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定局 枇杷暗把浮香送,還把離思共記取18
林月樂文一聲輕嘆:“她這是要是給孩子指腹爲婚呢,只是不知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到底是脾氣太倔,竟這樣執拗使性,尚未婚配竟然就身懷有孕,怕是爹孃又要傷心了,我們這姐妹三個,總是讓爹孃這般傷心難過,真真是不孝得狠。”
白雲初瞧着林月樂文面有不忍,便趕緊安慰道:“不管孩子父親是誰,你和翠幽卻是實實在在的姐妹,你們的孩子做親也好,親上加親自然是極好的,我也是求之不得呢。”
“雲初,多謝你,給了我這樣多的寬容,其實我知道你都是爲了我。”林月樂文的眼圈不禁一紅,伸手抱住了白雲初。
白家的親事豈是說定就定的,更何況還是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林月樂文自從嫁入白家之後,雖然時日不長,但是很多道理她還是知道的,這樣一個根深葉茂的世家大族,豈是自己能夠說了算的?但是既然有白雲初今日的允諾,她便就可以安心了,所以林月樂文哪裡有不感動的?
更何況,這樣一來,對於翠幽的愧疚,她心裡多少可以減輕一些了。
說到底,終歸是她欠了林月翠幽在先的,只要能夠償還一二,她自然是萬分願意的。
“那好,現在咱們先去用晚膳,等孩子平安落地了,我就派人去林月族報喜,也算是個翠幽一個交代了,這樣可好?”白雲初拍了拍林月樂文的後背問。
“自然是好的,我這許久沒用膳了,正餓得慌呢,咱們這就去吧。”林月樂文忙收回了手臂,笑着道,一邊穿上鞋陪了白雲初一道出去,一邊道,“昨兒婆母房中的丫頭過來說過幾日咱們就要舉家去東島別院避暑去了,這幾日也該準備起來了,說來我這還是頭一回去呢,也不知道需要帶些什麼。”
“東島風景秀麗,又面朝大海,你必定喜歡,我已經遣人吩咐小妹同去與你作伴了,難得你們姑嫂兩個這般投緣,”白雲初笑着道,“你這個堂堂白府少奶奶,只需好生安胎休養便就萬事大吉了,怎麼需要你親自準備這些?”
“多謝你了雲初,時時事事都爲我這樣着想打算。”林月樂文感激道。
“這是自然,若不努力討好你,你怎麼會用心養胎給我生下大胖兒子?呵呵,如今一想起你大着肚子的模樣,我心裡便就一百個高興,比打十個勝仗都來得痛快呢。”白雲初伸手不規矩地摸了摸林月樂文隆起的肚子,一臉都是笑意。
“大胖兒子?難不成雲初你就只喜歡兒子就不喜歡囡囡呢?”林月樂文不滿問道,“我倒是希望是個乖巧懂事的小囡囡。”
“囡囡更好,囡囡貼心呢,就是我怕日後我捨不得囡囡嫁人出府啊,所以啊生個兒子就算了,我白雲初可是隻進不出的主。”白雲初呵呵笑道跖。
“你啊!”林月樂文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瞧着你倒不像是個大將軍,倒像是個斤斤計較滿身銅臭的小商販似的!一門心思都是算計!”
“呵呵,怕你心情不好,逗你一笑罷了,”白雲初瞧着林月樂文笑顏逐開,自是高興,一邊柔聲道,“瞧着肚子又大了些,等到臨盆的時候不知道要大成什麼樣子呢,真是辛苦你了。”
“有你在身邊陪着,我哪裡來的辛苦?”林月樂文柔聲道。
白雲初附身親了親林月樂文的額頭,柔聲道:“等到了東島,我便日日都陪着你,你就安安心心地待着就好。”
……
真真是往事如煙過,今時今日想起那一日的情形,竟然還是歷歷在目。
彩英坐在窗前,癡癡瞧着窗外,天邊一抹火燒雲,綺麗多姿,彩英緩緩伸着手,似乎是想伸手觸摸一般,那雙常日勞作的手,哪裡還有從前的柔白纖細?
彩英的手僵硬着停在空中,就那樣一直僵硬着,半晌這才轟然垂下,彩英驀地將頭埋進了膝間。
十八年了,雲初,你可還好嗎?
