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裡的春雨總是來的突如其來,無數的雨水拍打在屋檐上,濺起無數的水花。
阿奇躺在牀上,身上的傷口雖然已經處理過,可是依舊疼痛難忍,他不知道,此刻咸陽城內某座民舍之內的談話與他有着莫大的關聯。
在大雨席捲之下的咸陽有些安靜,街道上兩旁的商店正縫大雨,又是傍晚時分,紛紛都已打烊,關門謝客,在那透過油紙照射出來的微弱燈光映照下,整個街道纔算顯得有了一絲煙火氣。
然而片刻之後,兵馬踐踏的聲音四下響起,破壞了這份安靜,一對禁軍正在街道上穿行,全然不顧這滿天的大雨,他們的腳步在雨水裡踐踏起無數水花。
這隊人馬爲首的是一個打着一把巨大油紙傘的人,他整個人躲在傘下,巨大的傘面遮住了他的身形,他步履平穩,走的不疾不徐,彷彿是在這雨中漫步一般。
這些人,一路來到咸陽城北一座破舊的院子前,這座院子所在的街道叫油街,是咸陽城內的貧民區,住在這裡的,都是那些沒有權勢的市井百姓,這裡是真正的市井之地。
按理說,禁軍不應該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畢竟如果有貧民犯事,也不會輪到禁軍前來抓人,自然會有大理寺和城防營的人來處理。
這些禁軍,來到這個院子,卻並沒有下一步行動,而全部站在了院外,而那個打着巨大油紙傘的人也是在院門前挺住了腳步,他沒有敲門,也沒有推門而入,而是就這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便在這時,這座院內一個打扮的像個落魄書生模樣的中年人正在窗前喝着一杯最爲廉價的茶,他身後的木桌上,正燃着一盆碳火,上面的茶壺正呼呼的冒着熱氣,整個屋子很是暖和,喝了一口茶,他呼出一口氣,然後說了一句,今夜咸陽好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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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站在院外,打着油紙傘的人似乎感覺到裡面的人茶喝的差不多了,這才推門而入。
喝茶的書生看着走進來的人,說道:“雨太大了,要不喝杯茶歇一歇?”
走到屋檐下,打着油紙傘的人收起了傘,露出了高大修長的身材,他穿着一身黑色長衫,腰間掛着一炳長劍,面容普通,不過一雙眼睛卻不時的閃過一道精光。
男子走進屋,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氣,說道:這麼大的雨,確實需要喝一杯熱茶,這樣纔會溫暖些。
書生模樣的中年人看着黑衣男子獨自拿着茶壺倒茶,然後自顧自的喝了起來,沒有說話。
黑衣男子喝了一口茶,這才說道:“聖上已知將軍當年託孤之事,現在蒙恬正在查探這件事情。”
書生模樣的中年人問道:“蒙恬?”
黑衣男子:“是。”
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回過頭,看着黑衣男子,說道:“你覺得這其中有問題?”
“起先我並沒有覺得這其中有問題,畢竟當年先生帶走少爺的事情,只有我們少數幾人知道,可是爲何這個消息還會泄露?,畢竟當年的幾人中,只有你和我還活着。”
中年書生想了一想,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遺漏了什麼人?”
黑衣男子說道:“你可不要忘了,世人皆知王爺只有兩個朋友,一位是巴蜀牡家的老爺子,還有一位就是先生,可是就連牡老爺子都不知道先生,行蹤,更會說出半點信息,這事肯定還有別人知道,但是這個人是誰?”
中年書生轉身看着窗外,良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纔開口道:“事情已過這麼多年,先生也還未傳出什麼消息,公里那位卻在此時舊事重提,我想應該是打算對當年的舊人有所行動,可是當年的人都差不多死絕了,就剩我們兩個孤魂野鬼,應該不是衝着我們來的,只有一種可能,宮裡那位要對這咸陽的某位大人物動手了。”
黑衣男子說道:“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中年書生繼續說道“可是你感覺依舊不放心,怕將軍遺孤出現什麼危險,所以來找我?”
黑衣男子看了書生一眼,沒有說話。
“是他”中年書生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黑衣男子這時說道:“這就是今天我來找你的目地,現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無法離開,所以我來找你”
中年書生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找我沒有好事,這個差事可不輕鬆。”
黑衣男子說到“我知道你對王爺當年的選擇有意見,但是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現在總不能看着王爺留下的唯一血脈也被斷送乾淨。”
中年書生又喝了一口茶,說到“要留活口嗎?”
黑衣男子說道“不要,既然宮裡費盡心思,利用舊事佈下這麼一個局,絕不會在意一兩顆棋子的死活,所以我們又何必在意他們棋子的死活,那顆棋子直接給他們拔掉,免得他臨死在生出些禍端來。”
中年書生說了一句,他能從當年的事情裡活下來,可不是一般的棋子。
黑衣男子說到:“但是他的劍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模樣,不在是當初的那炳劍了,而你的劍卻恰恰是現在最合適的劍,畢竟那顆棋子可不會想到,咸陽這樣的市井裡,還有這着你這樣的人和你這樣的人一炳劍。”
中年書生頓時笑到:“你這是誇我嗎?”
