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似乎是猜到了我要說什麼,但是他依舊站在門的跟前,手放在前胸處,看着我,沒有找藉口走掉,更沒有迴避,像是在等着我去找他攤牌。
我們心裡都明白,這樣的狀況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只不過沒有意料到,它會來的這麼突然。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患得患失過,所以幾乎就在一瞬間鼓足了所有的勇氣。
隨着我腳步的靠近,落落的嘴角盪漾開了微笑。而悅悅則恭敬的站在一邊,並沒有去追霍啓盛,想必這種情況下她還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
“你好點了麼?”我看着他的臉色,有點明知故問的味道。
“嗯。”他聞言之後輕微的點了點頭。並沒有點破什麼,依舊風輕雲淡的和我聊天:“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你看我現在都可以站在太陽底下了。”
“那就好。”我也跟着點頭,可我不想因爲這樣其樂融融的聊天打消了我原本的念頭。我逼着自己冷漠的對他說道:“今天我媽不在,我想明白一些事情。”
“說。”落落言簡意賅。
我能明顯的感覺到落落身邊的溫度下降了不少,可我還是有些生氣的問他:“爲什麼青白會在中國區的話事人明明是我,一轉眼卻突然變成了我媽?”
“因爲你媽更合適一些。”
“所以,她對我的利用和壓制,我必須要欣然接受?就因爲她說一句,做這些全部是爲了你,爲了你在青白會的地位,我就要對她唯命是從?”
落落微笑,那透出的感覺就好像是在看一個玩鬧的孩子。或許他已經不再想和我繞彎子,率先把話題往重心帶了帶:“你完全不用爲了任何人去活,做好你自己就夠了。逼出來的東西往往是虛僞的,你要知道,虛僞的愛,比真實的恨,更讓人難受。”
我聽不出他話裡真正的意思,但多少,都會和我有些關聯吧?
他意識到了,意識到我對他所做的一切,並不是完全出於自願,更多的是,強人所難。
“既然這樣……”我說着,聲音拉長,尾音還有些許的顫。
回想自己一次又一次模棱兩可的決定。想到自己因爲拖拖拉拉犯的無數錯誤,我忽的擡頭,直視着落落的眼睛,言語裡沒有任何的包裝:“所以。我們離婚吧。”
我知道,當我話出口之後,就已經徹底收不回來了。
我感覺時間過了好久好久,而這段時間裡,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
一切看起來風平浪靜,就連落落的表情,都是風平浪靜的。很久很久之後,像是風把睫毛差吹的癢了,以至於落落輕輕顫了顫眼皮。
他這個動作,忽的波動我的心絃。有的人彷彿天生就有一種魔力,那就是,你對他做一點點不好的事情,都會覺得特別愧疚,而落落,便是這種人。
“不要對我露出同情的眼神。”他忽的出聲,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我……師……”
“也不要叫我師傅。”
他嚴厲的說着。臉色間薄薄的慍怒:“很快,你就自由了,我們都不會再壓制你,陳桑。現在的你,已經連這點時間都等不起了麼?那你當時說的話,又算什麼?對於你來說,承諾真的就一文不值麼?你不是說照顧我。直到我死麼?”
他本來平靜的臉色被打破,他說話的時候,一邊出聲,一邊喉頭髮抖。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落落激動的模樣。
“……”我噎聲,好半天,那股子勁才憋了過去:“請你不要再說死這個字。”
我們一同沉默了片刻,我的眼角忽然就酸了,這一次我不想知難而退,我心裡想着霍啓盛的笑容,哽咽着對落落說:“在我這麼聽話的同時,你們又讓我知道了什麼真相呢?”
“在霍大姑的日記裡,明明白白的就寫着,你那天,親眼看到了捅霍啓盛的那個兇手,可你卻說你沒有。一直在說謊的那個人,就是你!”
落落的眼神忽然之間冷卻,因爲我激烈的語氣,真的讓他生氣了。
“還有呢?”
“還有,還有太多的太多,根本無從說起,落落,你和我媽到底在籌劃什麼?那天我和沈煜相約在碼頭私奔,可你當初爲什麼偏偏在那個時候要趕走沈煜。好。以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計較,可你現在又爲什麼要阻止我和霍啓盛?”
“明明是你……明明是撮合我們在一起的啊……你到底要我怎樣啊……”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以怎樣的姿態和落落在說這些心裡話,只想把心裡想的一股腦的全部都給說出來。
落落的腮幫子凹陷了下去,臉上的表情特別的嚴肅。
我知道悅悅就在旁邊。我也知道她聽的到我說話,可如果只是因爲有個人在旁邊我就不說,我又要等到什麼時候纔會說?
我沒有時間去注意悅悅,我的眼睛一直鎖定在落落的臉上。
“我現在後悔了可不可以?”落落突然開口對我說着,然後手緊緊的捏住了我的胳膊,十分認真的對我說:“我就是想要把你留在身邊,可不可以?!”
原本以爲,只要我說出一切,只要我提出離婚,哪怕他打我罵我生我氣或者是懲罰我,他也會徹底的放我走。因爲記憶中的落落,要走的人他從不挽留。可他此刻居然在我提出離婚後。對我說出這樣甚至有些有失身份的話。
我徹底愣住了,突然忘記怎麼去接他的話。
我腦海中的那個霍啓盛還在笑,好像在鼓勵着我再勇敢一點,我嘴巴抖抖。顫顫巍巍的質問落落:“可是你不是說,虛僞的愛,比真實的恨,更讓人難受麼?”
落落的眼神中彷彿有一道光芒閃過。看着我定定的問我:“所以,你恨我?”
“爲什麼要利用霍啓盛?爲什麼要後悔?爲什麼要逼我?”
我被他這一下問的還是有些害怕了,我有些喃喃,說着說着,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問你……是不是恨我?!”
他掐着我的胳膊,手指頭陷了下去,疼得我不由得皺眉,可他還是大聲的朝我吼:“說話!”
“不恨……”我有點晃神,憑自己內心的真實感覺對他說:“我對你沒有任何的恨,儘管我被控制,被矇在鼓裡,我依然不恨你。我知道你很好。我只是……只是太想和霍啓盛在一起了。”
落落緊緊的手突然之間,鬆懈了,我能體會出那種感覺,可我說不出來。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像霍啓盛剛剛最後一次的轉身離去。
他的手背上不斷的有青筋隆起,脣部緊抿,半宿後,正當我等着他會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忽的一拳頭捶向身後的玻璃。
只聽“晃浪”一聲,落落身後的玻璃窗瞬間被擊碎,而同時爛的,還有落落的手臂。他皮膚上出現了好多的口子,杳杳的往外落着血。
他很少發脾氣,他的脾氣是無聲的,自我摧毀的,壓抑到極致的……
他的手裡捏着一個碎玻璃片,像是根本不知道疼痛一般的緊緊的捏着,緊到不能再緊。一時間他的手掌血流如注,鮮血瞬間就染紅了他的手。
“落落!”我在他的手落到玻璃上的那一刻,吼出了聲音,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之內,嗓子如同被膠黏住。
他雙目赤紅,嗤笑一聲,鬆開了手掌,碎成小片的玻璃渣粘着血跡,掉落了下來。
他呵氣,涼如霧:
“我能捏碎着玻璃,卻捏不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