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劉長貴軟磨硬磨,終於把丁永利請了出來,他要請這個有實權的秘書長吃飯。誰不知道,請吃飯是假,套關係是真,能把市政府的人請出來吃飯,算是他劉長貴的福份啦!他不想在招人眼的大酒店請丁永利這樣重量級的人物吃飯,如果讓人撞上了,丁永利還不給別人搶了去。他要找一個安靜的,這個圈子裡邊的人不知道的地方請丁永利吃飯。

丁永利也不是什麼人請吃飯他都去,尤其是這幫搞地建拿工程的傢伙,論文化,沒有幾個是高中畢業的;論品行,吃喝嫖賭樣樣行;論德性,有權就是爹,有奶就是娘。他丁永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沒有他把關,哪個土建工程商都別想動一鍬土,只要他還在b市一天,只要他還當一天主管城市建設副市長的秘書,他就是這個“倔勁兒”。

他按照劉長貴說的地方開車駛離了繁華的市中心,來到城市的近郊,那裡有一家不錯的餐廳。

劉長貴帶着宋豔嬌早早就在餐廳的門口等着丁永利,他低頭,擡起自己的左手腕子,藉着餐廳大門**出來的燈光,看着那塊勞力士手錶,指針已經在七點二十分的位置上。

“劉總,您的客人知道這個地方嗎?” 宋豔嬌在外很注意劉長貴的形象,通常都叫他劉總。

劉長貴有些不耐煩地扭過頭,瞥了一眼什麼事都不知道的宋豔嬌,帶着她跟重要的客人吃飯,這還是頭一遭兒。他不願意帶着宋豔嬌滿大街地飄,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金屋藏嬌,這不有特別的計劃嗎!

一道燈光,小轎車的遠光燈照在他劉長貴的臉上,他趕緊擡起手,用胳臂遮住自己的臉,身體閃到一邊,把宋豔嬌整個地送到強烈的車燈裡。

“***,誰?誰***敢跟老子開這樣的玩笑!”劉長貴張口就罵。

坐在駕駛室裡,開着汽車大燈晃劉長貴的不是別人,正是丁永利,他尋思:老子下班大老遠地開車過來,就這鬼地方!那麼僻靜,連根毛都不長,本人還是堂堂正正的政府官員啊!他劉長貴到底懂不懂規矩?汽車大燈晃走了劉長貴,卻晃出了一個小美人。丁永利定神一看:刺眼的大燈裡,站着一個身穿黑色羊絨半大衣,腳下一雙黑色高筒靴,脖子上掛着一條白色的絲綢圍巾,擡手遮住正面射來的強光,右手上還抓住一個紅色的提包。

丁永利擡手關上了汽車的遠光燈,按着方向盤上邊的汽車喇叭,“笛——”。

“是丁秘書長!快,快,我們快過去!”劉長貴伸手拉宋豔嬌的胳臂,把她推到了自己的面前,像是舉起了一個盾牌,擋住一切訓斥的盾牌。

丁永利腳點油門,黑色的奧迪小轎車劃到了劉長貴和宋豔嬌的身邊,他一臉春風地跨步下車,順手關上車門,看着恭恭敬敬的劉長貴和似是害怕生人的宋豔嬌,兩手插在腰間,呵呵地說:“劉總,您還挺會找地方,專找這人煙稀少的地方,不會是請我吃烤白薯吧?”

“哪裡,哪裡!我是想讓您換個環境,找個沒有車水馬龍、鬧鬧哄哄的地方好好吃口飯”,劉長貴一邊寒喧着,一邊把自己身邊的宋豔嬌推到丁永利的面前,“小宋,我們公司的小宋。”

“好地方啊!”丁永利裝作沒有看見宋豔嬌,轉着身,看了一眼餐廳四周的環境,“我怎麼就不知道這個地方呢?”

