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淼自以爲殺過人,見過血,救過人,經歷過不少事情,她應該可以接受瘟疫肆虐之下的慘景。但等她真正見識這些場景的時候,涌上來的是無窮無盡的無力和絕望。
且說那天她得到切里拉的支持,打算往瘟疫爆發的地方湊,但沿路的場景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坦然面對。一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普通人正慢悠悠地踱步,好似以前喪屍電影中的喪屍一樣茫然地走着。苗淼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們也只是稍微擡頭,眼中沒有一絲情緒,然後又各自低頭,該走的走,該氣盡力竭倒下的倒下……
“這個瘟疫到底是什麼……竟然會讓人變成這個樣子……”相較於周圍三三兩兩的從病區逃離的人,苗淼身上乾淨的着裝實在是太顯眼了。她來到一個剛剛倒下的人身邊,兩指搭在他的脈搏處,“這個瘟疫未免太詭異了些,就像是喪屍一樣。”
依照苗淼的診斷,這個人明明已經死亡至少兩個小時以上了。但她之前可是眼睜睜看着他倒下的……一個死了兩個多小時的人,竟然還能行走。
想到這裡,苗淼的全身都激起了一片的雞皮疙瘩。
“喪屍?那是什麼?”切里拉聽到苗淼嘴巴里又蹦出新的詞語,不由得鬱悶道,“以後能不能少說些我聽不懂的詞語?這些東西聽着完全不理解啊。”
“喪屍啊,就是一些感染病毒或者別的東西,變成能行走能吃人但是沒有人性沒有性命的活死人。”苗淼帶着手套,將那人的睜大的眼睛合上。雖然切里拉說自己不會感染,但必要的措施還是要做的。畢竟……這個人臉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猙獰膿包,她還真不敢徒手去做這件事。用以前中醫老師說的話,醫師在救人之前要先保護好自己。不然的話,還是別逞強了。
“這些人不會吃人的……不過也算得上是活死人。”切里拉淡淡地解釋,“我年輕遊歷的時候,倒是遇見過這樣的瘟疫,症狀和現在的很像,卻也有些微的不同。那些感染瘟疫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像是現在還能這樣行屍走肉一般走上幾小時。”
“難不成,隨着時間的流逝,那些瘟疫病毒還會進化不成?”苗淼對此沒什麼信心,但也想努力一下。“對了,騙子老師,你不能不能給我詳細講一下這些東西?”
“這個啊……讓我想想……”畢竟是三千多年前的記憶。讓切里拉講個仔仔細細還是有些爲難人了,所幸他的記性很不錯,很快就翻找出相關的東西,“我記得那是我遊歷的第六年還是第七年,南方爆發一場很恐怖的瘟疫……波及範圍非常廣。至少有一個大型城市、三個中型城市,以及十來個小型城市被污染。”
那場瘟疫給年輕的切里拉帶來不小的震撼,同時也深刻明白人命如草菅是什麼意思。瘟疫爆發的時候,他就在那座大型城市中,看着一個一個人無力無助地死去,每天被焚化的骨灰粉末幾乎將整個天空渲染成灰暗的顏色。
記得疫情最嚴重的時候。一個人出去站半小時,回來就能洗出半斤的骨灰。城市中每天都被絕望和死亡包裹,那時候的切里拉還是年輕氣盛。徵求到同伴的意願,他們小隊幾人都留在這座城市中,希望用他的藥劑救活一些人。
“最後留下多少人?”苗淼繼續上路,原本方向感不好的她竟然能筆直地向瘟疫爆發的城市走去。倒也不是她的方向感突然回來了,因爲那些“活死人”三三兩兩地走着。只要逆着他們的方向走,就能準確找到那座城市。
本以爲切里拉出手。怎麼說也能救下半座城市的人吧?然而,他的答案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他說,“城市封鎖解開的時候,活着的只有我和幾個夥伴。那些平民沒有一個活下來。”
“沒有一個……這怎麼可能,一座大型城市,怎麼說也有兩百萬人吧?”中型城市大約八九十萬,小型城市不足二十萬。這是大陸沿用已久的劃分標準,“兩百萬人,一個人都沒有活下來……”
“別說是人,連只蒼蠅都沒留下來。”縱使現在的切里拉已經歷經滄桑,每每回想當時的場景,他還是難以平靜,“我和幾個夥伴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還是無濟於事。一來實力不足,二來藥材缺乏,三來……人都是自私的,面對死亡的威脅,做出什麼有違人性的事情都無需驚訝……”
切里拉那時候是真的想要救人,本來那些平民是相信他的,但隨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人被焚化,他們的情緒也越來越焦躁,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其實那個時候,我算是有些明白光明教廷和其他勢力爲什麼對那些人不管不顧了。”切里拉淡漠的聲音讓苗淼有些心悸,“經過那件事,我翻找過不少的典籍。一開始瘟疫出現的時候,光明教廷和鼎盛的黑暗教廷一直是救援的主力,但那些瘟疫實在是太過詭異,縱使衆人拼盡全力,該死的還是要死,兩大教廷因而被大陸的平民記恨上。”
“久而久之,他們就選擇了漠視?”苗淼說到底還是個小人物,對於上位者的想法有時候能理解,有時候又想不通,“從瘟疫誕生以來,波及的不止是那麼幾個城市吧?零零總總多少條人命,爲什麼都能這樣心安理得地漠視?”
