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好。”
事到如今,她不如一事不煩二主了。
秦先生還是看着她,意思是等她決定下面該怎麼做。他這會兒着急,見屹湘沉着,倒頗有些納罕。那日見這丫頭挑選石頭,也看的出來她是個急性子,做事靠直覺應比靠判斷多。眼下這模樣,卻顯出點兒大將之風。他心裡不免讚一句。到底是名門之後。
屹湘說:“秦叔,借您貴寶地一用。我得節省時間,恐怕要借您這兒工作了。”
“儘管用。我現在就怕耽誤你的事兒。”秦先生拿手帕不斷的擦汗。
屹湘笑嘻嘻的,說:“您放心耽誤不了。就是您也別這麼緊張。瞧您這一緊張,我發慌。我發慌可真耽誤了啊。”
秦先生嘆了口氣,坐在一邊,聽着屹湘在電話裡指揮若定,要誰誰誰準備好車子,要誰誰誰找保安系統負責人修改程序,要誰誰誰帶上她那件沒完成的禮服,要誰誰誰帶着人來這裡……他喝了口茶,涼了的。
夜幕漸漸降臨,秦先生開了燈。
屹湘此時覺得肚子餓了,她故意吧唧一下嘴,說:“秦叔,飯。”
秦先生喝了這半晌茶水,也覺得腹中空空,他讓助手去叫了外賣。屹湘聽到秦先生要的東西,就知道雖然眼下兩人都極力掩飾着心急如焚儘量表現的正常還是未免有些不自然,但是鐵定晚上有一頓好吃的。她決定無論如何這一頓一定要好好兒的吃。
吃飯的時候工場裡的師傅們跟他們一起。屹湘主動要求的。席間她還以茶代酒敬了各位一杯,笑着說這兩天還得辛苦師傅們加班趕工這頓酒欠着,改日一定請大家喝個痛快。
有師傅就說郗總監看起來就是能喝點兒酒的女中豪傑。
她笑笑說,戒了很久了。要再撿起來這武藝,人類可就阻止不了我了。
滿桌子的人都笑了,氣氛很輕鬆。
秦先生有點兒意外屹湘這麼隨和,但看她隨意的跟師傅們坐到一起聊着天,雖然話不多,但句句都讓人覺得熨帖。他聽着,且放下心裡的惴惴不安,欣賞着這個小女子——總覺得她一時有一時的美,像切割的極佳的鑽石,每一個切面都有璀璨的光芒。
他們吃完飯,屹湘那邊的人也還沒有到。
秦先生跟屹湘邊等,邊在工場裡閒逛。屹湘對這些石頭很有興趣,問問這,問問那。
今夜是滿月。月光清亮,跟燈光交錯在一處,光影瀰漫。走在石頭中間,心是恁的安寧。屹湘擡頭看看明媚的月,有點兒出神。
“丫頭,你是不是一直想問我什麼事情?”秦先生點着菸斗。一說話,噴香的煙從嘴巴里冒出來。
屹湘笑了笑,說:“瞞不過您的眼。”她低了頭。
秦先生以爲她必是又像前幾次那樣,把想要說的話忍了回去。不料她擡手探進齊着下巴頦兒的毛衫領子,拈出一條銀色的細鏈子來,在鏈子的底端,是一枚玉墜子。拎在她面前,幾乎與月光同色。
“秦叔,您看看這墜子。”屹湘說。
秦先生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此時再看屹湘,她的目光也與月光同色了似的。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一同回到室內。屹湘把玉墜子放在秦先生拿出來的一個托盤裡。秦先生將托盤挪近了他的檯燈。
他拿着放大鏡看玉墜子,屹湘研究那個粉彩瓷瓶改制成的檯燈。
“真好看。”兩個人異口同聲的。
秦先生問屹湘:“這玉有些歷史了吧?”
“我只知道從記事起就戴着的。”屹湘手指觸到那涼涼的玉墜子,她擡眼看着秦先生,“您看得出來吧,這墜子,應該是一對的。”
“要是我沒猜錯,你這枚,是竹與梅,另一枚,應是蘭與菊。”秦先生拿着墜子,對了光看。晶瑩透亮的,煞是好看。他嘖嘖出聲,“越是這種小物件兒,越是考驗雕工——你看這竹葉的脈絡、梅花的細蕊……”
“招灰。”屹湘吸了下鼻子。秦先生對着玉墜子兩眼發光,情緒顯然好多了。她又吸了下鼻子,問:“那……秦叔,能不能幫我留意,那另外的一半?”
這句話問的小心翼翼。真像是下了多麼大的決心。
“這些小東西我倒是見過些。有點兒年頭、有點兒講究的收藏,還有有點兒身份的藏家,我大約的能知道誰手裡有什麼東西。這樣子的,還真沒見過。”秦先生搖搖頭,“咱們常說地大物博,說到這些古玩,才真真兒的是這樣。也許多少年前就流落了到另一個人手裡呢?人家也像你當成個愛物兒,輕易不會流通,所以它並不見得會冒出來;又也許是等它冒出來,你都不想要了呢?”
屹湘聽的有點兒出神。
秦先生把玉墜子放穩了,繼續說:“你就比如說我這個瓷瓶子檯燈,稍微懂點兒行的人就覺得怎麼能把這麼貴重的東西當日用品?這得供起來不是?可是我偏不這麼想。再貴重的東西,若是能用得上,那纔是真的好。就比如你這玉,你戴着,心裡安穩,它對你就是好東西。其他的,都是緣分。得,我說多了。日後,我會幫你留心。”秦先生微笑着。
屹湘拿起玉墜子。細心的戴上。
“這個,若是找着種水色都相近的,配上一個也不難。問題是仿的再真,終究不是原配。”秦先生說。
“我明白。所以不存那想法。”屹湘把玉塞回領子裡。玉涼絲絲的,從身上滲到心裡去。
秦先生又裝了一袋煙,看着她那表情,說:“人哪,不定什麼事情上看不開。我瞧着你和小葉也都是瀟瀟灑灑的人,也都有些固執。”
他提到葉崇磬,屹湘沉默。
就聽着外面遠遠的有人叫郗總監,有人找。屹湘出來一看,是馮程程帶着人到了。秦先生也出來,指揮着人往他那間屋子裡搬東西,說這間屋子就歸你們了。
屹湘等人把東西都搬進去,單獨跟馮程程說了會兒話。她已經跟Josephina講過了這意外中的意外事件。程程說Josephina也趕回了公司坐鎮。屹湘剛覺得心安,程程說:“Jose今天情緒很不好。”
屹湘站在大門口,揮手讓人都上了車。聽程程低聲這麼講到,她點頭,拍拍程程,讓她也上車,告訴她有事情及時聯絡。
“大老闆已經到了。”程程最後說。
這裡亂成一團,屹湘都忘了汪陶生今天到。她再點頭表示知道了。
路口拐進來一輛跑車,屹湘看到,讓程程上了車。她對着那跑車揮了揮手。兩輛車子交錯着過去,跑車開過了一點兒、迅速的調轉方向開回來,才停在她面前。她略彎了一下腰,對着芳菲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