彩英是絕少落淚的,自從十八年前跟着孫麗華進宮一來,她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只是每每瞧着這樣的晚霞,她都少不得要傷神許久。
記得也是這樣的一個傍晚,正是她臨盆的時候,那時候還在白家的東島別院,那時候白程程過來跟她作伴,誰想着竟也到了瓜熟蒂落之時,所以便就耽擱了回程,因爲男女之別,加上林月族的族規,所以白雲初只得陪着父母等在前院,偏偏等到她和白程程一前一後生下孩兒,卻還不見白雲初過來,她少不得就多朝外面看了兩眼,還引得白程程一番嘲弄,說是嫂子多情,哥哥這一生怕是要被她這個嫂子吃的死死的呢。
她羞得兩頰泛紅,一邊佯怒,一邊越發心不在焉,總覺得有些不妥,但是卻又實在想不起來,就是覺得要把白雲初叫到自己的面前自己親眼看着這才心安一般,但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自然做不出這般羞人的事兒。
就這樣心不在焉地和白程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然後呢?
然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她的雲初。
也再沒有見過她
的南風。
白氏一族一百六十三條人命,都葬身火海。
都沒了。
她所愛的、所珍重的、所全力維護的,那一夜之後,全都沒了。
非得到了那個時候,她才能夠明白,什麼叫做一無所有。
她甚至覺得懷中的孩子都面目可憎了起來。
孩子,你爲什麼只偏偏這個時候來到世間?
孩子,你爲什麼要成爲孃親的羈絆、讓孃親不能陪你父親一道離去?
……
後來,她聽聞白程程在慕容府自縊身亡,白飛飛也在後宮絕望自裁。
她還聽聞慕容肅疼愛長子南風非常。
後來,歹人血洗整個林月族。
又是一場大火。
……
從堂堂白氏長夫人到這個卑尊屈膝的彩英姑姑,她過度得很快,也很果斷,她易了容,做了孫麗華的侍女,跟着孫麗華入宮爲奴。
不求別的,只求復仇,卻又不是簡簡單單地復仇,她要的是整個慕容氏族的傾覆,她要的是親眼看見她和雲初的南風手刃慕容肅。
……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卻似乎還是昨天的事兒呢。
彩英僵着身子像一棵枯槁的樹,彩英覺得眼睛實在脹痛得難受,她知道此時此刻,淚水必定像蝸蝸牛一般在憔悴的臉上爬行着,留下一條條痕跡,這張臉也必定醜陋得很,但是彩英卻並不拭淚,早在十八年前,她已經不再愛惜這張臉了。
曾經,她因爲自己的尋常相貌而苦惱自卑,她心裡多少次抱怨父母,爲何長姐幼妹都國色天香,自己卻容貌遜色,尤其是在遇到白雲初之後,只是雲初卻說樂文是世間最美的女子,但是到底她心裡還是在意的,但是沒有了雲初,她又何必還會在乎?
她的所有歡樂幸福,早在十八年前都已經與她的雲初葬身火海了。
最後一縷霞光從指縫中緩緩劃過,彩英的手急急地又跟着朝前靠一靠,直到天際漸暗,暮色降臨,彩英這才沉沉地垂下了頭。
……
“彩英姑姑。”
青玉提着食盒走進彩英的小院,今日御膳房送了一道松鼠桂魚來,慕容微雪一瞧見便就讓她留了下來,即刻給彩英送過來。
慕容微雪記得她第一次歸寧的時候,彩英便就送了許多江南膳食過來,雖然不是什麼玉盤珍饈,但到底也是她的一番心意,慕容微雪心中也始終記得慈瑞宮有這麼一位好姑姑。
在這樣的處處心機、處處陷阱的後宮,這位姑姑總是不着聲色地提點保護着她。
“彩英姑姑?”青玉又喊了一聲,小心翼翼又朝裡走了幾步,然後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走進還是返回纔好。
“是誰啊?”青玉正糾結的時候,瞧着彩英匆匆走了出來,彩英一瞧見是青玉,便忙不迭迎了出去,笑問道,“原來是青玉姑娘啊,可是貴妃娘娘有什麼吩咐嗎?”
青玉忙遞了食盒過去,一邊笑道:“今日的晚膳,御膳房送了道松鼠桂魚過來,貴妃娘娘說這必定是姑姑的家鄉菜的,所以便即刻讓奴婢給姑姑送過來的,奴婢又順道取了幾盤糕點果子來,貴妃娘娘囑咐着,說正是用晚膳的時候,姑姑趁着熱趕緊用吧。”
“多謝貴妃娘娘!只是奴婢身份卑賤,實在不配貴妃娘娘如此記掛。”彩英忙躬身雙手接過食盒,一邊趕緊地謝恩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