“都說了,人都是自私的,哪怕是在強大的人……連超凡入聖的聖域都是這樣,你能強求什麼?”切里拉的聲音還是老樣子,聽在苗淼的耳朵裡卻冰冷到了骨子裡。
“既然連騙子老師也做不到控制疫情,爲什麼你還支持我來這裡?”
“讓你看看骨灰漫天的場景,鍛鍊鍛鍊心智。沒有真實看過那個場景的人,你永遠也無法想象出整座城市,數十上百萬人絕望等死的模樣。而且……我也明白你的性子,若是不來,你不會死心的。不管結果如何,努力過後就問心無愧了。”切里拉對此倒是沒有隱瞞。
“希望這次的事情能讓你長大一些,這個世界沒有你想得那麼完美。說實話,我現在倒是有些後悔將你交給奈法利安那個小子了。他將那些污穢的東西處理得太乾淨,乾淨到你已經忘記這個世界的腥風血雨有多麼濃重。”
苗淼聽到奈法利安的名字,有些微的愣怔。她想了想,說道,“騙子老師,你該說後悔將我交給‘美少年’而不是‘奈法利安’,兩者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聽着苗淼的話,切里拉突然覺得這個整天賣萌的小丫頭似乎藏着什麼心事,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真的長大了。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感慨……
又走了半天的時間,遠處一個籠罩在黑色夜幕下的巨大黑影漸漸出現,好似一頭兇狠嗜血的猛獸張開大嘴,要吞噬一切膽敢靠近它的人。
“就是這裡嗎?”苗淼擡頭看着高大的城門,根據苗淼的目測,這個城牆至少在兩百米以上,“我記得沒錯的話,城牆的高度大多在百米左右。只有帝都的城牆才能超過兩百米……”
“這就是封城。”切里拉讓苗淼擡頭看看百米高的地方,“本來的城牆沒有那麼高,只是封城的時候邀請一些土系魔法師,將城牆加高,讓那些平民出不來,也控制疫情大規模擴散。”
苗淼照着他說的去看,果然看到那個地方,城牆的顏色有些不大一樣的地方,“既然是這樣,爲什麼在城牆外還能看到四處遊蕩的患者和感染瘟疫死亡的人?按照騙子老師說的,他們不該是被焚燒成骨灰嗎?”
這一點,她一直很疑惑,卻沒有將它說出來。現在問出來了,心中也鬆散一些。
“這個……呵呵,就要看你自己去找了。”切里拉倒是猜出一些,但他就是不說。有些事情只有她自己摔過跟頭,吃過虧,才能牢牢記住,“相信我,答案絕對會讓你終生難以忘懷。”
苗淼微微眯起眼,一邊想着進去的方法,一邊想着切里拉說的那個“答案”。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從城牆上爬進去的時候,護城河的鏈鎖竟然放下了。
苗淼小心翼翼地躲起來,看到幾個身着魔法師長袍的人用鞭子驅趕着上百個患病嚴重的普通人。他們臉上和身上都有不少噁心的膿包,那些鞭子抽打在膿包上,膿漿立馬迸射開來。
即使離得這麼遠,苗淼還是能聽見那些魔法師口中惡狠狠的聲音,“快點,沒吃飯呢你們!別裝死……站起來,站不起來滾着走……”
“這些哪裡是魔法師啊……簡直就是一幫喪絕人性的畜牲!”因爲切里拉和奈法拉安兩個做榜樣,加上在學校裡看到的場景,她心目中的魔法師可以溫文儒雅、可以調皮嬉笑、可以俊美無儔、可以瘋狂沉迷研究……
但從來沒有眼前這樣暴戾殘忍到沒人性的地步!
“看來這座城市很有貓膩啊……”苗淼擡頭看着那座巨獸一般的城市,心頭掠過淡淡的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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