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展鴻坐在牀上,呆呆地看着懸掛布幃的牀架上那些鏤空的花紋,清秀的臉上滿是驚訝。
在他遙遠的記憶中,這張古香木大牀,百年之前就已經連同房屋一起賣掉了。當初,因爲城中連連失竊,身爲巡邏隊長的父親被校尉開除,全家爲了生計,被迫賣掉了寬敞的宅院,搬到了髒亂擁擠的城南。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張牀。
愣了一會兒,夏展鴻的目光從花紋上移開,緩緩轉頭,望向牀外。屋中的桌椅茶几,傢俱擺設,竟然都和當年一模一樣。
晃了晃頭,夏展鴻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亂。他記得,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費盡艱辛,終於打通了全身三百竅穴,步入先天武帥,興沖沖去找唐明軒報滅家之仇。哪想到,對方卻早已凝丹成功,達到了武帥後期。
最終,自己慘敗,竟連一招都沒有接下。唐明軒獰笑着揮刀劈落,隨後眼前金光一閃,就成爲他最後的記憶。
而現在,他卻身在當年的臥房。
“沒想到我死之後,竟能重回故地!”喃喃中,夏展鴻稍稍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全身各處立時傳來針扎般的疼痛。
“嘶!”夏展鴻猛吸了口氣,低下頭,掀起衣袖,只見紅腫的手臂上,到處都是淤青。
“這傷!”夏展鴻猛然瞪大了雙眼,面部的肌肉都在輕輕抽動。這些紅腫和淤青對他來說,可謂刻骨銘心。這些傷痕,正是當年他遭張武強陷害後,被數名城衛軍制住,一頓毒打所致。也就從這時開始,夏家被一步步推向了深淵。
一伸手扶住牀架,夏展鴻用力向牀邊挪動,掌心處那真實的凹凸感,以及全身各處的刺痛,都明白無誤地說明,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個夢。
光着腳跳下地面,夏展鴻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幾步來到衣箱前,探手將箱蓋打開,彎腰翻找起來。印象中,這衣箱中應該有一面銅鏡,是他買來準備送給妹妹的生日禮物。
當年他被陷害盜取張家功法,是要判處死刑的。父親交出了家傳的紫炎七星槍,張家才答應,只要自己在他們安排的角鬥中勝出,便不再追究此事。而自己的妹妹,爲了讓張家取消這場角鬥,同意了嫁給張武強爲妾的要求。
記得那時自己醒來之後,妹妹已經跟着張武強走了,從那以後,自己就再也沒有見過妹妹,這銅鏡也沒有送成!
感覺碰觸到了微涼的硬物,夏展鴻猛地抓住,收回手臂,掌心中握着的,正是當年他親手挑選,背面雕有飛鳳圖案的銅鏡。
慢慢舉起銅鏡,夏展鴻心中異常緊張,他擔心事情並非如自己所想,擔心這還是場夢,擔心鏡面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像。
深深吸了口氣,夏展鴻極力想讓自己稍微平靜一些,但卻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握着銅鏡的手不停輕抖。這個時候,他竟然連身上的刺痛都已感覺不到了。
終於,夏展鴻在鏡面中看到了一張清秀的臉,帶着幾分剛毅和張揚,還有些許稚嫩,正是自己十六歲時的樣子。
“鏡面中有我!我還活着!而且……回到了百年之前……真會發生這樣的事?”夏展鴻死死攥着銅鏡的手柄,因爲用力過度,手指的關節處都有些發白。
就在此時,一個女子的叱喝突然傳來:“張武強,我父親已經把槍給你們了!你還來我家做什麼?”
“這是……妹妹的聲音!”夏展鴻打了個激靈,猛一轉頭,望向房門。他不會記錯,妹妹從小性子嬌柔,哪怕生氣爭執,也帶着三分柔弱,那種語氣,是任何人都學不來的。
“夏語冰,你以爲拿出了家族寶槍夏展鴻就沒事了?我張家纔是角鬥場的掌管者,只要雙方修爲相差不超過一階,我們就有權給他安排任何對手!別說他一個修爲只有武兵初階,沒見過生死的小紈絝,就算他是真正的武者……嘿嘿!”
“張武強!”夏展鴻牙齒咬得咯嘣作響,額頭上的青筋迸起老高,瘋了似的跑向房門。他知道,隨後對方就會提出讓妹妹嫁入張家爲妾的要求,而妹妹爲了保住他,也答應了下來。
當年夏展鴻醒來之後,只看到了桌子上擺着的飯菜,還有一封信,而妹妹卻已芳蹤杳杳。每次想起妹妹做給自己的最後一頓飯,他都是一陣揪心的痛楚。
再往後,父親回來,知道妹妹的決定,悲傷之下傷勢更重。再加上城中的盜匪事件,纔會被護城校尉開除,他們家也徹底沒落。
之後兩年,他不斷想要進入張府見妹妹一面,但在張武強的諸般阻撓下,都沒有成功……直到他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唐明軒在背後策劃……而那時,妹妹已經死在了唐府之中。
夏展鴻幾步來到門前,拉開房門躥了出去,鞋都沒穿,就這樣光着腳跑向院口。他不敢高聲呼喊,妹妹外表雖然柔弱,但內心極有主見,他擔心自己一出聲,妹妹馬上就會答應張武強。
“你到底想要怎樣?”夏語冰聲音微微顫抖,顯得異常緊張,聽起來那種柔弱的感覺更甚。
張武強坐在夏家門前樹蔭下的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搖着手中的摺扇,看着夏語冰哈哈大笑,神情極爲得意:“我想怎樣?呵呵,你應該很清楚啊!只要你答應嫁給我做妾,我就讓家中取消這次角鬥,放過你的哥哥!”
