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光線漸漸昏暗,陸老太太和陸老太爺的臉色也跟着愈加慘白。
這樣丟人的事情就這麼曝露在一個外人面前,實在爲陸家抹黑。
二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偏偏霍天佑卻一副淡定模樣,似是在等他們老倆做出決斷。
陸老太爺想了想纔開口說道:“多謝先生插手此事,但這是我們陸家的家世,理應由我們自己處理。”
霍天佑淡淡一笑,不緊不慢道:“老太爺怕是誤會我了,我只是爲了還三小姐一個清白才查證了此事,並未想要插手您的家事。”他目光一閃,微微一笑道:“至於您如何去處置這些涉事之人,我相信您心裡自有一杆稱。”
又輕描淡寫道:“……畢竟我以前聽王爺說起過您,說您行事向來磊落公道,那麼這件事情我想您也定會公允行事的,您說對不對?”
他狠狠的將了陸老太爺一軍。
陸老太爺聽着“公允行事”四個字,半天都沒有吱聲,心裡卻如浪濤翻涌一般。
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置?
如果公平處置的話,那麼老六和老大媳婦都會被重重處罰,然而若不公允的話,只怕這個白先生不肯就這麼輕易離開。
他這一刻真是後悔死了。
難道必須要當着他的面給個交代不成?
請神容易送神難,只怕不好糊弄啊。
陸老太爺皺着眉頭思忖着。
陸老太太也一臉愁雲,不肯說話。
屋裡的氣氛很僵很沉悶。
霍天佑卻不覺得這種氣氛不好,既然陸淑怡同意了他來揭發這件事情,那麼他就沒打算半途而廢。除非陸老太爺處置大太太和六老爺,並且當着陸家所有人的面還了陸淑怡清白,他纔會安安穩穩回去。
陸淑怡的委屈不是白白受的,必須得讓這些人知道陸淑怡背後有他在,並不好欺負,如此,他從長樂鎮上離去後也能稍微安心。
如果是從前。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是斷不會親自出馬的。但是如今不同,心裡住了一個人,不管大小事情。第一時間都會先想到她,爲她考慮,生怕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這種感覺是束縛,卻也很窩心。並且樂在其中。
他脣角勾起了個笑容,十分滿足……
陸老太爺想了許久。終於還是開口說話:“既然先生已經擺出了證據,我也沒有道理不請他們過來對峙。”說話時他臉色生硬如鐵,似是被人逼迫一般。
霍天佑只裝沒看見。
陸老太太卻心裡涼了半截子,立刻湊過來小聲在陸老太爺耳側道:“當真要對峙?”
陸老太爺悶着氣沒有做聲。只是喚人進來吩咐他們去請六老爺,大太太,陸二老爺以及陸淑怡和陸淑芳過來。
這種情況下不對峙能糊弄過去嗎?明顯糊弄不過去。
他微一沉默。纔對霍天佑道:“這既是陸家事,還請先生你迴避一下。”
霍天佑也不死賴着不走。起身拱一拱手笑道:“那好,我在外面等着,若是您需要證人就吱一聲。”
陸老太爺簡直要吐血,這人分明就是狗皮膏藥,貼上了揭不下來。
可是能怪誰呢,是他先主動貼上去的,如今也只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了。
然後霍天佑也十分詫異自己的臉皮竟然能厚到這個地步,而且還主動請纓要守在門口當個看門的……
他暗暗自嘲,爲了個女人,他也真是拼了。
要是被他母親知道他在女人面前這麼沒出息,一準提溜出去打斷腿。
不管陸老太爺高不高興,他還是厚着臉皮守在了廡廊下,錢嬤嬤親自爲他端了個錦杌過來,又派人端了個紫檀四開光的小几放在面前,又命丫鬟端了熱茶過來伺候。
霍天佑卻打發了她們,只讓雙瑞雙喜伺候着。
雙瑞和雙喜差點驚掉下巴。
這還是他們那個二公子嗎?
