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原本是答應了母親晚上回家一起吃飯的。恰好週末,瀟瀟回家來了,父母親也都在家。一家人想起來應該也有很久不曾聚在一處了。只是Josephina這麼說了,她就說:“有時間。”
Josephina臉上有些不想大動聲色的愉快,在眉梢眼角表露無疑。
屹湘便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做的正確。
田飛隨後與馮程程一起進來。
程程樂呵呵的表示這個case就由她跟進吧,說:“Vanessa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在公司就是打雜的。等着你迴歸,就是等不回來。你要再不回來,我就快長出黴菌來了。”
屹湘笑着。
回到公司來,心情變的好這麼多,本身就是讓人愉快的事。
Josephina有很多事要忙,屹湘適時的從她辦公室退出來。田飛跟她在原先的辦公室裡談了好久的話,將那兩件禮服的細節逐一敲定。程程給他們煮了很好喝的咖啡,田飛出去後,程程跟屹湘說:“這還是隔壁董小姐讓人送來的。”
屹湘印象裡並沒有這些事,問道:“什麼時候?”
“老早了。那時候你剛來公司吧。”馮程程說,“董小姐上來的時候拿的,還囑咐說雖然你不怎麼挑剔,也別老拿些速溶咖啡敷衍你。哇,Jose聽說後還老大不樂意,說咱們公司的咖啡就是是速溶的都比隔壁好。”
屹湘笑。Jose跟芳菲,不對盤也不是一日兩日的。都是成熟的女人,Jose一把年紀了,可也都有些脫不了的孩子氣······也許這就是她們格外有魅力的地方。像她,別說孩子氣了,只覺得一顆心如朽木一般。哪天自己想要觸摸下,都怕硌着手吧。她吸了口咖啡,說:“潮了。”
“你都這麼久沒來。”程程有點兒心疼的說,“好像也很久沒看到董小姐來上班了。她這邊工作室倒是照常運營,可是瞧着門可羅雀。真冷清。”
屹湘正坐在休息室的沙發裡,轉頭透過窗子看向後院,往常那裡總有一個位子是停着芳菲的車,空空如也。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也是空蕩蕩的。
“不過也沒關係的吧,董小姐的生意,不需要客似雲來。”程程自言自語的說。
屹湘回身看到一枚隱蔽的監控鏡頭,看了一會兒,微笑着問:“安保系統大家都適應了吧?”
“嗯,起碼沒有人抱怨麻煩了。”程程笑嘻嘻的說,“Vanessa,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上班?”
“又是Jose派你來試探我?”屹湘將咖啡都喝光了。面前的點心一動未動。
“我在想,要是總這麼閒着,我真的會發黴。”馮程程皺着臉,無精打采的,“Jose一直說你會回來啊。可是我想,你就算是回,都不見得回這裡。”
屹湘颳了一下她的小下巴。
“真的不會回來了吧?”程程問。
屹湘點點頭,說“短時間內不會。我有我的打算。”她輕聲細語的說。姑姑恢復的很好。她們已經在計劃回美國。她不知道自己將會用多少的時間跟姑姑和Allen一起生活,但開始這樣的生活,將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任務。
“好吧。”程程有氣無力的說。
“你難道在考慮離開公司?”屹湘問。程程的聰明好學固然讓她欣賞,然而最欣賞的地方,還在於踏實誠懇。
“沒有。只是如果你確定不會回來,我會跟汪小姐要求換個崗位。”
“要求去做汪小姐的助理吧,那個是全公司最有挑戰性的崗位之一。”屹湘說。
“你嫌棄汪小姐!”馮程程拍手。
屹湘笑,說:“客觀的講,我也不好伺候。對不對?”