黑衣男子:“算是吧!”
“呵呵。”
那我走了,黑衣男子轉身走出屋外,打開了那把巨大的油紙傘,然後回過頭,說了句:“小心些,記得帶把傘,今夜雨大!”
中年書生聽到這句話,忽然感覺鼻子有點酸,然後對着已經消失在雨水裡的背影說了句:“沒關係!”
過了一會,中年書生從情緒裡面緩了過來,拿起一把油紙傘,轉身離開了這間他已經住了十多年的小院,他已經忘了上次從這裡離開是多久的事情了,他的身影在雨夜裡慢慢消失。
書生走後,這座小院就在大雨裡倒塌,濺起來無數水花和灰層。
…………
咸陽城外向東十里,有一處桃花凹,凹裡有一座很大的莊園,裡面住着一位男子,這名男子姓夏,名輕言。
意思就是人微言輕的意思,可是咸陽城裡不少人都知道他的劍可不像他的名字一樣,這麼輕。
此刻這名男子穿着一身青衣,正在喝酒,他身前的桌上有一爐炭火,上面正煮着一壺酒。
整個莊園雖然燈火通明,卻沒看見任何守衛,甚至連僕役都沒有一個。
男子喝着酒,然後對着空曠的大廳說道“既然來了,何不下來喝杯酒?在這種天氣裡打打殺殺,倒不如喝兩杯熱酒來的痛快。”
他話音剛落,中年書生打着傘走了進來,他的腳上沾了不少雨水,於是他收起傘,在地上跺了跺腳,然後才走過來坐了下來。
他如同來到了多年老友的家裡一般,拿起火上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說道“好酒。”
夏輕言說道“我釀造的桃花佳釀本就是好酒,只是這些年都是一個人喝酒,倒也喝的乏味,正好今天你來了,可以讓我喝出點別的味道。”
書生說道“可能這是你喝的最後一頓酒了,多喝些吧。”
夏輕言說道“當年那事之時,你遠在邊關,本來事前幾日,我想派人給你傳信,王爺不肯,他說總要留個人看着日後的咸陽,因爲不管如何,我們始終是秦人,哪怕是躲在角落看着它的風光也好。”
書生又喝了一杯酒之後說道“你說這些卻是爲何?”
夏輕言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今日讓你來這裡的必是左穆,我早就知道他沒死,而是一直在右相府替趙高做事,本來我以爲今天來的會是他,沒想到居然是你,看來這些年,他還是怕我。”
書生有些不解,思索片刻之後說道“你說這些的話是什麼意思?”
夏輕言說道“世人都以爲我是當年王府最怕死的那個人,所以當他們都在皇宮戰死的時候,我卻逃了,都覺得我怕死,臨陣倒戈,所以才活了下來,可是爲何這些年來,我卻一直住在這桃花凹,生怕你們找不到,沒地方殺我?”
書生說道“這確實不符合邏輯。”
夏輕言這時說道“如果我告訴你真正的叛徒是左穆你信嗎?”
書生身前鉅變,立馬說道“怎麼可能?”
夏輕言說道“既然我都能姓白,這就沒什麼不可能了。”
這下書生的表情更加震驚了。
夏輕言說道“其實當年你們就有過疑惑,爲何王爺的親兵換了一波又一波,我永遠都在裡面,因爲我本不叫夏輕言,而是叫白輕言,而他是我大哥。”
書生看着他,拿酒的杯子有些發抖,他定了定神,說道“那爲何你會一直在王爺身邊做親兵?而王爺從來沒有說過此事。”
夏輕言說道“這只是我跟他的私事而已,這些年我終於想明白了他的苦心,他當真是這世上最好的大哥。”
書生說道“何以爲證?”
夏輕言說道“你知道我這些年爲何一直桃花凹嗎?因爲我知道左穆不敢殺我,而我活着,是爲了看一眼我的侄兒,畢竟他是我大哥唯一的骨血,我們白家最後的傳承。”
書生說道“你能找到先生?”
夏輕言說道“不然我活着幹嘛,如今大哥的骨血就在咸陽城裡,就是那竹山劍院的新弟子,天星榜第十的白奇,左穆讓你今夜來殺我的目的就是爲了攪渾咸陽城的水,如果我所料不錯,趙高必反。”
可是造反總要有個理由,水自然是攪的越混越好,這樣趙高就好坐收漁翁之利,當真是好算計。
書生沉思片刻之後,終於把所有事情都已想通,其實他也懷疑過左穆,只是大家多年同袍,一起戰鬥過,他不願去懷疑,如今想來,左穆說的能活下來的理由其實非常可笑。
這時夏輕言卻放下酒杯,說道“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該出手了。”
書生說道“動靜還得弄得大些,免不了要毀了你這桃花凹,最好呆會我在放把火燒一燒,這樣就差不多了。”
夏輕言說道“不愧是鬼才軍師徐長風”
書生說道“謝謝誇獎”
二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不多時桃花凹裡劍光沖天,聲勢浩大,最後桃花凹變成一片火海,沖天的火光傳遍天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