雙瑞覺得他家公子簡直是要瘋了,這一天兩宿,他又是派人打聽消息又是親自抓人,又是親自去找陶家兄弟,到現在爲止,他也只是在馬車上眯了會。
他從未見過他家公子對那個女人上心,陸淑怡是頭一個。
他不知道這樣的現象究竟是好是壞,心裡自是忐忑無比。
天色漸暗,廡廊上的羊角燈籠一盞盞點亮,風一吹,橘黃色的燈光影影綽綽,照的人影飄忽不定。
陸六老爺,大太太,陸二老爺,陸淑怡以及陸淑芳被陸續請了過來。
大太太和六老爺十分忐忑,想從去請他們的丫鬟口中打聽些什麼,偏偏那些丫鬟什麼都不知道,只曉得白先生來了……
這兩人什麼消息都沒有打聽到,只好惴惴不安的跟着丫鬟到了花廳。
在花廳廡廊下遇見霍天佑的時候,他們幾個都很驚訝,但是霍天佑只是淡笑着和他們打招呼,好像沒事人兒似的。
這樣以來,大太太和陸六老爺心裡就更加的不安了。
其實陸淑怡已經等了許久了。
自打霍天佑進府以後,她就一直派墨菊到花廳門口打聽情況……
雖然什麼都沒打定到,但是卻莫名的心安。
兩世爲人,這是她第二次覺得有種安定感,第一次是在前世的白先生身上,當然,同樣也是霍天佑,這種安定感就好比站在一片懸崖峭壁,你卻並不擔心自己會掉下去。
晚風陣陣,去花廳的路並不遠,但是陸淑怡還是走的很急,才進院中,她藉着燈光遠遠的就瞧見了坐在廡廊下的霍天佑,幾天不見,他怎麼看着倒像是瘦了。
霍天佑也瞧見了她,脣角的笑容忽然就綻放成了花朵。明晃晃的,恍如白晝一般。
陸淑怡莫名着急,大步上前與他對面而立。
他確實是有些消瘦了,而且眼下一片烏青色,可見這兩日他也沒休息好。
心中忽然就覺得酸酸的,眼睛也泛着熱氣,她小聲道:“你怎麼坐在這裡?”
霍天佑站起身子輕輕聳肩。笑道:“坐在這裡有什麼不好嗎?”
有冷風吹過。他衣袍翻飛,正好與她的衣角糾纏在一起,發出烈烈之聲。
“外頭多冷啊……”她小聲的嘀咕了一句。真的很心疼他。
他卻聽的十分歡喜,果然她很關心他。
脣角的笑容越來越柔和,他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道:“沒關係。看見你我就不冷了。”
陸淑怡登時臉色通紅。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油嘴滑舌的。
墨菊都聽的羞紅了臉。趕忙乾咳了一聲,提醒道:“咱們快進去吧,別讓老太爺等急了。”
霍天佑立刻恢復了神容,鼓勵她道:“你放心進去吧。所有事情我都心裡有數,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那你呢?”
“我……”他眼神明亮,自嘲道:“我要說我是被你祖父趕出來的。你信嗎?”
衆人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了。
趕出來了還有臉待着,也確實臉皮夠厚。
陸淑怡心裡頭暖暖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說了一句:“那你小心點彆着涼。”便紅着臉轉身往花廳裡去。
霍天佑眼巴巴的看着她進了花廳。
他覺得自打遇到她以後,他都快成望妻石了,所以他得趕緊籌謀,把她娶進門才能踏實。
花廳裡點了四盞琉璃燈,燭火掩映之下,屋裡所有人的臉色都看上去蒙上了一層光暈,沉重而虛幻。
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天坐在上首,緊挨着的是她的父親和陸六老爺。
大太太和她母親挨着陸老太太坐着,陸淑芳則坐在窗下的錦杌上。
光線變換,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也跟着飄忽不定。
見過禮後,墨菊搬了個杌子,她挨着陸淑芳坐在了一起。
屋裡氣氛很沉悶,陸老太爺臉色鐵青,大手一揮,屏退了屋裡的丫鬟婆子。
墨菊和冬梅只得出去等。
大太太和六老爺心如顧擂,都不敢看陸老太爺的臉色。
反倒是陸二老爺和吳氏坦坦蕩蕩,陸二老爺道:“父親可是有事要說?”他微微遲疑道:“可是爲了七丫頭的事情?”
陸淑芳臉色很難看。
那晚她受了巨大傷害,如今只要身邊人多一點,她就很不自在,總覺得渾身發抖。
陸淑怡察覺出了她的狀態不好,急忙伸手握住了她顫抖的手指,輕聲安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陸淑芳自來視她如仇敵,她愣了一下,馬上從她手裡抽回了手指,冷冰冰道:“不用你管我……”
陸淑怡也不怪她,只是默默的嘆了一口氣。
陸老太爺聞言一句話也不說,只冷冰冰的逼視着大太太和陸六老爺,直看的他們低下頭不敢說話,他纔開口道:“現在這間房裡只有我們陸家自己人,我只問一句,七丫頭的事情到底與你們有沒有關係?若是有關係,就自己站出來說明,若是沒關係,那就別吱聲。”說到這裡,他聲音陡然一高,“機會只有一次,你們想好了,到底是站還是不站。”
陸老太爺甚少這樣發火。
陸老太太面如白紙,捏着手裡的帕子不知道到底是該給陸六老爺使眼色還是裝不知道。
她糾結着,卻見陸六老爺求救似的看着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