“不過你不會亂飛脾氣。”程程笑道,“小李也這麼說。你是雷聲大雨點小的老闆。跟你久了就知道,只要工作上的事替你搞定,其他的可以不用計較太多——總公司的苗小姐不就是跟過汪小姐的人嘛。成功上位之後,這兩年早就是紐約時尚圈的風雲人物·····”
屹湘點點頭。
苗得雨的這些事,她當然知道些。不過程程接下來說的,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程程說:“苗小姐昨天向總公司遞交辭呈了。”
“昨天?”屹湘問。
“嗯,今早我去Jose辦公室,聽到她跟Laura通電話。剛剛公司網站公佈了她離職的消息。批准的這麼快,有點意外。”馮程程說着,搖了下頭,說:“不過,Vanessa,我覺得好像Vincent去世之後,公司有點不太對勁。”
屹湘平和的說:“就像一個人,被切除了一個器官,運行的再正常,也需要一陣子緩衝。沒關係的。”
“你這個形容真可怕。其實若是有你頂上,這種不對勁我就感覺不到了。現在呢,雖然有Jose在,還是有種未來方向不明的感覺·····你別怪我說喪氣話。我在這裡工作雖然不久,但是很希望能終生爲LW服務。”
“那是LW的榮幸。”屹湘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這話聽起來,似曾相識。而上次這麼說的這個人,已經遞交了辭呈。
“笑我!”馮程程雖是這麼說,並不着惱。
“晚上還去Susie-Su?”屹湘忽然想起來問。公司固定的餐聚之後的娛樂活動,似乎都在Susie-Su。
“沒有,今天Jose定地方。一般都是她遷就大家,今天當然是我們遷就她。你知道啦,Jose的品味,怎麼可能去那麼熱鬧的地方?”程程低聲笑着說,“在她常去的一家會所啦。估計會很悶。不過沒關係,我們偶爾也要安靜的享受下時間,託她的福······Jose今年幾歲?”
屹湘想了想,搖頭。
她真的不知道。
“公司絕頂機密。”程程笑着說,“難怪很多人叫她老妖婆。你說她五十歲也可能,說她三十多歲我也信。”
屹湘心想,別人可以不知道,她不知道,很有點兒說不過去······她敲了下程程的腦門兒,說:“時間還早,走,跟我去個地方。”
程程樂呵呵的跟着屹湘出來公司。
屹湘帶着程程去了秦先生那裡。
秦先生見到她,一如既往的歡迎。
屹湘開門見山的說需要一件生日禮物。
秦先生笑着問是送給誰的,屹湘直告,說是LW的汪筠生。
秦先生想了想,說:“要是別人吧,一時之間也不好給你推薦什麼。汪筠生小姐,我倒是知道她喜歡什麼的——最近迷上了檀香扇。可能天氣熱了的原因。”
屹湘笑出來,說:“東西倒是不古怪。就是急急忙忙的找一把好扇子也不容易得。我還是挑點兒別的,什麼別致有趣的小玩意兒,您儘管給我推薦來·····”
“巧了不是?我不是說了嘛,就因爲最近天兒熱,那些附庸風雅的甲太太、乙小姐,端着把古董扇子,可以肉麻當有趣,我就特意淘換一批來。”他說着,翻了下眼珠子看天棚。屹湘又日子沒有見他這樣了,微笑;坐在一邊的馮程程卻是頭回看到這麼有趣的秦先生,早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秦先生故意瞪了馮程程一眼,起身去拿扇子,說:“這些東西,好貨色留給真識貨的;中等貨色出給一般化眼神兒的;下等貨色反而能賣出好價錢——你知道爲了什麼?”
“我姥姥常常笑話我說,‘莊稼佬不識貨,專朝大的摸’——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屹湘還沒開口,馮程程便先開口說“就像我們公司的高級成衣,最昂貴的不一定是最好看的、也不一定是設計上技術含量最高的。有些客人往往要的是價碼,要一個說出去會帶給他們身份和尊榮的價碼,最好能砸到人頭暈,這種需求超出了衣服本身。換句話說,有些東西只是要滿足暴發戶炫富心理的。真好不好,沒人在意。”
屹湘看了一眼程程。程程對她吐了吐舌頭。
秦先生哈哈笑着,說:“就是這個道理。”
屹湘見秦先生將收藏來的古扇一字排開擺在面前的桌子上,讚道:“您這些扇子,哪一把賣出天價,都不算過分了。”她戴上手套,拿起一把團扇來——扇上的蘭草清新淡雅。這是位遺老的畫作,存世不會太多。她放下團扇,拿起另一把摺扇來,是駿馬圖。“真好。”
“小葉老早就惦記着這把扇子呢。這陣子隔幾天就來問問,看看。”秦先生說着,見屹湘細細的瞧這扇子,便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