張武強身後,幾個小家族子弟也跟着大笑,紛紛起鬨:“就是,要想你哥哥活命,以後就細心伺候張少爺吧”
夏語冰微微退了一步,低着頭,秀眉緊蹙,她知道張武強說得沒錯,在角鬥場上,對方確實能夠掌控哥哥的生死。
張武強看到夏語冰惹人生憐的表情,忍不住嚥下了一口唾液,接着說道:“夏語冰,你父重傷,弟弟又殘廢多年,家中也只剩夏展鴻一個正常男子了吧!”
這句話對夏語冰的觸動極大,彷彿瞬間就拿定了主意,擡頭就要答應下來。
“語冰!”就在她的話即將出口之時,呼喚聲突然從背後響起,眨眼間,一個身影已經擋在了她的面前。
夏語冰微微一愣,隨即看到了身前披頭散髮,赤腳無靴的夏展鴻,不由驚叫:“哥!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光着腳就出來了,你的傷還沒好呢”
夏展鴻回過頭,看着記憶中的柔美面容又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時心中百感交集,鼻子竟是有些發酸。
“夏展鴻,你小子恢復得夠快啊!看來昨天那頓打還是不夠重……”張武強的語氣滿含嘲弄。
那幾個跟班挖苦道:“張少爺,這小子昨天抱着頭蜷成一團,就像夾着尾巴的癩狗,咱們根本就沒招呼到他的要害……”
聲音傳入耳中,夏展鴻轉回頭,盯着放聲大笑的張武強,滿臉陰冷。
張武強身後的跟班,擡手指着夏展鴻,囂張地說道:“怎麼?不服氣啊!你還不知道吧,一個月後,你就要參加角鬥!想活命的話,就乖乖讓你妹妹給我們張少爺做妾!”
張武強陰笑着看了一眼夏語冰,露出了狼一樣的目光,就像在看毫無反抗能力的獵物。在他認爲,對方絕對不敢拒絕。他張家是平山城有數的大族,這次又抓住了把柄。像夏家這樣的小門小戶,還不是任他拿捏!
夏展鴻靜靜盯着張武強看了半晌,嘴角向後一撇,露出了一個極爲不屑的笑容,理都不理對方,拉着妹妹的手,轉身向院內走去。
張武強的笑容一下子僵住,興奮的情緒瞬間消失。夏展鴻反應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心中的落差讓他幾欲抓狂,特別是對方那種無視他存在般的不屑笑容,更是讓他感到了一種無言的侮辱,恨不得立刻上前將其剁成肉醬。
“夏展鴻,昨天那個連殺三人的劫匪被抓住了,是武兵中階修爲……你不想在角鬥中碰上他吧!”張武強突然冷冷開口,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夏展鴻身形一頓,回頭淡淡說道:“張武強,我告訴你,就算一個月後我死在角鬥場上,你也休想碰我妹妹一個手指頭……另外,你最好別總呆在我家門口,免得被人誤會成看門狗!”略帶深意地看了張武強一眼,領着妹妹進入院中,回手關閉了大門。
“操!你作死呢!居然敢罵我們張少是……剛挨完打就忘了疼是吧!”張武強身後的幾個跟班,叫囂着就要衝上去。
張武強噌的一下站起身,擡手一巴掌將第一個往前衝的跟班扇了個跟頭,大聲罵道:“你豬腦子啊,他爹是巡邏隊長,你在他家動手,自送把柄嗎?”
教訓完小弟,張武強擡頭看着緊閉的院門,陰森森地說道:“想死,哪有那麼容易!一個月後,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夏語冰一樣逃不出我的掌心!”左右招呼一聲,一幫子人,大搖大擺地離開了此地。
院中,夏展鴻緩緩走向臥房,身上的刺痛依舊,但卻一點也沒有影響他愉悅的心情。此時他已經確認,自己真的回到了百年之前,而且還及時阻止了張武強的逼親。
“吱呀!”夏展鴻推開房門,進入屋中,身後的夏語冰款款跟入,來到夏展鴻身旁,將手中的兩個蠟丸遞了過來:“哥!吃藥吧!”
夏展鴻伸手接過,看了看滿面愁容的妹妹,有些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着說道:“語冰,別愁眉苦臉的!這次角鬥,哥有把握應付的!”
夏語冰用力點了點頭,抽動着嘴角,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但那雙明亮的眼睛,已經遮上了濛濛水汽。
“哥!我去做飯,爹快要回來了!”彷彿不想讓哥哥看到自己悲傷的樣子,夏語冰轉身急匆匆走出了房門。
盯着妹妹迅速離去的背影,夏展鴻的神情一片肅然,喃喃說道:“語冰,哥絕不會讓你,小弟,還有父親出事!不管是張家還是唐家,我都不會放過!”
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夏展鴻捏開了手中的蠟丸,取出其中兩枚色澤翠綠,指肚大小的草還丹送入口中。然後站起身,想要到院中打一趟長拳,將藥力加速化開。
可剛走出沒兩步,夏展鴻只覺眼前金光一閃,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在腦海中響起:“發現能量!來源:草還丹!可以吸收!”