“秘書長,您忙,您怎麼知道這個偏僻的地方呢?只有我們這些刨地的,壘磚的,才知道。”劉長貴一邊拍着馬屁,一邊擡起自己的胳臂肘,頂了一下自己身邊的宋豔嬌,示意她上前跟丁永利混個熟臉。可是,這個宋豔嬌就是沒有反映,連句嘴甜的話都捨不得說。劉長貴心裡暗暗地罵着:這個小丫頭,真沒眼力勁兒,不像那些坐檯小姐,見了男人就上來粘乎。

“走吧!一起進去看看,看看他們有什麼拿手菜?”丁永利並不在乎這些看在眼裡的細節,而是大大方方地揹着兩隻手,挺起胸,仰起頭,大踏步地朝餐廳的大門走去。

丁永利心裡清楚:劉長貴請他吃飯,不就是盯着他手裡那些政府工程嗎?工程是有,給誰不給誰,他丁永利心裡明白。給誰做都是花政府的錢,也不掏他丁永利的腰包。那些建築工程的老闆們就是賤,以爲我丁永利就是吃兩頓飯,唱三首歌,跳四圈舞,洗五次桑拿,就可以搞定的。沒門兒!我丁永利沒有這麼賤,就那點兒東西就想拿下幾千萬的政府工程,太便宜啦!有人敢伸手向建築工程商要錢,我丁永利沒有那麼傻,讓人家抓住把柄。俗話說:拿人手短。我丁永利一不拿,二不貪,有什麼把柄能讓這些臭老闆抓住。至於女人嗎,那是生活小節,現在社會上的女人這麼開放,你不理她,她還湊過來找你——

“秘書長,咱們乾了這杯!”已經吃得渾身冒汗的劉長貴舉起了自己面前的白瓷杯,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喝了幾杯了,高興,高興就多喝。

丁永利聰明,在飯桌上他也很聰明,無論是什麼樣的宴會,他都會適可而止,他不會因爲喝酒而壞了大事。他舉起了自己面前的白色瓷酒杯,放在自己的嘴邊上,象徵性地抿了一口。

“小宋,給秘書長滿上!”劉長貴幹光自己杯中的茅臺酒之後仰了仰脖子,對坐在丁永利身邊的宋豔嬌嚕了嚕嘴。

宋豔嬌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劉長貴滿臉紫紅的臉龐,心裡暗暗地罵着:酒鬼,就知道喝,沒文化。然後,站起身,拿起自己面前的白瓷瓶的茅臺酒,準備給自己身邊的丁永利斟酒。

“我不能多喝,晚上還有工作。”

丁永利擡起頭,兩眼看着宋豔嬌,只有這時候,他才認真地看着坐在自己身邊半天不開口說話的小姑娘。

宋豔嬌梳着馬尾巴,上身一件紫色緊身的圓領羊絨毛衣,脖子上還是那條白色的絲綢圍巾,下身一條緊身的牛仔褲,腳下一雙黑色的長筒靴。

“秘書長,這杯算是我敬您的。”

宋豔嬌兩隻嫩白的小手握住白瓷酒瓶,兩眼看着仰起臉的丁永利。

“好,我喝你敬的這杯酒。”

他已經被這仙女般的宋豔嬌攪得心猿意馬,兩隻手不知道應該放到什麼地方。

古人云:欲,食色也。

宋豔嬌那柳葉眉、杏仁眼、脂玉鼻、櫻桃嘴、瓜子臉,讓丁永利又勾起了對喬曉燕的想象。

“秘書長,等一下耽誤您少許時間,我帶您去看看我們的樣板房。”劉長貴已經是飯飽酒足,這是他特別安排的節目,既然要拿下市政府的項目,光憑兩片小嘴脣說,那是沒有用的,要有真東西。

“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真行?還是吹牛?”丁永利放下手裡的白色小瓷酒杯,腦袋感覺有些飄。但是,一想到自己身邊這個小姑娘,他估模也就是二十來歲,心裡就感覺很爽。

“買單!”劉長貴高高地舉起右手,身體已經在椅子上坐不穩,左右晃悠起來。

宋豔嬌趕緊從丁永利的身邊站起來,走到劉長貴的身邊,抽走了他手裡的黑皮包,“劉總,我來吧!”然後,轉臉對丁永利一笑,甩着兩隻手,扭着圓圓的屁股,朝餐廳的結帳臺走去。

宋豔嬌那一笑,臉頰上那兩個淺酒窩,讓丁永利勾了魂般的吃驚,他看着宋豔嬌走向結帳臺的背影,兩手撐着飯桌,身體前傾,伸長了脖子,努着兩隻大眼睛,好奇地問:“你們公司的小宋是幹什麼的?”

