家人賣了,在青樓裡又過着艱苦的生活,好容易被人從火坑裡給贖了出來,結果又被派到別人家做眼線。
她這麼多年的心酸,又有誰能夠一一體會呢?
其實,柳雲軒今晚原本來這裡的目的,是爲了套浣月的話。如果廢太子喜歡浣月的話,那麼他手裡的籌碼就更增加了一層。他完全可以用浣月來迫使廢太子答應一些條件。但是經過今晚的一番徹談之後,他這才知曉原來浣月是喜歡廢太子的,而至於廢太子喜不喜歡浣月還是一個未知數。所以,那麼浣月作爲籌碼的可利用性就低了,換言之,也就沒有什麼可利用的價值了。
柳雲軒斂了心思,將門鎖上,隨即離開了這裡。月光在他身後,灑下一地清輝。
夏雲依雖然知道柳雲軒去找了浣月,但是並不知曉柳雲軒和浣月究竟談了些什麼,不過她也聰明地沒問。
時間就在不知不覺中,到了第二日傍晚。
晚霞滿天,夏風拂面,街頭上的夜市已經開始了。小商小販們賣力的吆喝起來,肩頭搭着白毛巾,額前微微滲出了汗。
一品清茶莊。
外面橫下一個竹製牌子,上書“一品清”,字是楷書,寫得倒也整齊漂亮。來來往往的小二手中端着托盤,有條不紊的行走在各個桌子旁邊。雅間裡偶聞絲竹管絃之聲,甚是清渺怡人,平添了一絲雅趣。
一品清的小二見到他們兩人之後,立即迎過來低聲道:“二樓右拐第五間。”
柳雲軒細不可察的點了下頭,隨即便領了夏雲依前去。他伸出手推開門,入目處,就看到一個男子在桌子旁閒閒而坐,衣着華貴,品貌不俗,正是廢太子軒轅清冷。
夏雲依擠在柳雲軒身邊,把腦袋往裡面探進去,好奇地瞅着,突然間如同雷劈一般。
“軒轅清冷?”
爲什麼,爲什麼軒轅清冷會坐在這裡?爲什麼他變成了廢太子軒轅清冷?
不,她不會認錯的,這兩人絕對不是面容相似而已,她幾乎可以肯定,坐在那兒的分明就是軒轅清冷啊!
“你、你……”夏雲依發現自己嗓子乾啞,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怎麼了?”軒轅清冷眉頭一挑,好奇地看着夏雲依,可眼底裡全是陌生之色。
他不記得她了,不記得她了……夏雲依的眼淚險些都要流了出來,可她硬是強行憋了回去,張了張嘴,艱難地道:“你不認識我?”
“我們曾經見過?”軒轅清冷訝然。
這些小動作、神情,都是夏雲依再熟悉不過了,她終於忍受不住,險些栽倒下來,還好一旁的柳雲軒扶住了她,眼裡帶着顯而易見的擔心。
“殿下,是我失態了。”夏雲依咬了咬脣,雖然目前還不知道軒
轅清冷怎麼就變成了軒轅清冷,可她能夠肯定的是軒轅清冷不知爲何失去了記憶,已經不記得她了,那也就是說,她現在的舉止就太冒失了。
無論如何,也得弄清楚前因後果再說。
見了禮之後,衆人落座。
軒轅清冷道:“夏姑娘真是有架子,我都請了這麼多次,你也不給個面子來見見我。”
夏雲依坐在他對面,搖頭微笑:“你這是打算請我麼?如果是真心實意的邀請的話,那溫明月是怎麼一回事?迷藥又是怎麼一回事?那些高手是派來幹什麼的?還有……”
軒轅清冷伸手執起茶盞,用蓋子颳了刮茶葉沫子,促狹的一笑:“我這不是給你開個玩笑麼?你還當真了。”
夏雲依強自忍住了心底的異樣,說道:“那你到底找我有何事?直說罷了。吞吞吐吐可不好。”
“那好,那我就直說了,”軒轅清冷清了清嗓子,“我要娶你爲妻。”
夏雲依覺得只要一跟軒轅清冷在一塊,自己的心臟就會受刺激。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夏雲依拼命抑制住自己,這纔沒把剛入口的一口熱茶給吐了出來。她擱下茶盞,難以置信的盯着軒轅清冷:“你說什麼?開玩笑的吧?”
軒轅清冷笑容可掬的道:“這件事當然不是開玩笑。我本來是想私下裡把你請來,大家說清楚了,到時候一切都好辦。可你也太聰明伶俐了些,三番五次逃過去了。既然私底下不成,那我索性也擺在明面兒上吧。”
爲什麼要娶她?
夏雲依猛然回想起瞿老爺曾對她說過的話,頓時明白了一切。原來……原來是這樣!
瞿老爺在外都說她是瞿家收的義女,瞿家軍功赫赫,只得瞿晟一個獨子。軒轅清冷想要通過聯姻的方式獲得瞿家的支持顯然是不現實的,可如今多出了一個夏雲依,那就是現成的機會了。
他當然不是求娶夏雲依,而是爲了瞿家的勢力。
想明白了這一點,夏雲依心內的震動緩緩褪去,既然軒轅清冷不記得她了,但她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想起來的,他們二人早就是夫妻了,可是由於這麼久以來的際遇,一直聚少離多。斂了心神之後,夏雲依忽然褪去了全部的笑意,定定地看着軒轅清冷道:“你喜歡我麼?”
軒轅清冷沒料到夏雲依一個大家閨秀竟然脫口而出這種話,嚇了一跳,他幾乎是想都沒想,便道:“不喜歡,但是應該可以慢慢培養感情的。”
夏雲依挑着脣角道:“既然不喜歡,爲何要娶呢?”
“我從來不認爲婚姻和娶自己喜歡的人是一碼事。婚姻只是婚姻,有它獨特的作用。而娶自己喜歡的人,那則是一輩子相濡以沫的誓言。”軒轅清冷坦率道。
略一想了想,夏雲依便開了口,聲音很輕:“對你來說,婚姻只是交易。但是對我來說,卻是一輩子幸福的依靠。若是你真這麼草率的娶了我,是不是對我不太公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