“她?”劉長貴轉過身,看着站在結帳臺的宋豔嬌,轉過頭,神秘兮兮地說:“我的保健護士。”

“保健護士?”丁永利冷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劉長貴,一個只知道大把掙錢,大手甩錢的粗漢子,他能有什麼健康問題?

“對啊,她現在還是醫院的護士呢。我不是晚上出來喝酒嘛,沒有保健護士怎麼行?”

劉長貴扭過頭,看着已經結完帳向他們走來的宋豔嬌,兩手扶住圓桌的邊緣站起來,身體搖搖晃晃,“秘書長,咱們走,我帶您看看我們公司的樣板房。”

他兩腳像是踩着一垛剛剛收下來的新棉花。

“劉總,您今天不能開車!” 宋豔嬌快步跑過來,兩手攙扶住傾向一邊的劉長貴。

“我——我——我沒事,我——我能開車。”劉長貴手舞足蹈,滿嘴的唾沫腥子,嘮嘮叨叨。

“既然劉總喝多了,改天再去吧!”丁永利從圓桌上站起來,將白色的餐巾布整齊地放在自己的面前,從自己的褲兜裡掏出車鑰匙。他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捨不得劉長貴身邊的宋豔嬌,或許——

“不行!秘書長,今天無論如何您也要去!”劉長貴命令道。

俗話說:酒壯熊人膽。

劉長貴酒喝多了,既不知道東南西北,也不知道敬尊官長,也不看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什麼人。

“秘書長,您別生氣,劉總他今天是喝多了,請您原諒。”

“是啊,劉總是喝多了,你是他的保健護士,你說咱們該怎麼辦?”丁永利攤開兩隻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兩隻眼睛卻上下不停地掃着宋豔嬌。

“我——我——我沒醉,我開車!”劉長貴從自己褲兜裡掏出一串鑰匙,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汽車鑰匙?還是樣板房的鑰匙?那一串鑰匙他沒有拿住,“嘩啦——”一聲兒,掉在了他自己的腳底下。

宋豔嬌一臉的驚慌,對着丁永利尷尬地笑着,然後,一手扶着劉長貴的身子,身體蹲下去,伸手,揀起了那一串鑰匙。

丁永利看着宋豔嬌手裡那串金黃色的鑰匙,他知道這不是車鑰匙,而是劉長貴要展示給自己看的那個樣板房的鑰匙。他小腦袋瓜一轉,心裡暗暗叫好,“這劉長貴還挺會演戲,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本意應該是——”

“秘書長,您看,咱們該怎麼辦啊?我也不會開車,這黑燈下火的,又是郊外,恐怕——”

“這樣吧”,丁永利看着斜靠在宋豔嬌身上,像一攤爛肉的劉長貴,他已經兩眼緊閉,酣聲大作,“既然劉總不能開車,咱們也不能把他扔在這裡。我幫你,咱們把他放在我的車後座上。那個樣板房在什麼地方?你去過嗎?”

“我去過,離這裡不遠。”

劉長貴說的樣板房她宋豔嬌確實去過,爲了攬工程,劉長貴是煞費苦心,在遠離城市的農村蓋了一棟小樓,裡邊設計了各種各樣的樣板房。凡是他跟開商談工程,他總喜歡拿這棟小樓的樣板房說事,向參觀者展示他公司的成果和業績。

“既然你去過,那你就坐在前面,給我帶路。”丁永利向前,扶住了劉長貴的胳臂,兩人一人架住劉長貴的一邊,將喝得爛醉、一攤肥肉的劉長貴擡到丁永利小轎車的後座上。

“這劉總也真夠壯的,跟死豬一樣沉!”

丁永利拍着自己的兩隻手,擡手擦了擦自己額頭上汗。

“是,死豬一樣沉!” 宋豔嬌會心地一笑,將服務員遞給她的紅提包挎在手臂上,鑽進了丁永利爲她拉開的車門。

丁永利將車鑰匙插上,擰開車燈,點火動,黑漆漆的夜幕中閃出兩道刺眼的光,一直刺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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